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紅松了口氣,陸雲逍卻是不肯,只讓夏清語留在原地等自己,卻聽愛人無奈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還怕我丟了不成?”
“不是怕你丟了,我有話和你說呢。”陸雲逍這樣說了,夏清語也沒辦法,平心而論,她明白陸雲逍的心思,自己又何嘗不是願意和他膩在一起?哪怕不說話,只這麼靜靜並肩走着,也都是幸福甜蜜滋味。因想了想道:“那好,我去西角門等你。”
陸雲逍這才往葉夫人處去,這裡夏清語便慢慢往西角門走着,一邊看府內風光。雖是隆冬時節,府內也是老木寒雲一片蒼涼,然而因爲各處的佈局都好,倒也頗有可看之處。
如此走了一刻鐘,陸雲逍卻還是沒有追上來,也不知道葉夫人找他說什麼事。夏清語卻是已經到了西角門,只見幾個孩子正在空地上玩耍,看見她,便都停下了身形,有幾個躲進了看門婆子的房間,還有幾個膽子大的拿眼不住打量她。
夏清語看見這些小孩子的神態,不由覺着十分有趣,她自己又是個喜歡孩子的。因正要逗弄逗弄他們,忽然就聽一個童稚聲音喝道:“李二柱,你又偷柴禾回去,這下可被我抓到現行了吧?走,咱們去劉管家那裡,我看你還怎麼賴。”
隨着話音,就從不遠處幾棵樹木後轉出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約莫八九歲模樣的男孩子緊緊拖着一個瘦小的男孩兒,那小男孩兒手裡還拖着兩根樹枝,小臉上滿是驚恐蒼白之色。
“我……我沒有,你胡說,這不是我折下來的,是……是我在這些樹下面撿的,不信……”
那叫李二柱的小男孩兒尖聲叫着,聲音中充滿了驚恐。不等說完,就聽那大孩子冷哼道:“你滾蛋吧,這麼好的樹枝子,好端端怎麼就掉下來了?怎麼就讓你那麼好運的給撿到?這話你去劉管家面前說,看他信不信你。”
李二柱看上去要哭了,拼命掙脫着大孩子的手,一邊哭叫道:“是我撿的,就是我撿的。”
幾個小孩都聚集過去,屋裡看門的張婆子也聽見這吵嚷聲,連忙奔出來,正要說話,忽然一眼看見站在一旁微皺眉頭的夏清語,她心中不由一凜,立刻將要出口的話盡數吞了回去,同情的看了李二柱一眼,心裡嘆了口氣,這纔來到夏清語面前行禮請安。
夏清語原以爲這婆子怎麼也會呵斥那個大孩子幾句,這麼點大年紀,別的不知道怎麼樣,倒是把欺負人學了個十足十,她即便喜歡孩子,也沒辦法容忍這種行爲。
結果這婆子什麼也沒說就跑過來和自己行禮問安了,夏清語心中便十分不悅,但她強忍着沒說什麼,只是冷冷看了婆子一眼,然後目光繼續關注着那羣小孩兒。
如此一來,倒讓張婆子在心裡道了聲僥倖,暗道二柱子是蓉兒的孩子,大奶奶在府裡那會兒就恨蓉兒恨得牙根癢癢,這會兒看見她兒子,哪裡有好氣?幸虧我見機快,不然若是替二柱子出了頭,只怕要讓她連我也恨上,固然這會兒沒辦法把我怎麼樣,但是等人家回來了,做了世子夫人,要攆我殺我,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張婆子想到此處,那點同情心就只能壓回了心裡。那邊李二柱見向來都幫自己說話的張媽媽出來後一句話不說,不由得更是心驚害怕,此時他手腕已經被那個大孩子抓得通紅,痛得要命,他卻仍然死死抓着那兩根樹枝:有這兩根樹枝,晚上就能把炕燒熱一會兒,娘這些日子咳嗽老不見好,說不定讓她暖一點兒,她的病就能好一些。
正想着,忽見死抓着自己的馬天寶鬆了手,得意洋洋道:“你不敢去劉管家那裡,也成,只要放下樹枝子,然後再跪下給我磕三個頭,我就放過你。”
李二柱聽了這話,一言不發,抱着樹枝轉身就要跑,可他身體瘦小,周圍又都是其他孩子,那馬天寶比他大,又強壯得多,見他要跑,便一步上前揪住了,惡狠狠道:“好啊,給臉不要臉,那咱們就去劉管家面前分說明白吧,到時候你給誰磕頭都沒用了。”
“我不下跪,我不磕頭,我娘說,男兒膝下有黃金。”
李二柱大聲叫着,下一刻,就被馬天寶狠狠推倒在地,聽他叫囂道:“我呸!你一個奴才秧子,不對,你連個奴才秧子都比不上,也好意思和我說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這也就是我,讓你磕幾個頭就完事兒,若是落在別人手裡,磕幾個頭就能饒了你?你做夢呢,最起碼也要……也要讓你從襠下鑽兩趟,然後當馬馱着走兩圈才行。”
事情到這個地步,夏清語就不能不管了。眼看那馬天寶上前要摁着李二柱跪下,她便冷冷開口道:“住手。”
馬天寶和李二柱這一路拉拉扯扯的,還沒注意到這邊多了個女人,其他孩子卻都是明白的,一聽見這一聲,“譁”一下都跑回看門房門口去了,場地中頓時只剩下馬天寶和李二柱兩個。
夏清語便走上前,將那李二柱給扶起來,又從懷中掏出繡工精緻的絲帕,替他擦着臉上的鼻涕眼淚以及灰塵,那帕子轉眼就髒了,她就又拿出一條,想給這孩子擦擦破了皮的小手,卻見那一雙小手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看上去都是凍裂的。她一時間就怔住了,怎麼也想不到太平盛世,竟還有窮困到這個地步的人家,這孩子面有菜色,明顯發育不良,身上穿的衣服也單薄的很,這……這一家子到底窮成了什麼樣啊?看着應該也是壽寧公府的奴才,可據她所知,壽寧公府裡下人們的待遇很不錯啊,那擱在現代也絕對是白領水平,怎麼……怎麼如今竟然跑出這麼個孩子?
一面想着,眉頭就皺的更緊,她正要問問張婆子這孩子是誰家的,就聽那馬天寶粗聲粗氣的開口道:“你是誰?幹什麼要幫這個小咋種?你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夏清語臉一沉,冷聲道:“你又是誰?小小年紀,是仗着誰的勢力?在這府裡面橫行霸道的?明明一個孩子,卻動不動喊別人小咋種,動不動就讓人下跪磕頭,沒有半點兒善良之心,我倒想聽聽,是誰家教育出了你這麼個小霸王?”
那馬天寶不過仗着自己二叔是國公爺身邊得力的僕人,所以向來霸道慣了,若不是夏清語衣着穿戴不俗,他早就開罵了。此時聽這女人一番話,就知道對方定然是有來頭的,氣勢先就滅了,嘟囔道:“我……我也是看他偷樹枝,所以……所以才抓了他現行,我……”
“夠了。”
夏清語清叱一聲,柳眉倒豎喝問道:“什麼時候兩根樹枝子竟也能用偷這個字眼兒了?壽寧公府有這麼金貴的樹木?折兩根枝子都不行?我怎麼不知道?張媽媽,莫非這門口是種了什麼專門結元寶金條的樹嗎?”
張婆子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神反轉弄懵了,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夏清語爲什麼會替李二柱出頭?然而不管怎麼說,這總是好事兒。當下一聽,便連忙笑道:“奶奶說笑了,哪裡有這樣金貴的樹木呢?這周圍不過是些老楊樹柳樹之類的,平時孩子們淘氣,也經常折了枝子玩得。”
“這就是了,我說我並不知道什麼時候連折幾根樹枝子都能定罪名了。”夏清語冷哼了一聲,那邊馬天寶聽張婆子叫她奶奶,早嚇得噤若寒蟬,屁都不敢放一個了。
夏清語就又蹲下身子,抓着李二柱凍得冰涼的小手,將自己的貂裘袖套給他套了,一面柔聲道:“看看這可憐的,手都凍腫了,還要來撿樹枝,你告訴姑姑,撿這樹枝做什麼?不怕冷嗎?”
李二柱呆呆看着那雪白漂亮的毛皮袖套,即使小手凍得麻木,卻仍是一下子就感受到那柔軟順滑毛皮中傳來的暖意,他從沒看過會對自己和聲細語說話的漂亮女人,那些女人一看見他,無不是厭惡的皺着眉頭走開,可這個女人不一樣,她還用那麼漂亮的帕子幫自己擦鼻涕。一時間,小孩兒想也不想便答道:“想……想回去燒火,炕太冷了,我娘老咳嗽,她又着急,說一天這咳嗽不好,便不能做事,家裡越發沒個進項了。”
夏清語嘆了口氣,回頭問張婆子道:“這孩子是誰家的?既然是府裡的下人,怎麼過得這樣艱難?”
張婆子半天說不出話來,心想蓉兒那麼仙女兒一般的女孩子,落到這個地步,還不都是拜奶奶所賜?這會兒您到一本正經問起來了,哎喲,這……這可讓人怎麼答?
那邊夏清語見張婆子不說話,以爲這當中有什麼隱情,也就不再問了,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放在小男孩懷中,摸着他的腦袋笑道:“這裡面是十兩碎銀子,你拿回去給你母親,讓她給你做點好東西吃。你母親咳嗽的厲害,她可能不能走路呢?若是能走路,叫她來杏林館,就是你們家沒有錢買藥也無妨的,我送你藥,直到你母親不咳嗽了爲止,如何?”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