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會過安檐,知道無爲道士已經身死,心裡安定了很多,至少她不用擔心在成親之前激怒安檐而被趕走。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她愛上了安檐。
可是,她一點也不嫉妒安檐對凌青菀的好,這一切都是凌青菀應得的。
而她自己,也不爲這種單相思而苦惱。可能是到了生命的末時,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日子,她心裡知道掙扎也是徒勞無功。既然這樣,還不如好好把剩下的日子過好。
別讓安檐失望!
也許自己離開之後,安檐偶然也會想起她,覺得她並非一個不堪之人,能想起她一些好處。
她報了仇之後,安檐還能記得她,記得她這段荒謬的經歷,覺得她也有幾分可取之處,對盧九娘而言,這個短暫的第二世就完整了。
次日,蓮生又到了凌青菀身邊。
“我很抱歉,不該將你趕走的。”凌青菀對蓮生道,“你在我身邊盡職盡責,是我的錯。”
“大人說,是他不想我在姑娘身邊,妨礙姑娘;姑娘又說,是您要我走的。如此說來,姑娘和大人相互維護,感情篤厚。
蓮生身爲下屬,知曉大人和姑娘如此情深,感動不已。姑娘對大人好,蓮生就會對姑娘好。”蓮生道。
她說話的時候,表情不變,依舊冷漠着一張臉。她儘可能壓低了聲線,顯得僵硬些,但是她的嗓音也有幾分陰柔。
她年紀不大,說話也熱心。雖然語調是冷的。
凌青菀就笑了。
“蓮生,你今年幾歲?”凌青菀問她。
蓮生微愣。頓了頓,她才說:“十五。”她沒想到凌青菀會問她的年紀。
凌青菀則心想,蓮生比自己還要小兩歲呢,怪不得聲音掩飾不住嬌嫩。
只是,蓮生的麪皮比較黑,看上去有點年長;她又因爲太高大。五官堅毅。看不出女相,凌青菀還以爲她二十多了。
“......你爲什麼會在安大人身邊?”凌青菀問她,“你幾歲開始。在大人身邊的?”
凌青菀之前一直沒有問過蓮生這些私事,因爲她覺得這是安檐的人,她不需要對蓮生給予關心。
但是現在,蓮生是她要過來的人。她就認真問了蓮生好些事,對她算是有個基本的瞭解。
“家鄉災荒。我逃難出來的,被陳統領撿到了,留在身邊做個小丫鬟,服侍陳統領。而後。陳統領見我癡長個子,又偷偷學他們習武,有些天賦。容貌醜陋,身板卻結實。就開始教我武藝,跟男人一樣。
陳統領被安大人降服了之後,願意跟隨安大人,我們就都跟着大人,誓死效忠。去年大人回京,我們就跟着大人回京了。所以,我一直跟在大人身邊。”蓮生說道。
而後,她又想了想,“從十一歲開始,我們就都在大人身邊了......”
凌青菀微微愣了下。
她知道蓮生口中的陳統領,是安檐身邊的護院之一,叫陳觀,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忠厚老實。
安檐很信任陳觀。
但是,蓮生說“降服”,讓凌青菀微訝。
她知道西邊民風剽悍,土匪衆多。舅舅他們也需要時常出去剿匪。
“難道莊子上那些人,都是土匪出身麼?”凌青菀心想。
她既然想到了,凌青菀就直接問蓮生:“你們之前是做什麼的?”
“馬賊。”蓮生道。
她語氣很平淡,好似馬賊跟普通生意人一樣,只是謀生的手段,既不驕傲,也不自卑。
凌青菀就笑了笑。
“那陳統領,他是你們當家的嗎?”凌青菀又問。
蓮生點點頭,道:“是。”
凌青菀就不再問什麼。
第二天,凌青菀帶着蓮生,去找石庭,想詢問他計劃到了哪一步,接下來怎麼辦。
對付懷慶長公主可沒有那麼輕易。
“急不得。”石庭道,“我自有妙計。”
“什麼妙計?”凌青菀問道。
對付一個長公主,是非常困難的。
長公主府侍衛林立,派人去刺殺很難成功,一旦不成功就會打草驚蛇,下次就再也沒有機會。而且,刺殺長公主的話,朝廷也會追究,說不定要查到主使人身上。
所以,暗箭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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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懷慶長公主身邊放個人,將她毒殺?除非像盧玉和盧珃那樣,身處在太后掌控之下的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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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宮中多年,而且蟄伏很深,輕易不露半點。盧珃進宮年,勢力遠不及太后的深厚。
盧珃肯定也想剷除太后的勢力,只可惜太后早就預防那一天,故而以唸佛爲由,不插手宮裡的任何事,只在暗中用雙眼睛盯着盧珃,以退爲進。
太后的人全部蟄伏,盧珃饒是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所以,太后最後輕易得手了。
盧珃和盧玉被毒殺,乃是因爲太后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凌青菀和石庭在懷慶長公主府,沒有這樣的條件。
現在安排人或者收買人去毒殺懷慶長公主,只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後可能行事不成,凌青菀和石庭還可能被逼供出來。
刺殺或者毒殺這種明面上的計策,是行不通的。
利用懷慶長公主的罪狀,將她繩之於法,用律法將她殺害?
且不說太后在朝,多少人忌憚懷慶長公主,沒人願意檢舉。而皇帝自己,亦是自身難保,更不可能與王氏勢力抗衡。
到時候,王氏官員和依附王氏的官員保懷慶長公主,這些事就不了了之,還要令檢舉的官員被害。
怎麼殺死懷慶長公主,千難萬難。
凌青菀知道。沒有半年的時間去安排,很難將懷慶長公主繩之於法;而太后那邊,整日吃齋唸佛,更是難以下手。
“你有什麼妙計,請告訴我。”凌青菀對石庭道,“我們可以商量。”
石庭沉吟片刻。
“我很是信任你,九娘。”石庭對凌青菀道。“只可惜。想要扳倒一個插足朝政多年的長公主,危險重重。我不忍心你牽涉其中。”
“我沒有時間了。”凌青菀道,“還有一年。我一定要走的!你得告訴我你的計劃,我要知道進度。”
安檐對她甚好,盧玉很感動。所以,她也不能辜負安檐。她要把菀兒還給他,報答他的好。這是她答應安檐的事。
哪怕她愛上了安檐。也從想過自私的霸佔安檐,去破壞他的幸福。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負他,不要令他失望。答應他的事,一定要做到。
石庭微微頓了下。
他譎灩的臉上,有了抹欣慰笑意。眸光熠熠看着凌青菀:“這麼迫不及待想跟我走?”
凌青菀看着他。
不知爲何,她一點也感覺不到這是王七郎。他的性格、他的語調。甚至他看她的眸光,和從前無異。可是,她偏偏不覺得這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
也許,這是另一張臉,一張並非她欣賞的那種容貌?
也許,是因爲安檐走進了她的心?
她變心了?
她倒也不爲此難過。她愛王七郎的時候,傾其所有,甚至他對她說想要個兒子的時候,她願意拋卻自己的一切,與他無媒苟合。
她把自己能給王七郎的,都給了。
哪怕再來一次,她盧玉也不能做得更好。所以,她不後悔,也不遺憾。
她不欠王七郎什麼。
現在,她愛上了安檐,她願意爲安檐傾其所有。這是她的感情,執拗裡有幾分簡單。
她非常自私,只會在乎一個人的感受。而石庭,不是她在乎的人。
“我不一定會跟你走。”凌青菀道,“假如報仇成功,我會選擇消失;假如沒有成功,我才願意被你引渡到其他人身上去,繼續報仇。
哪怕我願意留下來,也不是爲了你。若你不能接受這一點,趁機和我明說。你幫我報仇,只因我曾被你害死,你沒有資格向我索取什麼!”
石庭就笑了。他笑起來,絢麗燦爛,風流雍容。他有張俊美異常的臉,一笑就燦若春花,似疊錦流雲。
王七郎沒有這麼俊朗,但是更順眼些。
凌青菀不喜歡他現在的這副容貌。
“不喜歡我跟你開玩笑?”石庭笑着問她,“爲什麼?”
他明明笑着,語氣溫和,凌青菀卻感覺嚴霜劈面,寒冷逼人。
“你喜歡安檐?”石庭頓了下,繼續道,“真是個傻孩子,安檐他可不喜歡你!”
“他喜歡菀兒,他對我有誠意。”凌青菀道,“我要什麼,我自己明白,你挑撥離間也是無用的。”
石庭復又笑起來。
“看來,你是不在乎的。”石庭道,“你不在乎他是否喜歡你,反正他喜歡你這個肉身,你就滿足了。傻姑娘,你真是單純。一個女人倘或喜歡男人,是非常自私自利,想要獨佔他的一切。
你以爲你的不在乎,是種寬容體諒?你錯了,傻子,你的寬容只是因爲你尚未身在其外,沒有入相思局。安檐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他。我這番話,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你到底可要辦正事?”凌青菀臉色一斂,沉聲問他,“你沒有正經話,我就回去了。”
“自然有。”石庭道,“既然你想知道,那麼我可以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