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

雷恩依舊平靜地站着,默無表情,雖然身體已不再完全受自己控制,但靛藍色的眸子裡仍是雲淡風清。他震驚於克洛諾斯的心機與佈局,但是機械般的理智讓他憑着求生的慾望冥思苦想,試圖脫身。

“我的血脈也是冥王神力的一部分,”雷恩掙扎着,趁機脫離了幾秒鐘的控制,帶着威脅的語氣說道,“你佔用我的身體,會被冥王發現的。”

“有一個地方他是發現不了我的,”克洛諾斯緩慢道,他的聲音引起了雷恩一絲不祥的預感,“我們去潛意識邊緣,怎麼樣?”

雷恩心裡一緊,一絲陰影涌過腦海,在極致的憤怒與警覺中,他猛然掙脫束縛,用“永眠指引者”對準克洛諾斯,然而正當他行將扣動扳機時,卻發現槍口不受控制地轉向,對準了自己,而自己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看來我終究無法擺脫潛意識邊緣的糾纏啊!”在眼前的一切消失前,他心底油然感嘆道。他的目光隨着飄搖的思緒,飛過升騰的蒸汽與冰冷的機械,飛過莉莉驚恐擔憂的臉頰,飛過克洛諾斯身畔明滅可見的暗黃光暈,飛遍整個湛藍的天地,飛往冥界深處間隔了他與她的長春花之地……陰影乍閃,他雙眼微閉,純淨得如沉睡的嬰兒,重歸本真,然後化作塵埃,碎裂,飄飛,消失在了這個惘然的世界。

莉莉怔怔望着,神情恍惚而茫然不知所措,似乎根本不相信剛纔發生了什麼。她知道這是夢境,這並非真實,可是爲什麼在他消失的那一刻,她依舊隱隱心痛?

第一層夢境大約僅剩不到一分鐘,第二層約有十分鐘,而她所在的第三層,則估計是一個多小時。她不敢想象,待在潛意識邊緣,他經歷的時間,是否會是十年,百年,或是千年?或者,他迷失在其中,不得復出?或者,他醒來後,將她徹底地忘懷?

疑問化爲憤怒,充斥在她的胸中。看着遠方的巨人,她駕駛着機器人,以閃電般的速度,奮不顧身地衝向前去,以卵擊石般地揮舞着巨大的拳頭,那一刻,如果沒有克洛諾斯的鐮刀,彷彿可以毀天滅地。

克洛諾斯哼哼冷笑一聲,收回鐮刀,不閃不避,直接化作虛無,消失不見。

莉莉愣神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語,甚至忘記了把機器人伸出的手臂收回來。她自然知道,克洛諾斯去的同樣是潛意識邊緣,這也意味着雷恩身處險境。她對他很是擔憂,但她做不了什麼,只能在心底向諸神祈禱,希望他一切都好。

在駕駛艙裡靜坐等候了一個多小時後,她突然聽見耳畔莫名其妙地響起不知來自何處的“叮呤呤”的鬧鈴聲。她便沉默地起身,走到駕駛艙窗邊,縱身一躍而下,不見蹤影。藍色的世界,此時顯得安靜、深邃,又透着淡淡的哀傷。

裡克這時懶洋洋地坐在火車窗邊,斜靠着椅子靠背,雙腿粗魯地搭在桌子上,嘴裡如叼菸斗般地咬着一根筆竿兒,眼鏡塌到了鼻樑上也渾然不覺。估計是再次陷入了科學問題的思考中吧,第三層夢境發生了什麼,他更是一無所知了。

他眼睛斜瞟着窗外,前方的跨峽谷大橋已經被炸成了一堆木炭木屑。看着已經跌入峽谷的火車頭,他興奮地用手筆劃起自由落體運動計算公式。然而當他所在的車廂開始垂直墜入峽谷時,他的心頭卻恐慌至極,緊緊抓住扶手,想要大聲驚叫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不出聲了。

第二層夢境的潛意識投影依舊源源不絕如潮水般滾滾涌來,文斯儘管待在大炮旁邊,精疲力竭地狂轟濫炸,但是饑民的數量卻象是絲毫未減少一樣。因爲沒有看見幽靈與妖獸的大軍,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所有潛意識投影都跑到了他這裡來。

“如果這個見鬼的大炮能再大上一倍那該多好!”常常開上幾炮,他就會這麼痛罵一句,隨即後悔自己爲什麼把精神力量消耗得這麼快:他在做夢,只要精神力量足夠,做夢做大一些,又有何不可?然而這麼說時,他卻忘記了一個事實:他此時此刻,已近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突然,當他戰得正酣時,卻發現自己雙腿一鬆,再也踩不穩地面了,莫名其妙地飛到了半空中,只有一雙手緊緊抓住飛艇頂端的那門大炮,才得以沒有從飛艇直接飄到天上。然而在他身邊,則有無數饑民手足無措地飄浮到半空中,一臉驚恐地越飛越高,直接飛到了文斯上方,顯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該死的裡克,竟然忘記了開鬧鈴,”一隻手大汗淋漓地抓着大炮,文斯大聲嘟囔道,“難道你真以爲失重現象這麼好玩兒?”

他抓着飛艇頂端,好不容易爬入駕駛艙裡,把三人固定在座位上,便駕駛飛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前方轟轟隆隆地飛駛而去。

隨着“砰”地一聲巨響,飛艇猛然撞上了前方的倫敦塔橋,與此同時,深紅色的蒸汽機車完整地跌入了深不見底的峽谷之中,一瞬間,萬丈水花飛濺而起,上空憑空出現了一條絢麗繽紛的彩虹。

幾分鐘後,三個人才從峽谷碧綠的深潭中露出頭來,同時拖着一個昏睡不醒的人,艱難地游到岸邊的灘塗上,氣喘吁吁,顯然極度疲倦。昏迷中的人自然是雷恩,只是因爲意識正在被重度侵蝕的原因,他的身影忽隱忽顯,如幽靈一般,近乎呈半透明狀。而凱文,則是因爲身體已經被克洛諾斯佔據的緣故,在這層夢境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說那傢伙去了潛意識邊緣?”疲憊地靠在岸邊的山崖上,裡克問道。山很高,很險,他們此時此刻的模樣,就好像是在坐井觀天。

莉莉點點頭,表示肯定,只是一抹擔憂,隱隱約約浮現在她的臉上。

“這人曾經去過一次潛意識邊緣,他並沒有說發生了什麼,只知在裡面待了一百多年,”旁邊的文斯插話道,“出來後,便性情大變,像個悶老頭兒一樣,不喜不怒,沒有任何人能接近他。大概過了一年多,他才漸漸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莉莉默然,不知可以說些什麼。她不知道他會在裡面待多久,也不知道他又會遇上什麼,更不知道當他們再次見面時,他又會變成什麼模樣,她又當如何開口。然而當她想到夢境中和他相伴而坐的那個女孩兒,心裡卻隱隱有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猜測。

“能借我一下小型盜夢機嗎?”莉莉對文斯說道。

“你要拿它做什麼?”文斯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將其遞給了她。

“離藥物失效還有幾個小時,”莉莉笑着回答道,“我總不至於一直在這裡乾等着吧?”說罷,便毫不客氣地接過盜夢機,開始進行對夢境的調試。

她不是無聊之人,因此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沒有“永眠指引者”這種諸神的禮物,她是不能輕易進入潛意識邊緣的,所以她幫不了他。然而她時時刻刻腦海中都有他的身影,這便註定只能化作最痛苦的思念和悲哀,或許也得經過十年百年,才能慢慢化解。

人生短暫,她無法掏出這麼多時間專注於忘卻,所以,在漫漫等待中,她創造了一個二十年的夢,以及一個虛幻而不真實的他,爲的,只是相伴,相知,然後相忘。

蒸汽升騰,她帶着澹然的微笑,踏入那漫長苦短的虛幻歲月。

“讓我最後再任性幻想一次吧!”閉上眼睛那一刻,她幽幽想到。

章一章十九章四章二十六章六章十五章十九章十二章一章二十三章四章十七章八章二章十章二章二十二章五章九章十章十五章十章二十章五章二十二章十四章八章十七章十六章十六章二十三章十六章二十六章二十三章三章十五章六章十六章十七章六章二十一章七章十七章十二章十二章十四章二十三章八章四章五章二十四章十四章十九章二十二章五章十八章十一章十四章十一章二十一章十四章二十二章九章三章二十一章二十二章十二章二十六章十三章二十五章十九章六章三章二十一章二十四章九章十四章十四章八章十四章五章一章六章二十五章二十二章三章二章六章十六章二十四章十四章九章二章三章一
章一章十九章四章二十六章六章十五章十九章十二章一章二十三章四章十七章八章二章十章二章二十二章五章九章十章十五章十章二十章五章二十二章十四章八章十七章十六章十六章二十三章十六章二十六章二十三章三章十五章六章十六章十七章六章二十一章七章十七章十二章十二章十四章二十三章八章四章五章二十四章十四章十九章二十二章五章十八章十一章十四章十一章二十一章十四章二十二章九章三章二十一章二十二章十二章二十六章十三章二十五章十九章六章三章二十一章二十四章九章十四章十四章八章十四章五章一章六章二十五章二十二章三章二章六章十六章二十四章十四章九章二章三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