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野的話讓丁如山心中一凜，他不禁正色看着兒子，尋思片刻才謹慎的道：“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莫非是武英殿那位？”
在他心目中，儘管丁野在大考中成績出色，卻依然是個孩子。類似的話語從丁野口中說出，他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借丁野的口來提醒自己，而且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林少恆。
“林伯父沒跟我說這些，這都是我自己分析的。”丁野緩緩搖頭道，“京都令聽起來風光，其實是個苦差事。論權力，要被九門提督制衡，論差事，都是些得罪人的活。京都的王侯將相這麼多，一個不小心就會惹下厲害的對頭。這樣的官，不是被架在火上烤又是什麼！”
丁如山臉色變得極爲難看，雖然有心發怒，可丁野說的確實是實情！
京都的軍隊分爲三部分，最強的自然就是御林軍，這支精銳部隊直接由皇室管轄，軍中將領不是皇室宗親就是得寵的宦官。
除了御林軍之外，人數超過一萬的羽林衛控制在九門提督手中，這纔是保衛京都的真正力量。至於他這個京都令，只是名頭稍大一點，實際能夠調撥的人手不超過五百，所能做的也就是維持普通治安。
表面上看來京都令的權力也不小，可只有丁如山才知道箇中的艱難。就像丁野所說的，身處這個位置需要跟很多權貴打交道，往往會陷入左右爲難的境地，不是得罪這個，就要得罪那個，甚至會搞的裡外不是人！
想當初丁如山剛剛接掌京都令的權柄，也有心要做一番事業。可幾年時間下來，他早已經意志消沉，只盼着能夠在任上不出事端，當年在戰場上錘鍊出來的一身膽氣也早被官場的彎彎繞給消磨的差不多了。
如果能夠重新讓丁如山選擇一次，他是絕對不會再坐這個位置的！
見丁如山不作聲，丁野就知道父親動心了，便趁熱打鐵道：“這兩年聖上龍體欠佳，各位皇子蠢蠢欲動，父親這個位置更是燙手了。如果父親不願意立刻做出選擇，還不如趁早離開是非之地。”
丁如山悚然一驚，下意識的四處看看。
“你胡說什麼，聖上的身體也是你能談論的嗎？”丁如山這回是真的惱怒了。父子兩個說這些倒也沒什麼，如果被外人聽去，那可是要殺頭抄家的！
更何況還牽扯到了皇子們的動向，這可是丁如山最頭疼的問題。最近幾個月以來，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和十二皇子紛紛發出了拉攏的意思，讓丁如山如坐鍼氈。
無論投靠了哪一個，都意味着徹底得罪其他皇子。丁家目前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姿態，丁如山自然也不會輕易的露出任何口風。
可這種中立態度是無法持久的，一旦皇子們真的爭鬥起來，中立不但無法自保，反而會成爲所有勢力下手的對象。尤其是丁如山身處這個位置，一旦遲遲不肯表態，一定會變成衆矢之的！
仔細回想，丁如山覺得丁野說的有幾分道理，京都令的確是個燙手的山芋，搞不好就會給丁家惹來大禍。
“那你說該怎麼做？”不知不覺中，丁如山非但不抗拒丁野的建議，反而徵求起他的意見來。
“去外省，找一個和風林省那樣不遠也不近的地方。儘量掌握兵權，這樣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丁野早有準備，答案脫口而出。
聽了丁野的建議，丁如山不禁沉思起來，他並非看不透這些道理，只是當局者迷罷了。如今被丁野點破，面前的道路豁然開朗。
“可是這樣的話，老爺子在京都就缺少援助了。”丁如山想了片刻，又猶豫起來。
的確，丁家的主心骨是老爺子丁天寧。只要丁天寧一天還是兵部尚書，丁家就是任何人都不敢輕易得罪的猛虎。丁如海已經身在外省，如果丁如山也離開，似乎對老爺子很不利。
丁野卻笑了：“父親，如果你和二叔都能在外省扎穩腳跟，老爺子的位置反而會更加的穩固！可如果你留在京都，那豈不是等於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
這些話是丁野經過慘痛教訓纔得到的真理，前世的時候正是因爲丁如海調回京都，丁家父子三個纔會被一網成擒。如果丁如海當時還在風林省，對丁家下手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丁如山咂摸着丁野的話，露出了一抹苦笑，“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在外面，老爺子反而會更穩固！”
“其實去外省還有一個好處。”丁野笑道。
“哦，你說說看。”丁如山好奇的道，“怎麼聽你說起來，外省比京都還要好？”
“外省畢竟天高皇帝遠，有很多在京都做不了的事情可以放手去做。”丁野道，“難道父親就打算做一個官僚，不想重回刀光劍影的戰場嗎？”
“誰說不想！”一提到戰場，丁如山的眼睛就亮起來，“怎麼，你想讓我回到前線去？”
看到父親躍躍欲試的模樣，丁野連忙搖頭。他真怕父親被激起了少年時候的豪情，真的跑到前線去，那可和他的初衷完全不符。
“我是說外省可以放開手腳的做成績，到時候升遷起來不見的就比留在京都慢。”丁野道。
“哪有那麼容易……”丁如山搖頭道，“如果真如你所說外放到臨近的行省，根本就沒有打仗的機會，哪裡有什麼武勳讓我去拿。”
“誰說武勳一定要打仗才能得，如果父親能在改革軍隊方面做出一些成績，升起官來只怕會更容易！”丁野笑道。
“改革軍隊！”聽到丁野口中冒出來的字眼，丁如山徹底愣住了。這小子還真是口出狂言啊，他到底明不明白軍隊是怎麼一回事？
“我這裡有一些練兵之法，請父親看一看。”丁野取出早準備好的一本冊子，裡面工工整整的抄滿蠅頭小楷。
丁如山莫名其妙的接過來，隨便翻了幾頁，本來充滿疑惑的面龐不禁凝重起來。他快速的翻看了一遍，目露精光的問道：“野兒，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
“沒錯，都是我想的。”丁野笑道，“其實只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具體要怎麼實施，還得靠父親你自己去琢磨了！”
“紙上談兵……那也得有談兵的本事才行吧。這些辦法很有新意，說不定真能搞出點名堂來！”十幾歲就在軍隊中打拼，丁如山對軍隊再熟悉不過。什麼能搞，什麼不能搞，什麼是好方法，什麼是扯淡只要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丁野這本小冊子裡全都是改革軍隊的方法，其中有一些竟然是丁如山這個老兵油子都聞所未聞的，而且居然都頗有道理。
這就不禁讓丁如山吃驚了，丁野這小子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居然變得這樣厲害！
“其實我這本小冊子裡只說了三件事，第一是精兵策略，第二是快速打擊，第三是屯田制。父親也無需把每一件都做到完美，只要有任何一件能做出成績來，官升一級是絕對沒問題了。”
見丁如山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着自己，丁野忙道。他可不想讓自己在父親眼中變成一個怪物，也絕不會說實話的。
其實小冊子裡的改革方法都是抄襲自前世。青果山一戰之後，盧循橫空出世，掌握了朱雀國的軍權。他在朱雀國推行的就是這種軍事改革，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就打造出了一支強兵。
盧循訓練出來的三支精兵可以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尤其是那支來去如風的快速打擊部隊“黑旗軍”更是令人談之色變。
在前世中，這些改革方法都寫進了盧子兵法之中，可在這一世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丁野估計盧循至少也要一兩年以後才能開始軍事改革，如果讓父親搶先一步的話，或許整個四象大陸的局面都會大大的改觀。
丁如山又謹慎的翻了翻小冊子，許久之後才長吁一口氣道：“你再仔細說說這三點。”
“精兵策略很簡單，就是注重質量而不是數量。父親大人也知道御林軍吧，如果一百個御林軍和一千名羽林衛作戰，在同等裝備和地形下哪一方能夠勝利？”丁野道。
“御林軍！”丁如山毫不遲疑的道。
“明明是御林軍人數少，爲什麼你認爲他們會贏呢？”丁野追問道。
“御林軍人數雖然少，但每一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而且他們訓練有素，絕非一般軍隊能夠匹敵。”丁如山道。
“這就是了。一支精銳的百人部隊，戰鬥力絕不遜色於一支普普通通的千人隊。如果是在大規模的戰場上，甚至有可能擊潰一支士氣低迷的萬人隊。”丁野道。
“你說的沒錯，如果能有幾支御林軍這樣的精兵，至少在局部能夠起到極大的作用。”丁如山眼睛一亮。
“如果再加上快速打擊，那就更強了。”丁野補充道，“其實猛虎王朝的虎狼騎就是一支快速打擊的精兵部隊。”
“可是這一回虎狼騎在青果山吃虧了。”丁如山露出一絲猶豫。
“那是因爲指揮官的問題。虎狼騎根本不適合在缺少補給和山區地形作戰，讓他們去青果山根本就是炫耀武力，對戰局完全沒有益處。”丁野冷笑起來，“如果是在補給足夠的平原地區，你願意面對這樣一支騎兵嗎？”
丁如山連連搖頭道：“聽你這麼一說我的頭就疼起來了。”
丁野卻是一笑：“不過虎狼騎還不夠精銳，也不夠快速。父親要是真想訓練出這樣一支部隊，就絕對不能吝嗇！寧可在這樣的部隊身上投一百萬兩，也不要把錢花在窩囊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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