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承明殿內,搖曳的燭光在內室中將精緻暗沉的案几書架照的忽明忽暗。掌管燭火的小太監坐立不安,今晚的燈火是不是太暗了。即使是皇帝陛下親自吩咐只點三分之一的燭火,他仍舊是心中不安。夜這麼黑,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情,可沒人會關心這燭火是不是永明帝自己不願意點多的。
搖曳的燭火時不時的照在一張蒼老病容的臉,渾濁的雙眼在燭光的照耀下越發的讓人看不清楚。永明帝跪坐在上首的榻上,身體還未恢復完全的他坐的歪歪扭扭,寬大的衣袍將身形襯托的越發乾枯。
永明帝將兩份奏摺遞去,靜頓後沙啞如同砂紙磨礪的粗啞聲音響起。
“卿家以爲如何。”
丘中子仔仔細細看完兩份奏摺後,心中已有了計較。
柔然這事鬧得這麼大,不可能像以前一樣糊弄過去,大家當做什麼都未發生。不論拖多久,最終都會有結果,怎麼樣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這個問題他已經思考很久了。
“回稟陛下,臣以爲柔然連番侵擾我大陳領土,如不給以顏色,其它各蠻夷紛紛效仿,不利於我邊界安穩。且我朝赫赫天威其實這等小國可以侵犯的,請陛下出兵給予震懾。”
今晚在承明殿的幾位朝臣立場十分統一,都是“皇帝大腿”專業戶的中堅力量。
大腿專業戶的領導表明態度,其他幾位紛紛附議。
“衆卿以爲派誰統領大軍合適。”永明帝不辨喜怒,閒話家常般的問道。
這纔是重點,派誰去才能讓自己一方得力。在他們看來,柔然再強盛它也只是蠻夷,之前柔然能夠多有建樹那是因爲我們懶得計較。那點損失在國富民強的大陳朝根本連多小浪花都不是。我們就當是支援貧困山區了,懶得打仗,即使打發叫花子也要給錢不是。
這次既然要打仗,結果是一定的,誰去領兵這功勞就是記在誰頭上的。這年頭打仗的機會可不多,這一仗打下來必然會升官發財。這是一個香餑餑,大家都想去咬一口,不吃白不吃。對於大腿專業戶來說,這可不只是香餑餑,這是無上美味的鮮肉。
他們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總算在朝堂上有了一點點的話語權,整個過程真是艱辛到可以寫一部勵志故事。這一點點的話語權還是在各方膠着,大家都懶得理他們的時候才能顯現出來。皇帝的兩條大腿也不夠他們抱的,他們急需要除了皇帝大腿的另一個依靠。
“陛下臣以爲我大陳的任何一位北地將軍都足以堪當此任。”
永明帝手指微動,他沒想到丘中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麼好的機會捨得讓給別人?
“只我大軍開拔後,軍中一切事務聽從將軍,朝廷指令常常不受,臣以爲此事需解決。”丘中子避開大將軍人選的爭奪,直接說另外一件事。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是征戰在外將領們經常做的事情。即使如先帝那般性子如此暴躁,仍有將領不聽差遣,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丘中子這麼一說,永明帝心中也是隱隱擔心。他這麼多年就沒打過大仗,邊境的小摩擦或者寧遠在臨海郡打擊海寇都是將領自己決定,將戰果報到中央,至於你的戰術戰法,你的軍事思想,中央是不會插手的。
沒打過仗也指揮過打仗的永明帝對於大仗心中自然牴觸。丘中子的話又說中他的心事,這些將領要是不聽話怎麼辦,放出籠子的猛虎想要他乖乖的回到籠子裡那可不容易。
如果是十年前的永明帝可能認爲既然自己這方面不行,就聽朝臣們的吧。我不懂,他們懂就好。可如今的他越發重視他的帝王尊嚴,如果自己下令,將軍不接受,他的面子往哪放!堂堂帝國的皇帝如果連將領都管不了,怎麼能服衆,朝臣們是不是背地裡笑話自己沒有威嚴,揹着自己和太子勾勾搭搭。
不行,即使真的要打仗,打仗的整個進程節奏都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不能給太子任何的機會,自己還沒死,這帝位自己必須坐結實了。
可如今的將領他也不大熟悉,平日裡根本用不到他們,他也只知道幾位有名的將領的脾氣秉性。悲劇的是他知道的幾位,脾氣通通不大好,都不是那種會聽話的。
平日裡沒有和將領們聯繫感情,這會真的就抓瞎了。永明帝這幾日將北地將領一個個仔細排查了一遍。脾氣、家世、性格、戰績通通篩選一遍。得出的結論是,能在邊境當將領,一當就是好幾年的,都是有個性的!
“卿家以爲該如何解決。”永明帝臉色不大好看,他想了這麼久也沒想出解決的辦法。
丘中子這些年能得永明帝的器重,不僅是因爲柔妃的關係,更多是他抱大腿抱的十分專業。每每他都能說到永明帝的心坎上去,一些皇帝身份不方便說的話,他都能神奇的感應到。不論結果是不是會被朝臣們噴的狗血淋頭,從來都不退縮。
“臣以爲將領在外能夠不受朝廷調遣,主因是軍隊中沒有與朝廷關聯甚緊的官員。將領們長期在外,親自參與朝廷運作機會甚少。若軍隊中派出幾位深得陛下信任的官員跟隨,許以權急之時的兵權,不僅能及時將軍隊動向向朝廷報備,也能把朝廷指令及時執行。”
永明帝聽得心頭一亮,你不聽話我派幾個聽話的人一起和你帶兵打仗。不是你一個人說的算,這腰板也就沒法挺得這麼硬了吧。
“甚善,以何名派遣官員。”總不能大大咧咧的跑到人家地盤,告訴人家我不放心你,所以來和你一起管理小弟吧。
“監軍。將領專心打仗,糧草輜重需要朝廷出力的地方總要有人操心。”
說完,丘中子擡起頭,目光和永明帝相遇。兩人從彼此的目光中各自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