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聽我這麼說,紛紛都站起身子,高興的起着哄。一時間,原本還是特別冷清安靜的宴席,一下子就在衆人的簇擁中熱鬧了起來。
最奇怪的是,安安纔剛滿月,在這麼多人的圍觀之下,竟然乖乖的,一點也不哭鬧。看他的表情倒是還有點大將風範,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他。他卻顯得特別的淡定。而且他誰都給抱,幾乎是來者不拒,他越是這種懂事的模樣,大家就更加的喜歡他,以至於個個都愛不釋手。
久千代把鑰匙交給了我之後,便默默的退到了一邊。他之所以現在會這樣幫助我,大概是因爲對落落的虧欠以及承諾,但是我們之間的陳年舊事,卻終究讓我們不能像朋友那樣的坦然相處。
都說相逢一笑泯恩仇,可我上一個孩子幾乎是被久千代親手扼殺的,即便他現在對我再好,跟他的這個仇,恐怕我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所以他對安安的態度,也是淺嘗輒止的,我能看出來他看到安安時的眼神,有點不太自然。
如果不是落落的離世,不知道大家還要鬥爭多久,誰知道等到一切都可以解開的時候,卻是什麼都再也無法挽回的時候,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呢。
人,爲什麼,要有執念?
也就是在落落死後,我的心境有了很大的改變。
久千代在交完鑰匙之後,和我簡單的打了一個招呼,便帶着人離開了。我也沒有多做挽留,只是笑着說了一句慢走,便目送着他們離開。
莫維在看到久千代的時候,眼神明顯有些尷尬,但是她很快就掩藏起了自己的這份尷尬,在久千代離開之後,她這才朝我走了過來。
她看着安安的小臉,那表情看起來稀罕到不行,因爲是她也到了喜歡小孩,渴望小孩的年紀了吧。
不過,她溫柔起來的樣子,與平時大相徑庭,其實還是挺婉約的。
我從沒見過那麼小心翼翼的莫維,那個曾經被稱爲深圳的女人,此刻正指着我懷裡的安安,戰戰兢兢的問我:“我可以抱一下他麼。”
“當然可以。”自從瞭解了莫維真正的爲人之後,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莫維還是很小心的模樣:“我怕把他給弄疼了,小孩子的肉嫩。”
“怎麼會。”
我笑了一下,把安安朝她的方向遞過去,有些得意的說:“他可乖了,誰抱都不哭不鬧的。”
她輕手輕腳的抱着安安。彈着響舌,逗的安安咯咯笑了起來,露出粉粉的牙齦,她的手隨意的向下,卻在安安的胳膊上摸到一塊異物。於是低頭看了一眼。
只見安安的小胳膊上,彆着一個小小的‘孝’字。
她愣了,不自然的抿嘴微笑一下,語氣裡卻帶着幾分哀傷的味道:“你……讓安安給他戴‘孝’?”
我點點頭,看着安安的臉,鼻頭有點酸,不禁又被莫維勾起了傷心的往事,所以低落的說道:“落落還太年輕,沒有孩子。”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莫維對我說着,悲傷在她的眼底輕輕的浸泡開。
我終於明白,眼前的這個女人,是真心愛着落落的。
但是她的愛很隱忍,一直深深的藏在心底。
“謝謝你。”我對莫維說。
“謝什麼?”她有點發愣。
“謝謝你安慰我。”
她低下頭,將安安還給了我,我和她都沉默了一會。她這才擡起頭,指着還在嬉笑的她們對我說:“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我和她們不太熟,不知道說什麼,所以我就先走了。”
她說完幾乎不等我說什麼,就朝我微笑了下轉身就走,而我則立刻叫住了她:“反正以後也是要熟悉的,不如早點認識一下,你說呢?”
她聽完,十分驚訝的轉頭看向我。她的眼角微張,幾乎不可置信的問我:“你要收我?”
“當然呀,我怎麼能放過你這個搖錢樹。”
我打趣道,莫維她在震驚之後,也突然露出了笑臉,然後她張開手臂,閉上眼睛,抱了我一下,真誠的說了一句:“謝謝。”
“謝什麼。”我問。
“謝謝你沒打擊我。”
我們默契的笑了起來,米雪姐遠遠的看着我們,也在微笑。
如果你微笑,別人也會對你微笑。
莫維還有點放不下面子,劉姿琳卻十分有眼色,親暱的摟住了莫維的胳膊,一口一個莫維姐。叫的莫維臉上的笑容就快要繃不住,畢竟不久前她們還在維港水火不容,用不了多久都在爲我做事,就要姐妹相稱了。
一切都在莫維和珍姐的一杯酒之後,宣告言和。有點冰冷的莫維姐,似乎也漸漸的去融入她們的團體之中。
我對依舊遠遠看着我的米雪姐點了點頭,示意她,和我一起去別的地方聊聊。
她擡腳,朝我走了過來。我們離開了人羣的吵鬧,去了相對安靜的地方。
她淡淡的說:“桑桑,恭喜你。”
“謝謝,但是這些,是落落用他的命給我換來的,所以聽到別人說恭喜的時候,我其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不怪你,生命的長短,任何人都無權決定,我想這是老天爺,對所有人最公平的地方。”
我沒有說話,安安也已經熟睡了。
落落,沈煜,霍啓盛,在安安滿月的這一天,卻一個人都沒有出現。
劉姿琳,米雪姐,莫維姐,她們或許覺得我在拿到了那把鑰匙,就是成功了,但其實,我是最大的失敗者,我失去的,太多太多了,哪怕給我十把維港的鑰匙。我都沒法強迫自己露出笑臉。
同樣的厄運,我不能再讓它降臨在安安的身上,所以我,必須要強大,堅韌不拔的。走下去。
我沉默了很久之後,淡淡的問:“我媽呢?”
米雪姐搖搖頭:“她讓我和她一起走,但是我沒有答應,我已經跟她走了一次,這一次,絕對不會再丟下你。”
“其實你應該和她一起走的。”
我說完,無力的對她微笑一下:“我沒有信心,我怕我會毀掉這一切。”
“可你,會盡自己所能,去做到最好不是嗎?”
米雪姐還像以前那樣。溫柔的撫摸着我的頭髮,對我說:“我們並不是生來強大,甚至我們的出生,就註定了我們的卑微和渺小,但只要盡人事就足夠了,你失去的,也會一點點的回來,無論怎樣,人不能沒有希望。”
是啊,不能沒有希望。
就像我希望着沈煜和賀綺冰會幸福美滿。希望着落落會投胎到一個充滿愛的家庭,希望着安安快點長大,希望着霍啓盛就在下個路口處等着我,抱住我,然後告訴我,他從未離開,他一直都在。
米雪姐說她會留下來,和大家一起,把維港和珍珠港,一併的好好經營下去。
筵席結束後。我和劉姿琳回到了出租的房子,房子還是以前的舊房子,這裡裝滿了我們太多荒唐的回憶,儘管每一個物事都很破,破到我們不得不換個更好的地方去住,可我依然很捨不得。
劉姿琳抱着熟睡的安安,把他放進了嬰兒牀裡。
她把滿滿當當的禮物放在了櫃子上,氣喘吁吁的往牀上一坐,說:“我們安帥哥面子可真是大,收到了這麼多禮物。”
“禮物雖然很多,可是卻沒有我想要的東西呢,所以感覺心裡面空空的。”
“你想要什麼?”姿琳姐坐起了身子,問我。
我的視線投向掉了皮的窗臺上,肩膀收緊,喉頭開始哽咽:“想要一個撥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