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在牀上躺了半晌,翻來覆去的一直無法成眠。
她腦海中回放起了小時候跟父親的對話。
“......爸爸,你爲什麼要當醫生?”
“因爲當醫生可以幫助生病的患者,減輕他們的痛楚,讓他們恢復健康......”
“爸爸爲何要選擇中醫呢?”
“......中醫和西醫都一樣,只要能幫助病人,就是大醫!爸爸只是對中醫更加感興趣而已!就像媽媽對西醫感興趣一樣!”
“......何謂大醫?”
“大醫在於精誠。精亦即要求醫者要有精湛的醫術,認爲醫道是‘至精至微之事’,習醫之人必須‘博極醫源,精勤不倦’。誠,亦即要求醫者要有高尚的品德修養,以‘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感同身受的心,策發‘大慈惻隱之心’進而發願立誓‘普救含靈之苦’,且不得‘自逞俊快,邀射名譽’、‘恃己所長,經略財物’。秉此二道,即爲大醫。”
“爸爸,我不懂!”
“......瓔珞現在還小,長大後,便自然能懂!”
金子望着帳頂微微出神,琥珀色的眸子瑩瑩流轉着。
她自認自己不是大醫,但當初選擇從事法醫這一職業,也是受到了父母言傳身教的的影響。
他們在儘自己之能幫助那些受病痛折磨的患者,而自己,則是想憑藉一雙手,一把刀,爲亡靈說話,爲死者雪冤。弘揚正義,惟願人間太平。
那些與自己素昧平生的死者,她都願意去幫助。何況那個人還是三孃的妹妹.....
儘管人家從不曾當三娘是姐姐,但。這些都只能歸類於個人素質,個人修養問題。
她金子,不能跟人家一般見識!
想清楚之後,金子彈坐起身,撩開帷幔,對依然歪歪扭扭跪在外頭失神的袁青青說道:“起來,幫本娘子更衣。咱們過去梧桐苑瞧瞧!”
袁青青忙擡頭,身子打了個激靈,噯了一聲,忙撐着竹蓆起身。腳因爲久跪而有些發麻,身子猛地朝前撲去,華麗麗的摔倒在金子的腳下。
“娘子.....”袁青青尷尬的仰頭看了金子一眼,苦着臉喚了一聲。
“都不怪你了,不必行此大禮!”金子故意調侃道。
袁青青見金子如此調笑自己。便是不生氣了,心中不由鬆快。
她嘿嘿一笑,忙起身往內廂走去,取出一件乾淨的襦裙給娘子換上。髮髻還很整齊,省去了重新梳就的功夫。
整理停當後。金子打開房門,便看到樁媽媽和笑笑齊刷刷的站在門外。
“是你這丫頭攛蕞着娘子去的嗎?”笑笑看着袁青青劈頭蓋臉的罵道。
袁青青看了眼笑笑和樁媽媽的臉色,脖子縮了縮,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奴婢沒有!”
“不是青青,是我自個兒要去的!”金子開口道。
“娘子!”
“娘子......”樁媽媽和笑笑聞聲齊齊喚道。
金子笑了笑,望着外頭潑墨一般黑沉的蒼穹,眸中閃着堅定的熒光,說道:“四孃的病,我能治。她現在請不到郎中,再拖下去會有性命之危。不管她以及其他人怎麼對我,我都無所謂的。媽媽,我只求自己問心無愧!”
老爸老媽,我這樣做,你們應該也是高興的吧?
樁媽媽知道自己已經勸不動娘子了,娘子她個性隨了夫人,外表柔弱,內心卻是剛強堅韌的,只要她自己認定了的事,旁人再多說,也是無益的。
就像當初夫人生娘子那會兒一樣。
產婆和大夫都說這孩子不大好了,保大棄小吧,可她無論如何都不同意,一定要保孩子,就算代價是自己死去,也要孩子平安生下......
樁媽媽的眼眶有些溼潤,她點了點頭,從房門前讓開,只低低囑咐了一句別累着了,便掩臉走回正堂。
笑笑喚了一聲媽媽,又看了看金子,用眼神期許着娘子能聽樁媽媽的話,別去,別讓她們擔心。
能治好四娘,她們是否會對娘子態度改觀,她們不知道,但若是插手治了,沒治好或者出現了什麼差錯,這責任便是娘子的了,這也是樁媽媽和自己攔着娘子的原因。
“娘子......”笑笑開口喚道。
“笑笑,你留下來陪樁媽媽,開解開解她。你們都是陪伴着我成長的人,我的個性,你們應該都是瞭解的!”金子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笑笑的肩膀,施施然走出清風苑。
袁青青低着頭,小跑着跟了上去。
笑笑咬着下脣,眼淚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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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苑內,金妍珠的情況不容樂觀。
靜靜臥在榻上的金妍珠雙頰赤紅,嘴脣已經乾裂起皮,微微渾濁的瞳孔佈滿血絲,脣齒張合着,呼吸有些艱難,開始說起了胡話。
“怎麼辦吶老爺,要不先去請剛剛保安堂的那個大夫再來瞧瞧?”林氏着急得六神無主,帶着哭腔徵求金元的意見。
“那庸醫開的藥都無效,還請他作甚?再等等,欽哥兒一定能請個好大夫回來的!”金元安慰着,聲音卻因爲沒有底氣而微微輕顫着。
林氏聞聲,又哭了起來,趴在金妍珠牀榻邊上,拉着她滾燙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妍珠......堅持住,大夫馬上就來了,堅持住......”
金子走到房門前,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林氏哭得聲音嘶啞,金元倚在矮几旁黯然垂淚......
她的眸子越過帷幔,看着內廂躺着的人影,恍惚間似看到了‘自己’。
曾經無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掙扎,求存......
而跪在榻旁聲聲呼喚‘自己’的人。是她的乳母樁媽媽和小婢女笑笑。
相比之下,金四娘,何其幸福。何其幸運,被捧在手心裡、心尖上疼惜着......
眼前的光線陡然一暗。金元擡眼的瞬間,正好迎上金子的瞳眸。
“父親!”金子盈盈欠身。
“瓔珞,你怎麼來了?快回去,你身子弱,不要沾染了病氣纔好!”金元緊張道,伸手便要將金子往外頭拉。
金子的心有些許溫暖,嘴角揚起一抹淡笑。回道:“不妨事的,兒過來看看四娘!”
“妍珠不會有事的,瓔珞聽話,先回去。這邊有丫頭僕婦們伺候着,你呆在這兒,也幫不上忙!”金元勸道。
金子將金元的手拉下來,看着他鄭重道:“兒能治妍珠的病!”
什麼?
金元似沒有聽清楚一般,眨着眼問道:“瓔珞你說什麼?”
內廂的林氏剛剛也聽到了。忙不迭地從裡頭走出來,抓住金子的手臂哽聲問道:“瓔珞兒,你能治你妹妹的病?這可是真的?”
林氏現在是心神沮喪,抱着佛腳就開始拜了。
這要是放在平時,她估計會以爲自己失心瘋了。不然,何以會對這個患了十幾年孤獨症的呆兒問出那樣不切實際的話來?
金元也深吸了口氣,看着金子說道:“是呀,瓔珞,這治病不是玩笑,你幫不上忙,爹爹也不會怪你的,切不可逞強!”
“兒,真的能治!”金子堅定道,轉身從金元和林氏中間穿過,往內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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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這廂,慕容老爺和一衆大夫們都靜靜的跽坐在正堂等候着。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很多人都因爲久坐等得是腰痠背痛,可他們卻依然不願離去。
他們在等待着,見證奇蹟的那一刻。
慕容公子的房間依然緊閉着,只聽到細微的聲響,還有一老一少鎮定有序的對話。
丫頭們個個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分成兩排站在門外,隨時等候裡面的吩咐。
慕容夫人已經堅持不住,昏了過去,慕容老爺忙讓一個大夫去看了,開了安神藥,正在房間裡休息。
衆人粗粗的用了一些粥,便繼續在外頭等待着。
有嘈雜混亂的聲音在外院傳來,慕容老爺皺着眉,不悅的看了管家一眼,說道:“發生什麼事了,快去看看!”
管家應聲去了,不多時,便傳來急促漸近的腳步聲。
“這位郎君,你不能進去,我家公子正在做手術,不能進去打擾!”管家急急追在金昊欽身後,喘着氣勸道。
金昊欽腳下猶如生風一般,自來熟的繞過長廊,往慕容府正堂而去。
他咬牙一聲冷笑:“做什麼狗屁手術要全縣大夫都聚集一堂?你家公子的命是命,其他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管家被金昊欽說得一頭霧水,壓根不知道這個渾身充斥着戾氣的男子是來找什麼茬的。
“哎,你這人咋回事啊你?我們府上請了多少大夫,礙着你啥事了?”管家吼了一聲,提着袍角急急追了上去。
這話刺激了正因爲焦急而荷爾蒙激增的金昊欽,他的臉瞬間黑沉得像千年老妖,一雙深邃的黑眸滲着吃人般攝人的氣勢,抓起管家的領口,將人提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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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被金昊欽的氣勢嚇壞了,腿在半空中蹬踏着,掰着金昊欽拽着自己領口的手,驚恐道:“放我下來,你到底要做什麼?”
“叫你家老爺出來見我,滾!”金昊欽眼睛赤紅,蠻橫的將管家扔到地上,大聲喝道。
管家的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劇痛襲來,感覺都快成兩瓣了.......
這廝是吃了炸藥麼?
他作爲慕容府的管家,走出去誰不會多給他幾分薄面?
誰敢這麼簡單粗暴地對待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