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燭明軒聞言看向伏勝:“難道你認爲,嬸孃並不是真的要殺白無常?”
“屬下確實有這種想法,畢竟黑無常剛剛身死,若是鬼後殿下當真這麼快又處決掉白無常,那麼勢必會造成民心不穩,這樣的形勢對鬼後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兒,所以屬下才大膽推測,鬼後之所以這麼快就傳出要處決白無常的消息,想來只是爲了安撫住清苑宮主人那邊的情緒罷了。”
說完這番話,伏勝見燭明軒臉上仍舊是一副沉思神色,便趁熱打鐵繼續說道:“燭將軍不妨想一想,若是鬼後殿下真個是一心要白無常的性命,怎麼可能罔顧我族中流傳已久的規矩,不經過公開審訊就直接判定白無常的鎖魂之刑,但凡是有點腦子的鬼族,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個反應一定是覺得不對勁吧。”
“照你這麼說來,這其中確實是有問題……”
燭明軒不由得點了點頭,他也是覺得鬼後對白無常的這個判決下得太過突然,只是他沒有想到那麼深入去。
“所以啊,這個消息明擺着就是用來安撫一下清苑宮主人那些不懂咱們鬼族規矩的人的,但是即便是這樣,也不能保證白無常就真的能夠安然無恙……”
伏勝見燭明軒已經進了套,便再接再厲地繼續鼓動道:“要知道,鬼後只是不希望因爲黑白無常的事情引發鬼族民心動盪,可不是真的不敢殺黑白無常。”
“我明白你的意思。”
燭明軒聽到這裡,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如果白無常能夠即刻把陸雲滄魂魄所在給交代清楚,我再從旁爲他求一下情,說不定嬸孃還能饒他一次,可現在的問題並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黑無常身死一事,可以說給這件事繫上了一個無法解開的結,若是不能讓白無常查清黑無常身亡的真相,白無常勢必不會乖乖配合,將陸雲滄魂魄的下落說出來,可真要告知他真相,只能叫他更加憎恨嬸孃……”
“其實要屬下說的話,這兩件事並非不能同時解決。”
伏勝壓低聲音提醒燭明軒道:“現在的情況是,白無常手中握着一個咱們想要知道的信息,而咱們手中握着一個白無常急於知道的真相,依我看,燭將軍不如干脆用咱們知道的真相去換取白無常那邊的消息。”
“可是一旦他知道黑無常身亡的真相,豈不是會更加憤怒,嬸孃縱使行事偏頗有失公允,可終究是我的嬸孃,我不能做出對她不利之事……”
儘管知道伏勝的建議是目前看來最好的解決方法,可燭明軒還是有一絲猶豫。
“燭將軍,黑白無常二人的身份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我想你比屬下應該更加清楚,也正是因爲有這樣特殊的意義存在,鬼後纔會專門挑出他們二人來殺雞儆猴……”
伏勝眼看第一套方案說不動燭明軒,立刻話鋒一轉換上了一副頗爲沉重的口氣:“燭
將軍,其實有些事情,屬下因爲沒有十足的把握,此前一直都不敢說,可現如今看你在跟鬼後殿下相關的事情上如此猶豫不決,屬下也不得不開口將心中的話一吐爲快了。”
“燭將軍你可知道,自陸雲滄的魂魄出事之後,這麼多天來,被鬼後跟行知派出去四處尋找魂魄之人,統共不超過三十人。”
伏勝直直地盯着燭明軒說:“也許你會覺得三十人已經不少,可你知道爲了抓捕黑白無常,鬼後派出去多少人嗎?”
說着,伏勝一揮手朝外面一指:“僅僅是派到無盡樹海這邊來的就已經有二百人馬了,燭將軍你是親眼所見啊!更不論還有在整個西崑崙密林中四處搜尋的,林林總總加起來,爲了抓捕黑白無常二人,鬼後動用的人手至少有三百人,難道屬下都說到這裡了,燭將軍您還聽不懂嗎!”
“你說的都是真的?”
燭明軒的確知道鬼後爲了抓黑白無常下了大功夫,可他當真沒有想到,同樣是跟陸雲滄的魂魄有關,這人手前後會相差這麼大。
“屬下說的是不是真的,燭將軍只要去鷺影溪脈源據點那裡隨便找一名鬼族問一問就知道了,可現在問題不在這裡,燭將軍,鬼後之所以下這麼大力氣整治黑白無常,屬下甚至有一個大膽的猜疑,只是這個猜測太過大逆不道,所以屬下一直沒敢說出來。”
“你有什麼猜測,儘管說出來就是,我又不是鬼後,你怕什麼!”
燭明軒連聲催着伏勝道。
“那屬下就直說了……”
伏勝嚥了口唾沫,再開口的時候臉上帶着一分忐忑的神情:“屬下懷疑,這陸雲滄的魂魄根本就沒有被盜取,所謂的魂魄失蹤,不過是鬼後殿下玩出的一把監守自盜的把戲而已,而這出陰謀所指向的真正目標,也並非黑白無常,而是……而是黑白無常背後的燭將軍你!”
“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伏勝的話剛剛說完,燭明軒就大吼一聲站了起來,臉上神色分外激動,可這激動的神色,卻在伏勝滿是痛苦與糾結的注視中慢慢平息下來。
“我早就說過我無意與鬼王之位,嬸孃爲何不肯信我,爲何就不肯放過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燭明軒一身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即便再不想相信伏勝說的話是真的,可這麼長時間裡,鬼後葉冰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好似一層層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將他從葉冰之身邊越推越遠,他的父王與母后都死得早,可以說,他在葉冰之這位嬸孃身上,寄予着一個孩童對母親所有的期望,就是因爲不希望葉冰之傷心失望,他才從小就堅定了不與弟弟燭昊空搶奪鬼王位置的信念,可誰能料到,即便他一次又一次的婉拒了嬸孃的邀請,仍舊無法抹平嬸孃心中對他的懷疑。
伏勝說的話,他不是沒有想過,實際上對於葉冰之的心態十分敏感的他,早就感覺出了葉
冰之對他的態度已經越來越疏遠,可他就是不肯正視這一點,以爲只要自己遠離開權力的中心,他跟嬸孃就能回到當年那種勝似母子的關係之中。
然而現實又一次將他從夢中打醒,時至此刻他才真正地意識到,自己跟葉冰之已經不可能迴歸到當初那種勝若母子的關係了,現在的自己對葉冰之來說,根本就是一個眼中釘肉中刺,即便是遠遠地存在着,也會叫葉冰之寢食難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這裡,燭明軒不由得悲從中來,口中雖然笑着,發出來的笑聲卻比哭聲還要悲慼辛酸,眼角一行淚緩緩流淌下來,流入嘴中,是說不出的苦澀。
“是啊,是啊,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從前我不想想明白而已……嬸孃……不,鬼後她,想對付的從來就不是黑白無常,也不是繪鏡,自始至終,她想要對付的,只有一個我而已……”
“燭將軍千萬不要這樣啊!唉!都是我不好!是我多嘴……”
伏勝一臉驚慌無措地看着燭明軒,說出口的話更是充滿了自責之意。
“不,伏勝,你說得很對,其實我身邊就是因爲少了你這樣一個敢於把話直接說開的人,所以我才一直自欺欺人過到現在,黑無常,是我父王當年的得力愛將,爲我父王麾下的鬼族江山,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我的父王曾經一直將黑白無常視作親兄弟一般,按照輩分,我都該喊他一聲叔父,可是因爲不成器的我,我的叔父黑無常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今他的親兄弟白無常也即將面臨同樣的噩運,還好,還好我終於及時醒悟了,還好我醒悟得不算太晚,死去的人已經無法挽救,至少活着的人,我勢必要護他們到底!”
“哎呀燭將軍,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啊!”
伏勝見燭明軒說完就要舉步向外走,急忙拽着燭明軒說:“我的意思是,雖然鬼後想要對付你是沒差,可只要她手中沒有你的把柄,即便她貴爲鬼後,也不可能隨意將你處置了,此次的白無常也是同樣道理,你只要想辦法先見到白無常,跟他問清楚到底陸雲滄的魂魄是不是被他給藏起來,然後就可以見機行事,如果真是他拿走的,那你就取出魂魄來,以此跟鬼後緩和關係,若不是他拿走的,你就……”
“不必了,伏勝,多謝你。”
燭明軒苦笑一聲,伸手拍了拍伏勝的肩膀,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如果沒有你的那一番話,我還不可能想得這麼明白,其實黑白無常的爲人,你們都沒有我清楚,他們二人是孤傲了一些,難以相處了一些,可但凡是跟鬼族利益息息相關的事情,他們二人從來不會做出糊塗事情來,所以我相信他們二人一定是被冤枉的,我會想方設法去見白無常一面,只不過,比跟白無常見面更重要的,是我要親自見一見我的嬸孃,咱們鬼族的鬼後殿下……”
“我們之間,是該做一個了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