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就是把傷害的刀子埋藏在傷口裡。
——《靈性之思》
柯西莫親王前胸的傷口還未凝結,血汨汨向外流,皮膚也開始漸漸呈現出死者特有的青灰色,帶着血絲的渾濁雙眼沒有閉合,瞪得大大的。溫度一點一點離開屍體,死者散發出的難以名狀的輕微腐臭逐漸顯現。柯西莫親王附近的人,都下意識皺了皺眉。
樑小夏站在昂撒旁邊,偷眼瞧着擔架上已經死去的柯西莫親王。
刺殺親王的一定是個匕首專精的高手刺客。對方先捏碎了柯西莫的喉嚨,然後才慢悠悠地,像貓咪戲弄老鼠一樣,不斷在柯西莫身上刺出傷口,給他放血。
若不是柯西莫體型肥胖,身上的血也多,估計還沒被擡進議事廳就斷氣了。他一身的肥膘,也只將他的生命延長了不到五分鐘。
能夠在士兵眼皮子底下乾脆利落殺人,這樣一個高手,很可能已經隱藏在議事廳裡了。樑小夏的手指閃過一道紅色電弧,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昂撒又靠近了幾步。
親王突然遭難猶如一股強冷空氣,反向扭轉了所有貴族的思考能力,推動議事廳提前進入嚴寒的冬季。
貴族大臣們心揪得緊緊地,從頭冰凍到腳,艱難地挪着步子向議事廳大門移動,想要離開這個多事的地方。沒有派別的一些小貴族們已經不關心誰來當國王了。和那個至高王座相比,他們更關心自己的性命。
伯奇身後的幾個支持者都沒有動。同時保持沉默的,也只剩屬於昂撒派系的大臣,還有已經抖得十分誇張的伯特萊姆。
“都不許走!衛兵!把大門給我閉上!事情沒有解決前,誰都不準離開!”
伯奇一聲令下,議事廳的七十二面雙開大門全部閉合,手執長劍和長戟的士兵卡在門外,將所有想要離開的大臣封死在裡面。
伯奇揪着擡擔架衛兵的衣領,使勁搖晃他:
“說!你當時都看到什麼了!”
看到柯西莫親王的死亡,伯奇心裡其實暗暗有些竊喜的。
在他打敗昂撒後。怎麼名正言順地繞過柯西莫親王繼承王位,也是一個問題。他本想等到將昂撒除去再考慮的,現在居然有人比他更着急。正好,替他踢掉這個絆腳石。
可面子工作。他還得做足。而且。不找出兇手,他自己也如鯁在喉,誰知道那個刺客下一個要殺死的是誰?
“我…我當時正在執勤。親王陛下帶着隨從,正穿過議事廳中庭外的那條長廊。伯奇團長,我真的沒看清是誰,只有兩個黑影,他們動作太快了。繞着親王陛下幾圈後,大人就倒在地上了。但是。我從親王陛下的身上,發現了這個。”
擡着擔架的衛兵手上還沾着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遞給伯奇。
這是一枚倒鑽石型金屬小徽章。伯奇用手指抹掉徽章上的血跡。
五條彎曲的銀線,繞着一把雙刃劍,劍尖向上,彷彿托起了一陣風,帶着劍刃直刺雲霄。左右兩邊,白色的忍冬花將劍身高高托起——正是第五軍團的標誌。
“昂——撒——!”
伯奇幾乎快將這枚小徽章捏變形了,他聲音陡然升高,大喊一聲。走到坐在位子上沉默的昂撒面前,將這枚小小的徽章伸到他眼皮底下。
“你還有什麼要說!劫持萊茵小姐的人中,就有一個黑衣刺客。刺殺柯西莫叔叔的,也是黑衣刺客。現在連你的軍團徽章都出來了,你怎麼解釋?!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嗎?!膽敢刺殺王族!昂撒,我要賜你死罪!”
昂撒在伯奇拿出血腥黑金寶劍以後,一直保持着沉默。就好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冷冷看着這一切發生,沒有伯奇預想中的驚慌失措,也沒有憤怒,甚至連些許的激動表情都沒有。
伯奇冷哼一聲,你就裝吧。我看你還能裝多久。
昂撒慢慢擡頭,看着伯奇:“你想讓我說什麼呢?說我派人刺殺柯西莫親王,還要傻乎乎的留下個罪證?伯奇,別把我想得和你一樣沒腦子,這是對我的侮辱…”
“夠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挑釁王族也就罷了,甚至喪心病狂派人劫持萊茵小姐,殺害柯西莫親王,將我們的王都變成你罪行累累的惡場。昂撒,你的罪孽只有用地獄的火才能燃燒乾淨!我絕不允許你玷污神聖的議事廳,我將執行王室之權,送你下地獄!”
伯奇轉身拿起一柄血腥黑金寶劍,劍尖直直刺向昂撒的臉,昂撒正欲躲開,卻被坐在他旁邊的第六軍團長巴里按住了胳膊。
“居然是你!”
昂撒眼睛緊緊眯起來,瞪着他旁邊的巴里。這位父親的好戰友,最忠實的支持者和維護者,原來一直都是裝的。
巴里繞在昂撒背後,雙手像鉗子般緊緊箍住昂撒的胳膊,將他困在椅子上,臉貼在昂撒耳朵邊,低低說了一句:“昂撒,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父親的。”
“巴里,你要做什麼!”
同樣是尼赫邁亞支持者的第七軍團長盧卡見到這一幕,猛地站起來撲向巴里,卻被一直站在巴里身邊的侍衛反手鉗制,按在地上不停掙扎。
“巴里你瘋了嗎?!你這樣對得起將軍嗎?!他可是將軍的兒子!你想讓將軍絕後嗎?!巴里!混蛋!快放開他,停下!聽見了沒有…”
巴里對盧卡的怒吼置若罔聞,仍舊牢牢按住昂撒的雙臂,讓他動彈不得。
伯奇嘴角裂開一個得意的弧度,雙手平握着血腥黑金寶劍,一寸一寸對着昂撒的喉嚨遞出,壓低聲音對着昂撒說:
“怎麼樣,沒想到吧?你辛苦拉攏起來的勢力,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呀——昂撒,謝謝你替我找到了劍。明年的今天,我會去你的墳墓上看你的。”
黑色的劍尖離昂撒的喉結只剩不到十釐米了,伯奇舔了舔嘴脣,胳膊肘猛地向後拉起,再向前刺出。
“昂撒,再見了!”
就在這一瞬間,伯奇看到昂撒突然擡起頭,對着他挑了一下嘴角,嘲弄一笑。
嘭——!
站在昂撒身邊的樑小夏順手抄起高腳茶几上的水壺,一壺打在巴里的頭上。
銅和玻璃組合的精緻水壺砸在後腦勺上,破裂變形,帶着紅色的電弧,直接將巴里電倒在地。箍着昂撒的椅子也倒了,昂撒跟着摔在地上。伯奇一劍刺出過猛,力收不回來,也倒在了地上。
樑小夏一腳把巴里踢到一邊,將昂撒扶起來,對着他笑了笑。
後排的兩位軍官一衝而上,將巴里綁了起來,第三位軍官從懷裡抽出一柄短劍,在衆人還反應不及時,迅速殺死拷着盧卡的侍衛,又退回到昂撒身邊。
看來,這三個人,都是昂撒安排的後手。
昂撒撐着站起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低聲對樑小夏說道:“謝謝你了,雖然沒有你我也能解決。不過你的方法顯然快了許多。”
伯奇倒提着劍,手撐着地板站起來,扶着身旁的侍衛站立,望着眼前在得意淡笑的昂撒,氣不打一處來:“昂撒!你這是明目張膽的謀逆!你以爲就憑這你身後這些人,今天就能離開這裡嗎?!”
“伯奇,你還是老樣子,給鉤就咬,一點都沒變。”
昂撒恢復鎮定,單腿翹着,腦袋微側,看着舉劍的伯奇大呼小叫,就像在欣賞小丑表演,雙手輕輕拍了拍表示恩賜般的讚揚,“只有聯合巴里這點,讓我很意外。當時我一直以爲盧卡纔是叛徒。怎麼樣,我給你的寫的便條,你看到了嗎?”
“什麼便條?”伯奇一驚,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巴里和他聯合,多方打聽後從昂撒那裡盜出寶劍,難道說,這都是他設好的局嗎?
“沒錯,是我設的局。”昂撒彷彿能看出來伯奇在想什麼一樣,順聲答到。
他想起在夏爾小姐父親的書房裡,瑪塔基尼說過的一句話:
“爲了要使一個大人或小孩極想幹某樣事情,只需要設法把那件事情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
昂撒遵照瑪塔基尼的建議,將寶劍周圍的警戒弄得非常複雜。果然,稍微露出一點風聲,伯奇就有些坐不住了,在竊取血腥黑金成功後,完全沒有懷疑其真假,急不可耐地向他發難。
最瞭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對手。
伯奇和他一同長大,他太瞭解這個性格如同國王棋一樣的人了,開始佈局時小心翼翼,步步試探,到收尾時卻愛用凌厲的殺招,想要將對方一網打盡。他太急功了,總是在最後關頭忍不住,導致前功盡棄。
“伯奇,看你手上的劍,對,就是你正握着的血腥黑金。雙手分別握住劍託和劍柄,順時針旋轉,會有意外的驚喜。”昂撒五指對貼,難得對着伯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伯奇驚詫之下,雙手握着劍柄旋轉,寶劍的龍椽手柄旋轉分離,露出的內端劍身上,攥刻着一小行斜體字:
“致伯奇,
我知道你很喜歡血腥黑金,所以我精心製作了這把紀念品給你。雖然它不是真的,可仍舊有一定收藏價值,希望你喜歡。
——曾經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