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天高雲淡,風朗氣清,又是一個大好的晴天,青竹宗坐忘峰下,出現了兩騎,風塵僕僕,匆匆而來。

這兩人便是從雲州來此的許墨和林平,一路遊戲而來,並不慌張,是以初春出發,暮春時節纔到。

坐忘峰就像一座高塔聳如雲霄,在山下遠遠的望上去,只見霧氣瀰漫,如同輕紗薄帳一般。

幾月之前,在這坐忘峰上,許墨還只是一個補身六七層的普通外門弟子,頂着廢物的名號,有着青竹宗恥辱的稱呼。

短短几個月時間,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但對這青竹宗的少年來說,卻早已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的恥辱與羞愧煙消雲散,而他現在也已是化元期的高手,便是比之青竹宗內門的佼佼者,也不逞多讓。

此刻立於山腳,許墨幾次想縱馬狂奔,上山探望,但終於還是欲行又止。

他翹首雲杉,心中嘆氣,暗道:“師姐不知是否在山上,一想必是會在的,外門大比即便比關內門的事情,她也會留在山上;師姐對我是極好的,這次回山,我是不是應該先去看看她?”

都說近鄉心切,但放在許墨身上卻是近人心焦,自從知道自己的前任對柳青芙有些曖昧的情愫之後,便下意識的想要躲開那個美麗的女子,只是越是想躲,心中卻是糾結,也越是無法放開。

情愛本是難以控制的事情,可許墨不想讓自己被其左右。

想到此處,他不由長吁一口氣,心中則是苦悶。師姐是極好的女子,但他——他卻沒有那麼好,不知爲何,他覺得他們兩人,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微風拂面,溫暖宜人,林絳雪的影子又一次浮出心頭。

不知道她怎麼樣?在清風閣是否待得習慣?有崔媚娘護着她,想必待遇是極好的。

見許墨一副心煩意亂的模樣,林平忍顧不住開口:“你怎麼了?”依舊錶情淡漠,若不是許墨對他已極其熟悉,真以爲他的心,也如表面這樣。

許墨苦笑一聲,回答:“沒什麼,想到了一些事情。”

林平冷冷的道:“想到了就想到了,何必被那些事情影響。”

許墨苦笑着說不出話來,林平總是這樣,能夠雲淡風輕的處理一些糾結的事情,他可做不到這一點,思想太過複雜,可能是現代人的通病。

他正在心煩意亂時,忽聽的馬鈴陣陣,回頭一看,身後有一騎跑來,騎士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體態修長,眉目清秀,穿一身灰袍儒衫,腰邊左右各插着一隻判官筆。

“前面的兩位朋友,敢問此地是不是青竹宗坐忘峰?”少年朗聲說道,聲音柔柔的,有些吳儂軟語的問道。

許墨瞿然一省,回道:“不錯,這裡就是青竹宗。”

少年兩手一錯,大笑道:“終於到了,哈哈哈。”說完,下馬,見了個禮,又道:“想必兩位也是來參加青竹宗外門大比的吧。”

青竹宗外門大比並不限定只有宗門外門弟子參加,若是願意,五湖四海的年紀合適的年輕人,都能來參加,無論參加人數多少,最後決出十個進入內門的名額,當然,你也可選擇只參賽,不入門,青竹宗倡導來去自由。

這也讓外門大比成爲雲州幾洲年輕人相聚的一次盛會。

許墨見這少年微溫如玉中,又不失豪爽,當下好感大生,回道:“不錯,我們也是來參加外門大比的。”

少年道:“你們是青竹宗弟子?”

許墨回道:“我是,他不是。”

少年笑嘻嘻的道:“原來是這樣,我是從江南一帶過來的,聽說青竹宗大比不限外人蔘加,原以爲是個噱頭,沒想到這是如此。”兩手一拍,發出一聲亮響,“這就對了,這一次我一定要拿下最後的冠軍。”

一瞬間,笑容僵硬在臉上,許墨不知該說什麼好,若是一個囂張跋扈之人在他面前說拿下冠軍之類的話,他一定會出言譏諷對方不自量力。

可這少年卻一副溫潤模樣,倒叫人說不出口,不知道如何應付,只能訕笑着說道:“那就要提前恭喜兄臺了。”

“那是。”少年高昂着頭,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便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女子冷哼:“想的倒美,勝利一定是我大哥的!”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許墨猛地一拍自己額頭。

這聲音他不但熟悉,而且與這聲音的主人還有一番過節,正是在雲軸城外撞他瘦馬的,被他欺負的那名少女。

她怎麼會到這裡?難道真是爲了兩匹馬?

想到這裡,許墨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他就不去貪圖兩匹快馬,就算貪圖了,也別報青竹宗的名字。

當時是爽了,可現在好了,人找上門來了。

青竹宗雖然講究隨性而爲,但對於強搶之事還是有忌諱的,若是讓坐忘峰上持戒律的弟子知道了,少不得要找他麻煩。

許墨乾笑着轉過身,努力做出一個和藹可親的模樣,道:“沒想到你們也在這裡。”

“小賊!你果真在這!”白玉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這人。

正是因爲這人,讓潞州白家蒙受了屈辱,也讓她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白家小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一路上白玉鳳催着自己大哥快馬加鞭,就是想要追上許墨兩人,找他說個清楚。

可現在人真站在面前,她又無話可說。

說什麼?白玉鳳雖然刁蠻,但也知道有錯在先的是他們,對方不過是自衛而已;就算她能罔顧這一點,執意找許墨算賬,又會怎樣?

她又打不贏許墨,還能怎麼辦?

就在她心煩意亂之時,身邊的白玉京乾咳了兩聲,神色無異的說道:“沒想到又在這裡見面了,你們是在參加青竹宗外門大比的?”

許墨本以爲會是一場暴風驟雨,沒想到對方高高拿起,輕輕的放下,他自不好調試,和顏悅色的說道:“不錯,我們是來參加青竹宗外門大比的。”

白玉京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兩撇完美的月溝在嘴角浮現,口中卻陰惻惻的道:“那就好,我還不知去什麼地方報仇,”

他停了停,若有所思的看了許墨一眼,又道:“你記着,千萬不要輸在別人手裡,我一定會在擂臺上向你討回一切。”說完,便縱馬向前,看也不看許墨一眼。

白玉鳳學着自己大哥的模樣,縱馬從許墨身邊走過,錯身而過的一瞬間,還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我大哥一定會讓你好看的。”

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許墨只能無奈的苦笑兩聲,自己種下的苦果,就要自己吃,他明白這一點。

林平面無表情的走到他身邊,說道:“你要小心了,這個人很強。”

許墨道:“我知道他很強,上一次將他壓制只是沾了他不知我底細的便宜。”

林平點點頭,遂不再說話,只是站在一邊,遙望着遠方的天空。

那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直到白玉京兄妹走遠,才靠到許墨身邊,小聲問道:

“兄弟,你到底對那姑娘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許墨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若說我什麼都做,你相信嗎?”

少年將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一樣,

“當然不信,你看看她看你的眼神,那目光就像要把你大卸八塊一樣。”說完,他直起身子,鄭重的拍了拍許墨的肩膀,肅聲說道:“最主要,她還有個實力強勁的哥哥,兄弟,好自爲之了。”

說完,翻身上馬,幽幽的向着坐忘峰的方向走去,林平也搖了搖頭,跟隨而去,只留下許墨一人,呆立在山腳。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嘟囔道:“我這招誰惹誰了?”

許墨一夾馬肚子,縱馬跟上兩人,對那少年說道:“我真沒對那姑娘怎麼樣。”

那少年先是一楞,然後擠眉弄眼的道:“是、是,我知道,兄臺儀表堂堂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樣貌,怎可能去做那些蠅營狗苟之事。”話鋒一轉,“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觀那位姑娘雖性格跋扈,但也是蛾眉皓齒、風姿綽約,兄臺會有此心,也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麻。”

許墨聽到他前半段還沒事,一聽這後半段臉色立刻就一陣紅一陣白,不由大聲喊道:“老子和她一點事都沒有!”

“哈哈哈!”

少年終於笑出聲來,在馬背上前俯後仰,毫無形象;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林平,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氣得許墨是七竅生煙,幾近瘋狂。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他心想。

只聽那少年說道:“好了、好了、兄臺別生氣,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不過這位兄臺說的沒錯,那個公子實力可不簡單,便是我也沒必勝的把握。”

許墨苦笑一聲:“原來是變着法的擡高自己。”嘴上說道:“這個就不勞兄臺費心了,我想必是能對付他的。”

少年眼睛一亮,道:“這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他心想:“剛纔那公子分明是化元初期,便是我對上了,也不能說說勝就勝,這人竟說能勝。若不是不知對手深淺,便是自有依仗,我且探探他的底細。”

遂躬身問道:“敢問兄臺大名?”

許墨一擺手,回道:“在下青竹宗許墨。”

少年眼睛一瞪,立刻做出一副高山仰止的模樣:“原來是許兄弟,久仰久仰,我早在江南就聽過您的名號了,那真是、那真是——遠播海外啊!”

演技浮誇!

許墨立刻給這少年下了個定義,先別說的他的威名是否真能傳到江南一帶,便是傳過去了,也是惡名滾滾——無法凝聚武魂、天字第一號廢物、青竹宗的巨大恥辱,這些纔是他之前的名號。

一念及此,許墨不懷好意的笑了笑,用一種怪異的音調說道:“閣下的那一句久仰可不識吧,青竹宗許墨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少年怒目圓睜,大聲說道:“誰說!站出來!誰不知道青竹宗許墨是少年天才,拳打四方,腳踢八面,聲名遠播——”

“行了、行了,”許墨打斷了他的話,“別恭維我了,若是讓青竹宗其他人聽到了,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少年望了許墨一眼,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就聽邊上的林平冷哼一聲,緩緩說道:“他說的沒錯,他確實有個名號非常出名,但絕不是什麼好名聲。”

“什麼名號。”少年語氣不自然的說道。

許墨白了林平一眼,對他說道:“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就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情。”

一路上,許墨就對林平說了自己在青竹宗的低位,同時將宗門的注意事項也一併告知,沒想到此刻林平禁用這些事情來揶揄自己,真是——

遇人不淑啊!許墨仰天長嘆。

少年疑惑的看向林平,問道:“你們別打啞謎了,到底是什麼名號?”

林平用下巴指了指許墨,道:“讓他說吧。”

許墨見少年的視線投來,只能苦笑的道:“名號?如果這也算做名號的話,”長吁一口氣,繼續說道:“青竹宗的廢物,反正他們是這樣稱呼我的。”

少年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錯,他是看不出許墨的實力,但即便看不出,也隱隱有所感覺,這個看起來年紀比他還小的時候,實力一定也在化元期以上;但就是這樣一個實力強大的年輕人,卻被青竹宗的其他人稱爲是“廢物”。

“難道青竹宗的廢物都有這沒強的實力嗎?這還是八品宗門嗎?”少年心想。

許墨看的這少年表情,心知他想着什麼,於是說道:“幾個月之前我還是一個無法凝聚武魂,修爲也只有補身六七層左右的外門弟子,這樣的人,你說是不是廢物。”

“什麼!”少年大驚道,“你幾個月之前,實力還只有補身六七層?”

許墨點點頭,苦笑道:“我騙你做什麼,一會兒上了坐忘峰,你自然會聽到關於我的流言蜚語的。”

說完還擺了擺手,雲州兩族年會的事情,雖然讓許墨聲名鵲起,但顯然,這樣的正面聲名不可能傳到青竹宗諸人的耳朵裡。

不過是雲州城裡的兩世家,堂堂青竹宗還真看不出眼,他們沒聽到,便是聽到了,也只會認爲是矮子裡拔高而已。

這少年聽得許墨說的鄭重其事,已經信了八分,心想:“幾個月之前還是補身六七層,也就是說他在幾個月時間內,直接將修爲從補身期提到了化元期,這樣的修煉速度,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