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新進展？”吳蔚猛然坐直了身子。一個念頭馬上涌現在他的腦海，難道，冷棟國真的不是因病死亡，而是被人暗算的？
盛世纔看着吳蔚的表情，有些奇怪，目光盯着吳蔚的眼睛，那眼神很是透明，清澈，一點雜質也沒有。
“在他的胃裡，發現了過量消心痛！”
“消心痛？那是什麼東西？”吳蔚疑惑地問道，消心疼，聽上去好像治療心臟病的藥物。
盛世才猛吸了一口煙，說道，“我也不知道。棟國心臟不太好，有冠心病，早期的，有時候會心絞痛，但很少犯。我聽他說，好像是什麼不穩定型心絞痛。至於這個藥，好像是治冠心病的。”
“結論呢？難道是服藥過量死亡？那個女人找到了嗎？”
現場有一個關鍵證人，就是那個女人。當時發生了什麼，如果那個女人不說，就可能永遠地被埋進故紙堆裡去了。
“那個女人早做了準備。雖然從賓館的錄像裡能調出那個人影，但這個女人穿得太多，又戴着帽子和口罩，就算站到面前，也認不出來。”盛世才說道。
吳蔚沒有回答，而是靜靜地看着盛世才。現在，盛世才把自己的鋒芒又斂了回去，不再像剛來時那麼鋒芒畢露。
“這個消心痛是個什麼樣的藥物，是處方藥還是非處方藥？”“那個女人知不知道消心痛的副作用？”“如果真的服藥過量，冷棟國難道不知道消心痛的最大劑量？”……吳蔚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但所有的問題都沒有答案。
他不是公安工作者，不會用邏輯推理的方法去推演案情，但還是能敏感地覺察到案情的複雜性。
“吳縣長，是不是覺得挺可悲的？不瞞你說，——當然，有人肯定也跟你說過，積餘的縣長，好像都活不長。”說這話的時候，盛世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吳蔚，接着說道，“前兩任縣長，都是橫死的。一個出了車禍，一個莫名跳樓，兩家的家屬們到現在還在找，說是他們是被人害死的。可公安查又查不出來，對外只好說跳樓的這個，是因爲工作壓力太大得了抑鬱症。現在，又多了棟國，咱們積餘這縣政府的班子……”盛世才說了半截兒話，搖了搖頭。
看着盛世纔在那兒長噓短嘆，吳蔚心裡挺煩。前幾任縣長的死，吳蔚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知道，他們的死，不是那麼簡單的。看冷棟國就知道了。
“我不是唯心主義者。盛書記，追查下去的，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您分析過嗎？”
盛世才瞟了他一眼，對他給他出題的作風挺反感。
吳蔚並沒有在意盛世才的反應，而是繼續說下去。——一個縣委書記，如果整天津津於這樣的小事，那這樣的書記根本就不稱職。
“我覺得，如果追查下去，會出現兩種情況。第一種，冷棟國是自然死亡的。當然，對於積餘縣委縣政府來講，這是最好的結果。第二種，他是被人謀殺的。而後，一系列的問題就來了，特別是對我們縣委縣政府，是極爲不利的。剛纔您說了，郝爲國的前兩任都是橫死的，如果再出來一個冷棟國，那咱們就面臨着巨大的信任危機。羣衆都會問一個問題，積餘縣怎麼了？”
盛世才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因爲這一系列的事情，都發生在他的任上，他萬死難辭其咎！郝爲國出事以後，他曾經很高調地向市委寫了辭職報告，但辭職報告沒有批。那種亂象之下，縣長出事，縣委書記辭職，如果批了的話，那豈不是亂上加亂？
他都快五十的人了，如果說這時候能往前走一步最好，如果走不了，他恐怕只能正處頂到天了。
人，就是這樣。對於錢，有了一百萬，就想有一千萬，一個億；對於權，辦事員千方百計擠進科級，科級幹部想方設法往處級崗位上走，這樣一級一級，一層一層，等到最後登頂，恐怕到頭兒來就是一場空。
吳蔚時常會想起看到的一則小故事：漁夫每天會在海邊和朋友聊天、打漁，中午回家吃飯，下午和老婆睡個午覺，曬曬太陽，在咖啡店來一杯咖啡，傍晚孩子放學回來，全家享受天倫之樂，他很滿意他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富商來了。看到他打漁打得很起勁兒，跟他聊了起來。富商讓他每天打漁，賺夠錢以後買條船，僱人幹活。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賺更多錢。”連富商自己都振奮了。
“然後呢？”漁夫再問。
“然後你就可以買船隊，再賺更多的錢。”
“然後呢？”漁夫又問。
“然後你就可以退休，在家裡每天過得輕鬆愉快，高興打漁的時候就打漁，下午你就可以喝喝咖啡，和老婆孩子快樂生活啦！”
漁夫笑着說：”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啊！”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剛看這個故事，吳蔚覺得這個漁夫是個不求上進的人，他永遠也享受不到奮鬥的快樂。就像那些喜歡跑酷蹦極這種極限運動的人，去教育他們四平八穩的生活，無異於對牛彈琴。
隨着閱歷的增加，吳蔚開始在某些方面接受漁夫的觀點。如果最終的結果已經確定，又何必要過程的存在？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正如當初考進這支隊伍，他曾經面臨兩種選擇，他的選擇是做大事，而非當大官。因爲他相信，只有做了大事，大官自然會來；而當了大官，纔可以做更大的事，更利國利民的事。
他可以讓一個蛇仙村變樣兒，他相信，他也可以讓一個縣、一個市，甚至一個省變樣兒。
冷棟國汲汲於縣長之位，到頭兒來落了個死得不明不白。看來，他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籠罩在積餘上空的那層濃霧撥開，讓人們可以見到陽光。
“這個結果一旦被他家裡人知道，肯定會鬧個天翻地覆的。咱們都得有個心理準備。”盛世才憂心忡忡地說。
盛世才覺得，現在過年，一點年味兒都沒有，神經問題緊繃着。他的腮幫子上隨着牙齒咬合而形成的條條肌肉，看上去就讓人心裡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