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馨像是找不到家迷失的孩子,在寧遠的懷裡放聲痛哭,彷彿這樣就能把無盡的恐懼與委屈通通哭出來。
她不敢想以後,只要想到以後衛壽之再也不能像健康的孩子成長起來的模樣,心中便擰着疼。
他明明有機會成爲一個健康的孩子,明明一切都已經好轉了,爲什麼,爲什麼成爲現在這樣。
爲什麼那不是一個噩夢呢,爲什麼自己已經夢了這麼久還不醒!
一切都是有機會變好的,現在不僅沒有變好卻變得更壞了!
她知道衛壽之雖然身體不好,可是他心中一直是有着大志向的,他不願被永遠束縛在宅院裡。
她從他提到外面世界時發亮的眼睛就看出來了。
是不是真心喜歡從他談話時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他說過,等他好了以後也要像祖父那樣踏遍大好河山。
我們的眼界往往受限制,是因爲沒有見到過更大更寬廣的世界。
蒼天好像終於知道了他的志向,給了他一雙能夠翱翔的翅膀,可爲什麼又將它折斷了。
如果一定不能飛翔,寧願從來沒有過希望!
再怎麼說,造成如今這一切都有自己的過錯,如果,如果……
爲什麼沒有如果,爲什麼都已經給了那麼多,溫柔的性格聰明的大腦,卻不能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
寧馨只覺得自己受傷的心被泡在鹽水裡並且有無數隻手擰來擰去,已經不知道心糾結成了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部分的心最痛。
只覺得哪裡都痛,無盡的追悔懊惱要把她淹沒。
寧遠聽着女兒稚氣但充滿悲傷的語氣,心中陣陣發疼。
胸前潮溼的觸感,真實的向他訴說,他的女兒此時的悲傷。
寧遠驚訝於女兒這麼小的一團,竟然會想這麼多。
這些她是怎麼知道的,他相信衛雅不會讓人跟她說過多衛壽之的情況。
這些都是她自己想出來?!
衛雅覺察到女兒有些不對勁,只是認爲是身體的不舒服。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小的孩子,竟然會難過這些。
即使寧遠自認爲自己一直是早熟的孩子,也沒有在寧馨這麼小的年紀想這麼多的事情。
他頂多擔心自己做壞事後掩藏的不好被發現後怎麼辦。
難道女孩子都會多愁善感,即使是這麼小的孩子?
寧馨的啜泣聲漸漸低下來,寧遠才說道。
“樂康爲什麼把這些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你這麼想做一個完美的人?”
寧馨在寧遠的懷裡甕聲甕氣的說道。
“都是因爲我,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也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那時他離我不遠,景山突然推我。我感到有人拉了我,然後看到有人跟着我一起掉進水裡。”
“明明是景山推的你,衛壽之想要拉你,可他沒有拉住你,被帶着一起掉入了湖裡。這裡你有什麼錯呢,你也是受害者,九郎是你的表兄,見到你有危險拉你很正常,沒反應纔不對。”寧遠有節奏的拍着寧馨的背。
“可是……”
“樂康,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每個人都不是聖人或者神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不喜歡景山,不想和她玩想要炫耀,都是非常正常的想法,你不是個壞孩子。”
“再說你這也算不上什麼炫耀,如果別人這麼對你炫耀,你會想到推他到湖裡嗎?”
“不會。”寧馨鼻音濃重的答道。
“你不必因爲自己不喜歡景山,帶她去看你和小九做的小船而自責,也不必因爲你沒有能夠阻止這件事或者沒有做得更好而難過。”
“你怎麼知道你不給景山看到小船她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東西,如果你阻止去湖邊就一定能夠不去湖邊,不去湖邊就一定不會發生意外。這是意外,意外就有着各種巧合在裡面,你不能知道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人不是你推的,湖邊也不是你要去的,這些都和你無關。有些事情,在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即使這次麼有發生也有下次。”
寧遠見女兒雖不吱聲可依舊低聲啜泣,使勁的揉巴着自己的衣服。
知道她心中還是不安。
摸了摸寧馨的小腦袋,聲音輕柔的說道。
“有一家人得到了一個寶貝,鄰居知道這件事很眼紅。鄰居覺得這個寶貝應該是他的,因爲發現寶藏的地方他經常路過,憑什麼他走一次就發現寶貝,然後寶貝就歸他。自己走了這麼多次,這寶貝也該是自己發現歸自己纔對。如果這個寶貝是自己發現的那就沒鄰居傢什麼事情了,因爲自己沒發現才歸了鄰居家。這裡有自己的功勞,理應分自己一份。”
“樂康說,鄰居說的對不對。”
地上發現的寶貝都應該歸國家,寧馨的腦子裡想到上輩子關於發現文物或者寶貝的說法。不過這裡沒有這個說法。
“不對。”寧馨說道。
“爲什麼。”寧遠問。
“不能因爲他走的多東西就歸他,要是這要算的話。京師發現的寶貝都應該歸巡檢,他們天天在路上巡邏,哪裡沒走過。”
“是啊,很多事情都有巧合,那家發現寶藏是因爲那天他買了個銅鏡,走到那裡時銅鏡掉地。他彎腰拾起銅鏡,發現地面好像有些不同。他這才發現的寶藏,如果那家賣銅鏡的要求分寶貝,應該嗎?”
“不應該。”
“樂康道理都明白的不適,這事情不能怪你。”
“衛壽之雖然現在情況不太好,但是並不代表以後都不好啊。你們還都是孩子,出個門都有可能拾到寶貝,爲什麼就沒可能以後就好了呢。”
“爹爹,我就是好難過好難過。”
“明明都努力了那麼久,現在他這樣我心裡真的難過的不得了。壽之表兄對我這麼好,卻多少有自己的關係才這樣。”
寧遠低頭,看着直往自己懷裡拱的孩子。
只能看到她頭上的兩個揪揪,小小肉肉的一團,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小大人。
什麼時候,他的女兒已經會想那麼多了。自己是不是對女兒太忽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