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窩在紀安安的保姆車裡,抱着抱枕,拼命打哈欠。
纔剛吃過午飯,正是睡覺好時候,卻偏偏被紀安安拎起來,出門工作。
好累啊!
海棠無人權。
作爲資歷雄厚的老牌影業公司,海棠真是把四五十年代的陋習表現得淋漓盡致。
剝削、壓榨,完全不把他當人看。他尋思着,不如寫封信到工會,爲自己爭取不工作的權利。
紀安安觀察了他兩個月,他眼睛一眨,就知道他想什麼。
“劇是你自己接的,公司可沒逼你。”
可不是麼。
潘英業不知打哪聽說,程澈於機緣巧合下,成了海棠旗下的藝人。
且一簽合同就被雪藏。
倆月來,一個通告都未出。
因着此前程澈替封年擋了不少明槍暗箭,他有意投桃報李,拿了一部新戲的小角色,讓程澈去試鏡。
要說程澈這人,可真是丟盡外賣小工的臉。
爲人處事,毫無原則。
明明此前拒絕紀安安毫不留情,一聽說這劇是封年舉薦,立刻對着潘英業搖尾巴,歡喜地應下了。
紀安安覺得,這人如果放在戰爭年代,妥妥的漢奸。
他邊開車,邊從後視鏡裡瞥程澈,“你別擔心,這只是個十八線小角色,很容易過的。”
程澈倚在後座,頭抵着窗戶,腳搭在對面的車門上,眼神空洞,宛如行屍走肉。
早知道要試鏡,他就不接了。
真是麻煩啊。
紀安安看他換姿勢,似乎又要睡着,連忙道:“你先別睡,索性就兩句臺詞,先熟悉熟悉角色。”
“兩句臺詞?”程澈眼睛陡然放光。
紀安安:“……”
這麼高興?他似乎找到與老闆的相處之道了。
他點頭:“對,就兩句,很輕鬆的。”
“哪兩句?”程澈抱着抱枕坐起來,勉強生出些興致。
紀安安:“嗯。啊。”
“什麼?”
“嗯。啊。”
“……”
程澈眨眼,再眨眼。
紀安安嘆氣:“就這兩句,簡單不?”
程澈喜不自盡:“媽媽老潘太可愛了!”
“老潘?”紀安安一邊眉毛猛跳。
那可是天王管家,作爲天王的死忠粉,就不能尊敬點?
紀安安就看不慣程澈那目中無人的樣子,忍不住打擊:“不過有個壞消息。”
“我不信!任何壞消息都替代不了兩句臺詞帶來的喜悅!”
“這個角色是個反串。”
“……”
以爲他不懂,紀安安補充:“就是讓你演女人。”
砰!
一朵煙花在腦子裡炸開,轟得程澈意志全無。
下一秒,他奮力拉扒車門,“讓我回去,我要給工會寫信,控告你們欺負我!”
紀安安翻白眼,車門已經鎖死,他扒得動纔怪。
試鏡地點在某酒店。
劇組包了一間會議廳,規模不大,但陣容齊全,一路可見佩戴吊牌的工作人員。
一名工作人員得了潘英業囑咐,特地到停車場接他們。
結果看見程澈抱着車門不撒手,正在被經紀人攔腰分屍。
紀安安拼命拽着程澈:“祖宗啊,都到了你才說不去,有本事你自己打電話跟潘老說去!”
“打就打,早知道要演女人,我根本就不來!”
“劇本里寫得清清楚楚,你自己懶得看,怪誰?”
“怪你不早點提醒我。”程澈哼唧。
紀安安無語。
眼角瞥到工作人員過來,立刻道:“來得正好,你幫幫忙,摁住他的頭。”
工作人員:“……”
程澈劇烈反抗,然而抗議無效,很快被倆人按頭按尾,猶如一隻亟待宰割的魚,扛進酒店大廳。
早已有無數試鏡者候在那裡,這一下,白亮亮的目光盡數向程澈灑去。
程澈要面子,當即臉歪嘴斜,眼睛一閉。
原地去世。
衆人:“……”
好容易到達試鏡處門口,倆人把他往地上一放,就不管了。
任他自生自滅,死而復甦。
程澈尿急,憋不住了。
只好抹抹臉,把一張俏生生的面子甩到地上,昂首闊步,猶如什麼也沒發生,向洗手間走去。
紀安安盡責地守在門口,怕他跑了。
程澈解決完生理問題,並不急着出去找死,坐在馬桶上思考人生。
正瞧着牆上的小窗戶發呆,格子間外傳來竊竊說話聲。
“那個就是程澈?好大排場。”
“這算什麼,聽說他簽約的合同是譚總親批的,條件是全公司最好的。”
聲音有些熟悉,程澈趴在門上,豎着耳朵偷聽。
“都是海棠的藝人,他可真是命好。”
“命好?你不知道公司怎麼傳的呢,說他跟譚總關係不淺。”
“不淺?難不成……譚總哎,一把年紀了,人也不帥。”
程澈點頭,譚昆誒,洗乾淨放他牀上他都不要。
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道:“你管呢,這個圈子不泛努力上進的人,可努力有什麼用?就說眼下這個劇,你費了多少心思纔拿到角色試鏡?人家才簽約兩月,就跟你平起平坐。”
對方沉默下來,顯然有些沮喪。
熟悉的聲音又道:“你做茄喱啡也有三四年了吧,這麼努力還不出頭,小心這個角色又叫爛仔搶去。”
“我哪有慕哥你的能力,一試鏡就拿下男二。我啊,能搶兩句臺詞就不錯了。”
聽起來不像假話。
程澈決定爲他加油。
拉開門,走出去,六目相對,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跟程澈搶同一個角色的也是海棠旗下藝人,長相不起眼,程澈記不得他姓名,索性不理,只望着另一張熟悉的臉。
前不久還合作過。
叫什麼來着?
慕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