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國抱着腦袋,一邊哭一邊說他不相信,他堅定的認爲眼前的艾生,就是活生生的艾生,根本不接受艾生已經死了的事實。
這邊運國還在痛哭,那邊艾生一聲悶哼,他身上那張人皮居然開始變得有些發青了,那時因爲他白天現身的緣故,日間的陽氣會讓他身上的人皮逐漸腐爛,等到他身上的人皮完全腐爛以後,他的魂體暴露在太陽底下,只會更快的消散。
我讓江夏先用法器把艾生的魂體收起來,可是卻被他拒絕了,他說這麼多年穿着這張人皮已經習慣了,反正他馬上也是要消散的,就讓他再帶着艾生的身份,在這世間多停留一會兒吧。
其實我能想得到,如果不是因爲今天運國帶着我們找到了這裡,這隻黃鼠狼一直藏在山野間,魂體也不會這麼快的消散,他之所以露面現身,是因爲他知道,我們是來找艾生的,或者說,他也一直在等着有人來尋找艾生。
運國慢慢的也接受了這個事實,跪倒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艾生走了過來,站在運國身前一米遠的位置,臉上帶着一絲苦澀的笑意,他讓運國站起來,趁着他還能撐一會兒,趕緊帶着我們找到艾生的墳塋。
我把運國從地上拉了起來,艾生轉身走在前邊,運國一邊哭一邊跟着我們一起走。
其實艾生的墳塋離我們剛纔找到那黃鼠狼的地方並沒有離的太遠,大約走了十多分鐘,我們便看到在平坦的地面上,有一個隆起的小墳包。
周圍雜草叢生,但是唯獨那墳包周圍被人收拾的乾乾淨淨,看來自從艾生死後,這黃鼠狼應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給艾生添添墳。
“就是這裡了,兩位道爺,墳裡埋的就是艾生,我之前查看過了,艾生早已經前往十萬閻羅殿轉世投胎去了,所以你們不必再排算生辰八字,直接把墳挖開帶走他的屍骨,還有等會兒我的魂魄消散之後,剩下的這張人皮,你們一併帶回去給我娘,好生把艾生安葬了吧。”
話一說完,黃鼠狼跪下,朝我和江夏磕了三個頭,請求着我們。
運國撲過去,不顧他身上陰氣,一聲一聲的叫着艾生哥。
我嘆了口氣,答應了他的請求,那黃鼠狼此刻的魂力已經十分虛弱,我又問了他一次,需不需要暫時給他找個藏身的地方,讓他再多撐些時候,我可以幫他養魂,說不定還能將他的殘魂復原。
可是依舊被他拒絕了,他告訴我說,他在這山林間活了兩百多年,比着其他修成仙家的精怪,修煉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雖然他生活在深山老林立,可是他也偶爾會趁着天黑下山,到村子裡去瞧瞧人。
他在山裡修行的時候,也曾見過不少人,他看了很多人間的悲歡離合,早已經看透了生死,艾生對他有恩,而他也散去修爲,報答了艾生對他的救命之恩,侍奉在艾生他娘王婆婆身前,只是現在,他應了劫數,終是落的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黃鼠狼嘴角噙着一絲苦笑,我咧了咧嘴,問了他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我說他之所以要魂飛魄散,是因爲他報恩脫去皮毛散盡修爲的緣故,若是時間能夠回到當初,他是否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那黃鼠狼愣了下,輕笑搖頭,只告訴我了一句話,他說若當時艾生沒有救他,可能他連修成仙家的機會都沒有呢。
我沒有再說話,安靜的聽着黃鼠狼拜託運國,在他的魂體消散之後,拜託他多照顧照顧王婆婆,要是有可能的話,就代替他,代替艾生,給王婆婆養老送終。
看的出來運國和艾生的感情不錯,之前王婆婆也說過,他們兩個是從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好兄弟,哪怕運國現在已經知道,他眼前的艾生早已經不是艾生了,但他依舊管他叫艾生哥。
我看着這一幕,鼻頭有些發酸,江夏站在我身邊,我小聲對他說,其實我可以幫助那黃鼠狼養魂,就像當初幫助晚晴養魂一樣。
但江夏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吐出一句話來,“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人不可逆天而爲,精怪,鬼神,同樣不行。”
我沉默了,我懂江夏的意思,黃鼠狼的魂飛魄散,是因爲天劫,精怪修成仙家,本來就比人類修行要難上千倍萬倍,一直普通的動物,要在何等的機緣之下才能開蒙靈智,之後還要經過數百年的苦修才能得道,獲得更爲久遠的生命和更加強大的力量。
可隨之而來的,也要付出更多的東西,我不知道在過去的年代裡,是否真的有修士得道,能夠稱神化仙,或許有,又或許沒有,也不知道一旦得道,與之而來的是要被這命數拿去些什麼。
天命不可違,這句話我聽過很多遍,想來每一個修士,應該都聽過這一句話。
黃鼠狼的結局,是因爲他不能對抗天劫,是這命數要讓他魂飛魄散,我若強行幫他養魂,那我便是壞了他的命數,很有可能,他最終的結局,可能比魂飛魄散還要悽慘。
而我也必定會受到天命的懲罰,無論是人還是精怪,只要是這世間有靈的個體,都無法逃脫命數。
更準確的來說,我的出生,本就是在天命之外,我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是我爹他違抗了天命,強行給我娘續命,雖然生下了我,但我娘卻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我是棺材子,不屬於陽間的人,也不屬於陰間的鬼,而是屬於六道輪迴中的一個變數。
冥府陰司這麼多年,一直在追殺我,無非也是爲了除了我這個變數,最終我爹爲了讓我能存活下來,以自身性命祭碑,給我刻成了我隨身攜帶的石牌,明着看是他保住了我,可實際上,不如說,是他用他自己的命,同命數做交易,換了我能在這世間存活。
現在,這隻黃鼠狼依舊不能逃脫天命的劫數,雖然我可以救他,但也只能說是有心無力,更何況江夏說得對,這是他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