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恐高的毛病是從這輩子開始的。
當她吊威亞站在假山上往下看的時候,她難以控制自己那種恐懼心理——
她情不自禁就想到了上輩子,從高處滾落的時候她摔得頭破血流,整個世界都反過來了。周圍鬧哄哄的聲音似乎永遠也停不下來似的,一直在她耳旁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她在心裡喊着,閉嘴!閉嘴!
……但是那聲音依舊源源不斷地往她大腦裡鑽。
姜桐扶着身旁的工作人員,感覺自己背後似乎都一片冰涼,她不停地冒虛汗,頭暈腿軟,心跳加快,怎麼剋制都剋制不下來。
那是上輩子導致她死亡的陰影,要她鼓起勇氣去直面這個陰影……
她真的做不到。
於是這場戲,成了劇組開拍以來,拍攝最艱難的一場戲了。
一次次地調整不光是讓周圍的工作人員心裡着急,連姜桐自己都有些失去耐性,最後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開拍,她眯着眼站在高處,對手演員嘴脣一張一合,她幾乎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只記得眼前那如同萬丈深淵似的縫隙。
道具假山足有兩層樓那麼高,那種高度十分真實,即使下頭擺放着一堆厚實的墊子,姜桐還是覺得頭暈目眩——彷彿有殷紅的血液在她眼前蔓延開來,一寸寸地遮住了她的所有視線。
“小心!”
高高的假山是用真石頭打造出來的,摔倒在上面的滋味很不好受。
姜桐剛剛一恍神,不小心踩到了邊緣部分,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就從上頭掉了下去。
道具組的工作人員死死拽着威亞,好歹是沒讓她直接掉下去摔斷腿,但是因爲是在空中懸掛着,她也不可避免地狠狠磕了幾下,磕得她雙眼含淚,那些生理性的眼淚差點要奪眶而出。
啊……果然該是倒黴的時候了,她心想。
最後被放到地上的時候,姜桐有些沮喪,好在孔導也沒在意,只是說了句要她好好調整一下心態,然後就默認換下一場戲拍了——
到底是一場重頭戲,就算要往後拖一下才能再拍,也總比直接上替身來得好。
姜桐沒說話,轉身自己去休息室裡待着了,小張急惶惶過來扶她,她也沒心思想別的事,只是笑笑,然後讓小張把她包帶過來。
她點了根菸坐在角落裡,垂着頭思考的模樣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憐,小張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雙手緊握咬着嘴脣,時不時就用那種糾結的目光看她一眼。
“行了,你先出去吧。”姜桐靠在牆角,懶散地擡擡手,“讓我自己先呆會兒,你去叫上小吳一起,去外頭幫忙買點吃的喝的待會帶回來,給大家一人送一份,再跟他們說一聲辛苦。”
“嗯。”小助理張晶趕緊點頭,急惶惶就往外頭走,有事做總比在這裡乾站着強。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關,姜桐用手抵住額頭,忍不住低聲呻/吟——沒想到在這裡栽了個大跟頭,她實在是想不出來怎麼去剋制那種可怕的陰影。
每當她站在高處,特別是像在假山這裡周圍沒有任何防護的地方,她就情不自禁會緊張到手腳發麻,而如果不把這個克服掉,她又覺得不甘心——
明明就差這一點,爲什麼她就是做不到呢?
明明有了難得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爲什麼會這樣呢?
*
眼看着手頭準備工作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該通知的人也已經通知好,陳瑜潞糾結了好久,才決定去另一頭看看。
周圍的環境在她雙眼一睜一閉之間飛快變換,轉瞬間,她就站在一間光線並不是怎麼好的屋子裡,而對面,牆角的陰影下坐着一個人。
“姜桐?”她有些詫異,“你在這做什麼?”
被叫到名字的人手指微微一動,慢悠悠擡起頭,“你怎麼來了?”她的語調讓人覺得有些有氣無力,“我太累了,所以過來休息一會兒。”
她嘆氣,放下了踩在凳子上的腳,想了想,衝着一臉關心的陳瑜潞招了招手,“你過來。”
陳瑜潞走了過去,順勢坐在她旁邊的凳子上,“怎麼回事?”
“沒事兒沒事兒真沒事兒。”姜桐把手機從兜裡翻出來,笑眯眯地點開微博遞過去給她看——
“看見沒看見沒,哇……幾天之內我這粉絲量暴漲啊!都是你那一摔給我摔出來的!”姜桐嘖嘖感嘆,“工作室已經開始清算之前那些賬了,還有好多人在微博下面艾特我,說是讓《靈鏡》劇組考慮考慮讓我去演那個打女哈哈哈……”
她笑到一半不笑了,偏過頭去避開了一臉深沉盯着她看的陳瑜潞那雙嚇人的眼睛,然後看着對面的空凳子乾咳了一聲。
“幹嘛呢幹嘛呢!”她伸手推過去,“你這眼神是想幹嘛?嚇死人了喂!別看了你……”
陳瑜潞皺眉,突然握住了她伸過去的手,很認真地擡眼,讓姜桐和她對視。她說:“我在想,你爲什麼不跟我說實話,很難開口嗎?還是……你覺得我不能被信任?”
“啊?”
姜桐還在硬着頭皮裝傻:“沒有啊,我現在確實挺好的啊,整個人活蹦亂跳的也沒怎麼……”
陳瑜潞眯了眯眼,然後努力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輕聲道:“是我不能幫你解決的事情嗎?”
“真的不能……說給我聽嗎?”
姜桐愣住,被她這笑容給晃了眼,然後就見陳瑜潞突然笑得更加燦爛,兩隻眼都眯成了月牙——
陳瑜潞瞧着她兩眼呈呆滯狀,忍不住伸手替她攏了攏鬢角落下來的碎髮,然後伸手雙手猛地把人給抱在懷裡。
她嘴脣貼着對方的耳朵,壞心眼地吹了口氣,然後感覺到對方一激靈,她這才笑着柔聲道:“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