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英國倫敦
站在將近有一百四十年曆史,曾出現於福爾摩斯故事中,更接待過無數名流的朗廷酒店豪華宴客廳,身穿白襯衫與黑色小套裝,身上彆着英語、義大利語與西班牙語字樣標示的萬蒔雨,面帶笑容的根據提問者的語言與問題,盡職地滿足他們的需求。
這是場爲Fl賽車英國站順利成功所舉辦的慶功宴,因此與會者多是賽車選手與車隊相關人員,原本萬蒔雨與這場盛宴絲毫扯不上關係,但由於她那位在酒店擔任會場翻譯的友人臨時病得下不了牀,只得情商她前來幫忙。
儘管在英國倫敦藝術大學學習了四年攝影的她,已成爲一名自然攝影師,但由於她只是名畢業不久的社會新鮮人,可接的工作不多,再加上自求學開始,她便陸續接了不少文字翻譯的稿件,甚或是替人當即席翻譯來賺取自己的旅費與生活費,因此這樣的工作對她來說是駕輕就熟。
整整在宴客廳旁站了近八個小時後,由於幾位著名賽車手開始陸續離去,因此大廳中的人潮也緩緩散去,會場負責人眼見剩下的客人大多用英語對談,便遠遠的暗示萬蒔雨,可以暫時喘口氣。
對會場負責人點點頭後,萬蒔雨緩緩走至窗旁,仰頭望月,望着那輪與她離開隱月車站那夜,最後一回站在一號月臺上看到時一樣的皎潔圓月。
已經四年了呢,時間過得真快,不知道他們現在好不好……
猶然記得沈笑非將那紙袋交給她的三夭後,他又給了她一張寫着臺北某郵政信箱的紙條,以及一個衛星電話的號碼,他說,若想給他寫信,就寫到這個信箱,若有緊急或無法處理的事,便打這個號碼,說完,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要她放心,並告訴她一路上都會有人照顧她。
將紙條小心翼翼的收好後,提着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她坐着列車出了站,跟着潮男阿綠上了一艘“謎星”的郵輪,航行了幾天幾夜後到達了貝里斯,而後,由另一個人陪着她再從貝里斯輾轉到了倫敦。
在倫敦希斯洛機場接機的,是一名滿面笑容的華裔和藹胖太太,她將她領至倫敦北郊的一家麪包店,安排她住在二樓,此後就關照着她的生活起居。
那個號碼,萬蒔雨從來沒有打過,但那個信箱她每個月都會寄去一封信,告訴沈笑非自己的近況,聊一聊她周遭發生的事,定期將自己的成績單、與朋友出遊的照片,甚或自己拍的照片、畢業照及畢業證書,一起放入信封裡。
沈笑非會回信,一個月一封,但信上從來沒有文字,只有一號月臺的動物照片,或是他覺得有趣的剪報與笑話,甚至食譜。
那些照片,現在都貼在她房間的牆上,剪報與食譜則用資料夾小心收着,每當想起他、想起隱月車站時,她便會拿出來翻翻,因爲現在的她已明白,自己這一輩子,或許再也無法見到他們了。
隱月車站……那個無以名之的所在。
每當腦中浮現出“隱月車站”四個字時,萬蒔雨總會爲當初自己的傻氣輕嘆一口氣,因爲待在那裡時,她從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離開之後她才發現,那裡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詭譎。
萬蒔雨不諱言,重新開始生活的她,在夜深人靜時曾因思念而上網查詢了一下隱月車站的地址,想着以後有一天可以回去看看他們,但查了後她才發現,根本沒有這樣的地方!
那一刻,萬蒔雨有些糊塗了,因爲她明明在其中生活了三個多月。
不放棄的繼續查詢,無論多小的線索她都不放過,然後終於發現,是有一個很像隱月車站的地方,但這個地方只出現在都市傳說裡,並且這個傳說的流傳時間,長達數十年。
傳說的內容都差不多,就是有人誤入一個奇怪、且在地圖上不存在的車站,車站的候車室裡雖有燈亮着,茶水也是溫熱的,卻一個人也沒有。
網路年代的版本則說,這個車站裡多了許多3C設備,但事主的手機不僅收不到訊號,並且所有3C功能都無法使用,而沿着鐵道走,只會越走會黑,就算走了很久很久,也找不到出口……
但也有人說,若能去到這個被稱爲“零度空間”的車站,在一號月臺許願,願望必能實現;若沿着二號月臺的鐵道走到盡頭,則會看到自己的過去與未來;若能取得三張奇怪票根,便可以發現一個驚世秘密。
只是,這些說法從沒有人能夠印證。
那一夜,萬蒔雨想了很多、很多,最後,她告訴自己,由這一刻開始,絕口不提“隱月車站”四個字―縱使她本就從沒向外人提起過。
因爲她想起了初識沈笑非那一日,在那個暗夜停車場中,原本被黑衣人打倒在地的他,最後竟奇蹟般將她由五名帶槍男人手中救出之事;以及車上那名目睹一切經過男子口中的那句“怪物”。
她也想起了隱月車站那羣人,除了沈笑非外,她全不知真名實姓、只用最基本款手機,並且從不將手機帶入候車室網咖,而都是放在售票處奇怪格子裡的男人們;以及那個奇妙的透明氣囊。
她更想起了當時的她,雖填過資料也拍過照,但人明明一步也沒走出隱月車站,卻輕易就取得身分證以及貝里斯護照等文件證明,更連護照都沒蓋章就直接搭船出國然後入境貝里斯,抵達英國;以及在她離去前一夜,那名被稱作小妹大的女人與沈笑非單獨長談了三個小時後,離去時望向她的那道若有所思目光……
太多、太多的疑點,太多、太多的秘密,絕對不能與外人道的秘密。
因爲他們選擇信任她,信任她這樣一個陌生人,並願意一肩扛起秘密曝光的後果,讓她帶着秘密重生,她就絕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
無論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無論他們是什麼樣的存在,她一定會用生命去守護他們的秘密,就像他們曾經守護着她一般……
正當萬蒔雨摸着窄裙後面口袋中被她當成護身符,那唯一證明着隱月車站的存在並不是仲夏夜之夢,而她在這世間也真有一個親人的證據時,突然,她的身旁傳來一陣濃濃的酒味與一聲呼喚——
“Sabrina?”
轉身望向身旁年輕男子,萬蒔雨知道他——應該說,整個倫敦亞裔圈的人都認得他,以撒錢爲樂,自命瀟灑又好色的臺灣某著名富二代浪蕩子。
“請問有什麼可以爲您效勞的嗎?”
有些訝異會在這裡見到他,更奇怪他爲何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萬蒔雨還是客氣地詢問着他,然後在眼角餘光瞄到不遠處一羣誇他同樣身爲富二代,卻因追求她而被她嚴辭拒絕、深感臉上無光的幾個熟面孔時,恍恍明瞭了。
“當然有。”看着萬蒔雨微笑時優難的氣質,五官精緻的秀麗臉龐,男子放肆的用醉眼直勾勾地打量着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然後嘿嘿一笑,指着自己**,“我需要你幫我效勞一下這裡。”
“抱歉,這方面的效勞我無能爲力。”早聽說這個浪蕩子酒後的種種劣跡,因此萬蒔雨也不廢話,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滾開!老子泡妞關你什麼事?”
完全沒發現萬蒔雨的異樣,男子只是用力拉拉那隻健壯手臂,在發現怎麼都拉不開後,假意摔倒在地,然後狠狠瞪着身旁那個體格健壯、內斂陽剛的男人,“你競然敢推我?你死定了!除非你是她老公,否則我一定告你傷害,把你告到死!”
“如果我真的是呢?”那個低沉的嗓音淡淡問着。
“老子就在地上學狗爬!”男子坐在地上,自信滿滿的用手指着鋪着大理石的地板冷笑說道。
敢這樣自信,是因爲他早在幾年前發現萬蒔雨這個美女時,就輾轉打聽過她。雖她對外總宣稱已婚,並以這個藉口拒絕所有有意追求她的人,但他問遍她身旁最親近的朋友與同學,卻發現根本沒有人見過她口中所謂的“先生”,更從未聽她主動提起過這麼個人!
“那還真是抱歉了,你爬吧。”一手端着餐盤,沈笑非一手由口袋中掏出一張身分證亮在男子眼前,“我老婆。”
“我先生。”而此時,萬蒔雨也由裙後小口袋取出自己的身分證,舉在男子面前。
望着那兩張身分證上配偶欄的名字,男子的臉一下子變得青紅交加,恨恨爬起身狼狽向廳外走去,邊走還邊不斷狠狠回頭瞪視着他們。
“小沈哥,你怎麼會在這裡?!”男子走後,萬蒔雨轉身望向沈笑非,又驚又喜的凝視着他,而眼底,有抹淡淡的霧光。
她怎麼也想不到,與她相隔幾萬公里遠的他,這四年來有多少回想問能否來看看她、卻怎麼也讓她開不了口的他,競有一天,能像今天這樣站在她眼前!
“我是試車手。”將身分證塞回口袋後,沈笑非又掏出一張卡片,“他們邀我一起來,我就來了。”
望着那張屬於路特斯F1車隊工作人員的證件,萬蒔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淡淡的笑開了,因爲她雖不明白沈笑非是如何成爲這個車隊的試車手,但他開車的技術與對車子的熱愛,她相當明白。
“怎麼這麼晚才吃飯?”雖然心中有好多好多話想對沈笑非說,但望着他手中的餐盤,萬蒔雨還是努才控制住心底那股再見面的狂喜輕輕問道。
“跟阿綠他們約好了打副本,剛打完。”望望自己手中的餐盤,再望望大廳裡所剩無幾的賓客,沈笑非嘆了口氣,然後開始將食物塞到口中。
沒想到都到英國了,那羣男人還是不放過他,非要拉着他繼續玩線上遊戲,萬蒔雨真有些啼笑皆非了。
但爲了不打擾明顯已快餓昏的沈笑非用餐,所以萬蒔雨暫時不再說話,只是靜靜跟在他身旁,爲他介紹自助餐桌上的一些特色佳餚,然後望着他手腳俐落的將她推薦的食物一一掃入腹中。
還是一樣呢,幾乎沒變……
凝望着沈笑非穿着與四年前她離去時相同的深藍T恤與米色多袋休閒褲,望着他剛毅的臉龐,笑起來總讓人安心的眼眸,以及皺眉吃青椒的神態,萬蒔雨嘴角的梨渦更深了。
但還是有一些變了,頭髮短了、不那麼亂了,眼神也增添了一份沉穩與內斂,並且當他不笑也不說話時,那挺拔的身高與壯碩身形,以及渾身散發出的十足男人味,竟讓她有種淡淡的疏離感。
而當望見沈笑非舉起手與一名外國男子打招呼,聽着那名男子用英語問他還要待幾天時,萬蒔雨的心驀地一撞。
方纔因爲重逢得太驚喜,所以她並沒有想太多,此時此刻她才驚覺,他並不是今天才到倫敦的!
他人都到了倫敦,卻連半點消息都沒透露讓她知道,兩人在如此近的地方,他也未曾找過她,若不是爲了幫她解圍,或許,他根本會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悄然轉身離去……
“小沈哥,我……下班時間到了。”當意識到這點,萬蒔雨原先的狂喜淡淡蒙上了一層輕霧,然後在會場負責人示意她可以下班時,輕輕對沈笑非笑說着。
“你急着回去嗎?”放下手中餐盤,望着萬蒔雨笑得有些不自然的小臉,沈笑非沉吟了一會兒後問道。
“嗯?”愣了愣,萬蒔雨緩緩擡眼望向沈笑非。
“如果不急也沒什麼事的話,要不要上去坐坐?我還有一場副本沒打,你可以來跟大家打聲招呼,晚點我送你回去。“輕輕拍了拍萬蒔雨的髮梢,沈笑非笑了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