萬蒔雨或許不知道爲什麼,但沈笑非可是清清楚楚明白,當然是因爲她身上被裝了GPS追蹤器,後座那兩個大漢纔可以如此輕易找到她的藏身處。
他更知道,這兩個兇聲惡煞之所以沒有直接將她帶走,自是因爲發生了火災,附近的警消及看熱鬧的人實在太多,一來爲怕引人注目,二來車子卡在人車堆裡一時半刻也開不出去,他們纔會索性坐在車內等待最好的時機。
“開車。”
在車內那股詭譎的靜謐中,二十分鐘後,等四周人潮終於逐漸散去,交通業恢復了正常,後座那名黑西裝男子才又冷冷開口。
乖乖發動引擎,沈笑非依言將車駛上馬路,然後在黑西裝男子的指示下,將車向偏僻的山區開去。
“我跟你們回去,你們不要傷害他。”望着車行進的方向,看着山路上的車愈來愈少,整條路上幾乎只剩這輛計程車,以及一直尾隨着的一輛黑車,萬蒔雨再忍不住說着,聲音微微的顫抖。
但她說完這句話後,迴應她的卻只有更令人心驚的靜默。
山雨,緩緩的飄落,斜飄的雨絲打在車窗上,讓前方的漆黑山林恍若黑洞般恐怖駭人,全身冷寒的萬蒔雨只能緊緊抱着懷中小狗,直到車終於停在山中一處無人的空曠停車場時,纔再度聽到人聲。
她望着後頭的那輛黑車停下,走出了兩個黑衣人,靜靜站在車旁不動、而計程車內那名像是頭頭的黑西裝男子則走下車,在不遠處拿着手機向某人報告行蹤,並似是接到了什麼指示,點點頭後結束通話又走回車旁。
“你下車。”打開前座車門黑西裝男子用槍指指沈笑非,然後再指指萬蒔雨,“你留在車上。”
聽到這話,一路都面無表情的沈笑非緩緩解開安全帶,但就在他要起身時,萬蒔雨突然快速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將小狗向外一放,在小狗一溜煙跑開時,爬起撲到他的身上,將他整個人壓在駕駛座,用全身護住他,然後在他耳畔急急耳語,“不,你不可以下車!”
明知自己的舉動只是螳臂擋車,但此刻已無計可施的萬蒔雨卻不能不這麼做、因爲只要他下了車、他們一定會傷害他!
他是無辜的,是個好人,只是運氣不好遇上了她,纔會碰到這樣的事。更何況她深深明白這羣人的目的是帶她回去而不是傷害她,所以只要她一直、一直這樣,他就不會受傷害。
被萬蒔雨整個覆在身下的沈笑非,感覺得到由那個小小身軀傳來的所有顫抖,但他依然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腰。
不明白沈笑非此舉代表着什麼,但萬蒔雨發現,他的掌心是全然的冰冷,冷得像塊千年寒冰……
“拉開她。”
望着萬蒔雨的舉動,發號施令的黑衣西裝男子冷冷笑了笑,向旁退了兩步,冷眼看着手下靠近前座,一個用力掰着她的手,一個用力抱着她的腰。
儘管萬蒔雨的手很痛、很痛,那股被向外扭去的力量大得令她幾度騰空,但她還是緊緊環抱着沈笑非,重至力氣幾乎用盡、依然不肯放手。
但她終究是個力量無法與男子相抗衡的弱勢女子在對峙了約十分鐘後,她一個恍神,在腰猛地被往外一拉時與沈笑非一起跌出了車外!
“不,不要!”
萬蒔雨與沈笑非一跌出了車,立即有人上前將他們分開,然後緊緊反扣住萬蒔雨不斷掙扎的雙手,將她拖至一旁,不讓她有再度上前擾亂的機會。
“你很行嘛,英雄救美嘛,很懂得運用時間差嘛!”望着終於落單的沈笑非,黑西裝男子丟掉手中的菸蒂,緩緩走上前去,然後狠狠一踢“我讓你行!讓你救!讓你時間差!”
隨着黑西裝男子的一聲令下,其餘幾名黑衣人一起上前一陣拳打腳踢,打得只顧護着頭的沈笑非嘴角都泌出了血絲,他們依然沒有罷手。
“不要打了!”望着手抱頭、身子蜷縮成一團的沈笑非,望着他脣角泌出的血絲,萬蒔雨再忍不住的叫着,“我跟你們走!不要打了!”
儘管萬蒔雨不斷的喚着、喚得聲音都啞了,那幾個施暴男子根本不予理會,直至地上的沈笑非動也不動一下,黑西裝男子喊出一聲“停」”後,才終於停下手,站在原地等候進一步指示。
“也不掂掂自己幾兩重,想英雄救美?我呸!”
吐了一口口水在沈笑非身上後,黑西裝男子命人將萬蒔雨拉入黑車內,綁住她的手腳後塞在後座,並派了一個人盯住她,而後回身瞪着其餘幾個人,“還愣着千嘛?給我砸!”
一待令下,幾名黑衣人二話不說由黑車車廂內拿出鐵條、棒球棍,“砰”的幾聲巨響後,原本就已有些受創的計程車,霎時安全玻璃四散分飛,車體更是被砸得徹底稀巴爛。
正當黑西裝男子滿意的抽着煙,看着那輛漸漸變成廢鐵的計程車時,突然,不遠處傳來一個冷冷的嗓音——
“這世上、只有一種人敢砸我的車。”
“哦,什麼人?”轉頭望着由地上緩緩蹲跪起的沈笑非,黑西裝男子撣了撣手上的菸灰不屑的涼涼說道。
“不想活的人。”緩緩擡起頭的沈笑非望向黑西裝男子,深邃的眼畔在黑暗中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光嘗。
“我倒想看看是誰——”
聽到沈笑非的話,黑西裝男子丟掉菸頭哈哈一笑,緩緩舉起槍,但未等到他口中的“不想活”三字說出口,他就發現,沈笑非竟以一種令人無法置信的驚人速度竄至他身旁,然後給了他一掌!
霎時間,他的身子彷彿被丟入北極冰洋中一般,腦中只來得及想一句“這是什麼”後,便連腦子帶人整個被凍結住,像個冰棒一樣的直直倒地。
而那幾名原本砸車砸得正高興的黑衣人,則根本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便一齊倒了地、偌大的黑暗停車場中,唯一一個目睹全部經過,坐在黑車裡的黑衣人,則瞪大着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切。
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同伴倒下,但他完全不能理解他們怎麼會在一秒內瞬間倒下。
他也看到了,看到了那羣同伴倒下時身旁都出現了一個迅如閃電的身影,而如今車外唯一站立着,全身散發着一股濃濃肅殺之氣的男人,難道就是那道黑影?
不可能。
這世上,絕不可能有“人”能具有這種速度與破壞力的,但如今事實擺在他眼前,讓他不禁懷疑,這個司機……是人嗎?
望着沈笑非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黑衣人在全身冷寒中,感覺着自己向來習慣拿槍的手,竟開始微微抖顫。
“敢砸老子的車……”
“你不要過來!”
望着車窗外沈笑非深不見底的黯黑眼眸,再回想着他方纔非人的舉動,黑衣人當機立斷的先將自己反鎖在車內,畢競這車有防彈玻璃——儘管連他自己都懷疑,這片防彈玻璃究竟能防得住什麼。
“敢砸老子的車?”-
沈笑非卻只是重複着同一句話,然後愈走愈近,愈走愈近。
“不要再靠近了!”
眼見身旁再無援手,再望着沈笑非額旁不斷跳動的青筋,黑衣人心一橫,將手中的手槍換成了連發式自動手槍,牙一咬、用單手控制着方向盤,腳用力踏着油門,一個急退後,又一個直衝,向沈笑非直直撞去。
儘管那輛黑車來勢那樣急猛,沈笑非卻視而不見,然後在車頭就要撞到自己時,一個飛身跳至引擎蓋上,“砰”一聲將掌心貼至破璃上怒吼着——
“敢砸老子的車!”
“怪物……”
當車前玻璃不知爲什麼由透明變成一片霧狀,車身也因車胎突然泄了氣而不受控制的來回晃.動時,黑衣人慘白着臉一邊來回轉動着方向盤想將沈笑非甩開,一邊打開車窗將握槍的手伸出窗外。
“住手,否則我就開槍打死她!”
在發現無論怎麼甩都甩不開、更連槍都威脅不到沈笑非時,那名黑衣人突然猛踩了一下剎車,然後重新將槍口轉向因剛剛車子來回顛晃而被撞得暫時暈過去的萬蒔雨急喘說道。
“你敢開槍,在你沒被某人做成消波塊前,我就會先讓你明白地獄長什麼樣!”
望着那個轉向的槍口,沈笑非確實停下了動作,但他卻閃至了前門前,快速將手由開啓的車窗探入,一把握住男子的手臂!
望着沈笑非愈發冷寒的眼神與話聲,感覺着自己握槍的手臂被一陣沁寒瞬間冰凍住,連扳機都扣不動了,並且那陣冷意還由手臂開始緩緩傳至上臂、肩膀,甚至全身時,黑衣人因恐懼而徹底發狂了。
這人……根本不是人!
就算此刻的他,已徹底明白自己根本沒必要爲一個女人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就算此刻的他,已徹底明白他的同伴已倒,這責任根本不必他一個人扛,他根本不必再硬撐下丟;就算此刻的他,已真的想放下槍,放走他們,但這人會真的饒了他嗎?會饒了目睹這一切經過的他嗎?
當心底恐懼升至最高點時,黑衣人用另一隻尚來凍結的手,悄悄拿起了剛纔放在車座旁的單發手槍,輕輕推開保險,瞄準沈笑非後,手指一扣——
“小心!”
就在此時,由短暫昏迷中甦醒的萬蒔雨,在發現情況不對後,立刻用被綁住的雙腿踢向黑衣人隱藏的手槍,在一聲槍響後,聽到了子彈在車內四處胡亂彈射的聲音,然後感覺到自己右肩傳來一陣辣的劇痛!
“唔……”在黑衣人倒下之時,萬蒔雨口中也發出了一聲痛呼。
儘管痛得眼冒金星,在自己被人小心翼翼的抱出車外時,她還是不位低喃着,“司機先生……你沒事吧?”
“我沒事。”
望着萬蒔雨血如泉涌的右肩,聽着她斷斷續續的話聲,沈笑非眉頭一皺,快速點了她幾處穴道後,將掌心貼在她的槍傷處。
“那就好……”感覺着自己在沈笑非的觸碰下,身體變得好冷,好冷,艱俞愈來愈黑,但萬蒔雨樸雨還是努力笑了笑,然後努力將那鑽石耳環取出放在他的手上,“真的很不好意思,你的車……”
當耳環被塞回自己小手裡,當耳畔傳來了幾聲夾雜着國、臺、客以及英語的咒罵聲時,萬蒔雨總算放下心來,緩緩合上眼眸。
太好了,這愛車如命,因車暴走的司機先生,沒有傷到腦……
細雨微飄,一個壯碩的黑影在山道中徒步行走。
他的雙手託抱着一名闔着眼的女子,身後跟着那隻他由火場中救出,因被萬蒔雨放生而躲過一劫,且一直沒走遠的小狗。
“他媽的,〇〇七果然不是誰都能當的……”
望着萬蒔雨蒼白的小臉,沈笑非懊惱低語着,搖了搖頭後,騰出左手由口袋中取出了一個看似樣蠢的衛星手機,輕輕一按——
“阿雀姨。”
“哪個死人骨頭這時候打電話來?咦,小沈,怎麼會是你?好吧,說,這回又是要幫哪個夭壽死小孩擦屁股了?是不是剛剛那個動用到四四二七最高級技術,讓家裡那羣本來一個個像死魚一樣的駭客宅男跳起醜斃章魚舞的蠢蛋?”
“是的,就是剛剛動用了四四二七,姓沈名笑非的蠢蛋。”沈笑非邊走邊無奈的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