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那頭剛掛了電話，就又重新爬回了沙發上，她躺在那一邊翹着二郎腿一邊哼着跑了調的小曲兒，要是被她的粉絲看見這一幕，只怕得哀嚎女神形象不復存在了吧。
雖然出了小區不遠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但姜桐還是懶得出門走路，最後乾脆打電話讓人送酒上門了。
陳瑜潞來得很快，姜桐點了一堆的外賣還沒到，她就先一步敲響了門。
剛一進門，她就問：“你是不是接了孔之夫的戲？”
姜桐愣了愣，關門跟她一起往裡走：“你這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吧，孔導那邊等進組才官宣呢你現在可就知道了？”
陳瑜潞嗤了一聲，衝着她晃了晃手機，“就我來的路上這一會兒功夫，網上關於你的消息就已經炸開花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什麼情況？”姜桐被她說得一頭霧水，搞不清楚怎麼剛到家一會兒就又鬧出事了。
她拿過陳瑜潞的手機，湊上去看了幾眼，忍不住臉色就變了變，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這賤人，衝着我來的啊！”
姜桐盯着屏幕上那裝腔作勢的一條新微博，還有底下一堆艾特她本人辱罵的評論，剛纔的好心情算是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只覺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天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事兒，就光在那圍着她轉。
“你等下，我打個電話。”說着，她急匆匆走到沙發旁邊，伸手撈起丟在一旁的電話，在通話記錄裡找到了鄭玫的號碼撥過去――
“玫姐，李菁銳那頭什麼情況啊？”
鄭玫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憋着一股子火氣，跟姜桐說話時的語氣也很衝，感覺她下一秒就要破口大罵了似的。她說：“這事兒你不用管，自己蠢得和豬似的連個角色都拿不下來，回了頭還得反咬別人一口，她也不嫌丟人。”
姜桐皺着眉，瞥了一旁自在地陳瑜潞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那我用不用也發個微博什麼的？好歹也是一個公司的，這樣子鬧也有點太不好看了。”
“你都知道你倆是一個公司的她還能不知道嗎？”鄭玫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個度，把姜桐給嚇了一跳，然後就聽見她在電話那頭爆了一句粗口，“我看她真是拍幾部戲有了幾個粉絲就要上天了，你想發微博你就發吧，注意好你的措辭，她的事我來處理。”
說完，她也不給姜桐反應的機會，直接就掛了電話。
姜桐站在窗口盯着手機沉默了一會兒，打開了自己的微博，在她的首頁也能看到李菁銳已經被頂上熱門的那條最新微博――
【@演員李菁銳：剛看到柳千言的時候，我就忍不住爲她流了眼淚，雖然只有薄薄幾頁紙，但我卻依舊能從那幾頁紙裡看出她的喜怒哀樂，還有她的絕望和恐慌。雖然我一度對她信心滿滿，可是當我真的要和她告別的時候卻覺得，果然是沒有開始便結束的告別最讓人心酸。而在這樣的日子裡，我也終於徹底體會到了你面對權利壓迫時的那種無奈，很心疼這樣的你，也希望你可以變成最好的你。】
“這女人是不是瘋了？說話都不知道過過腦子的？”姜桐有些煩躁地退了微博，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玩意兒’，耷拉着臉老大不樂意地往陳瑜潞身邊一坐：“待會兒外賣到了你去開門啊。”
“瞧你那頤指氣使的樣。”陳瑜潞嫌棄地嘖了一聲，“您是老佛爺轉世吧？”
姜桐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她雙手抱臂靠在沙發上，又問旁邊人道：“哎你說……李菁銳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現在她發這微博明裡暗裡意思就是我用權利打壓她，搶了她的角色？我可是跟她一個公司的藝人好不好！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她也不嫌難看？”
“那你要發微博懟回去嗎？”
“她有毛病我又沒有。”姜桐撇嘴，“一個公司的我怎麼跟她撕？撕完了好讓領導生氣把我跟她一塊兒雪藏了？”
陳瑜潞微笑，口中毫不留情道：“那你廢什麼話。”
姜桐目光一閃，不樂意地擺手：“不說她這個神經病了，喊你來玩的，幹嘛又說這種讓人超不爽的話題。”說着，她就聽見門口傳來梆梆梆的敲門聲，她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慌慌張張推着陳瑜潞也起來，“你快去，外賣到了快去拿!”
陳瑜潞是被姜桐連推帶踹給擠到門口的，接過了外賣小哥手裡的一堆東西以後，她盯着地上放的一箱啤酒，硬生生擠出了一個微笑，送走了外賣小哥。
“咱們現在是太熟了嗎？”陳瑜潞默默轉身，把東西直接塞進身後人的懷裡，“原來你叫我過來就爲了有個免費苦力，我懂了，下次絕對不隨叫隨到了。”
姜桐眨眨眼，倚在沙發靠背上，學着電視裡那些花樓裡的姑娘那種做派，掩脣輕笑道：“我可是大明星哎，就這樣出去見人的話，不太好呢。”
說着，她還拉了拉凌亂的衣領，笑得臉頰一旁的梨渦深深陷下去。
陳瑜潞抿着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冰刃一般，嗖嗖就往姜桐身上飛，飛得姜桐立刻舉手投降，瞬間恢復了正常模樣。
*
深夜的風吹得人汗毛直豎，姜桐搓了搓胳膊，關上了陽臺的窗戶。
麥芽香的啤酒順着喉嚨一直流到胃裡。她背靠在牆上盤腿坐着，心情總算是放鬆多了。
或許是現在時機剛好，周圍的一切都恰到好處，姜桐盯着窗外的風景發了會兒呆，突然開口。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陳瑜潞側頭，看着她那雙在暗淡的光下卻依舊晶晶亮的眼睛，回絕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姜桐自顧自地點了根菸，口中低聲道：“有一個小姑娘，從小在孤兒院裡快快樂樂地長大，雖然沒有父母，但是她覺得只要有孤兒院的朋友們和老院長在身邊就可以很開心了。”
“老院長很喜歡她，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照顧，一直到把她送進了大學。在那個大學裡，花銷突然就變得特別大，小姑娘爲了不被別人看不起，瞞着老院長偷偷出去打工賺錢，然後用老院長給的生活費和轉來的兼職費買了各種各樣的漂亮首飾和衣服。她還看上了一瓶粉底液，是大牌子，30毫升就要六百多，她咬咬牙進去想着試用一下，說不定不好用呢，可是她發現她錯了……原來貴的東西真的很好用。”
“她的心態開始慢慢變化，爲了賺錢，她決定出去工作。”
“工作可真不容易啊，剛開始的時候，她什麼都不太懂，總是被人呼來喝去還要被罵，後來慢慢習慣以後，她也學會了在職場裡學到的那一套。每一年都有不少新人打破頭往那裡跳，可是能順利升職的也沒幾個，但她還挺幸運，終於和那羣新人劃分了界限——她升職了。”
“不過升職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但是錢卻能賺的多，只要她肯忙起來，把一天二十四小時裡的二十小時騰出來工作，那麼她就能得到不低的收益。並且有時候和同事配合一下，哄大家說我們的關係很『親密』，反而也能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收穫。”
“終於徹底融入工作場合的小姑娘覺得，錢真的太好掙了！大不了就是拼一點，不睡覺沒關係的，餓幾頓沒關係的，忙的腳不沾地也沒關係的，只要掙錢……有錢掙還有人爲你喝彩，那種感覺真的讓她覺得很開心。”
姜桐慢悠悠吐出一個菸圈，然後微笑着扭頭，輕輕道：“你覺得她是不是太在乎錢了？但錢可真是個好東西，有了錢，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陳瑜潞也笑，她捏着易拉罐，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問道：“那然後呢，小姑娘最後功成名就賺了一大堆花不完的錢？”
姜桐卻搖頭：“她死了。”
陳瑜潞失笑，只當她心情還不好，於是就指了指旁邊丟在角落的那一團東西，轉移話題道：“那是什麼？”
姜桐順着她手指地方向看過去，突然就眼睛一亮，翻身爬了起來。
“我給你唱首歌！”姜桐興奮得跑過去一把掀開上頭的布，蹲下去插好了電，對着話筒拍了拍，“我差點忘記家裡還有這個東西了！”
陳瑜潞被話筒突然“呲”地一聲響弄得趕緊擡手堵耳朵，她半眯着眼看過去，就見姜桐已經在那邊坐好了。
昏黃的燈光從她頭頂傾瀉而下，在她身上籠罩上一層柔和的暖黃色。她笑着在那找樂譜，歪着腦袋，懷裡還抱着吉他，捲曲的髮絲有一部分貼在她的臉上，五官精緻又柔和，模樣看起來漂亮極了。
陳瑜潞情不自禁看得有些發怔，嘴脣輕輕動了動，無法移開目光。
她聽見姜桐撥了一下吉他弦，然後別過頭去清了清嗓子，接着抿嘴，露出臉上的梨渦和脣縫間若隱若現的小虎牙。她湊到話筒前，吹了一口氣，然後輕輕開口道——
[每天晚上我都坐在門口，看着人來人往的星空，幻想着會有人愛我……]
[每當我彈琴，寫歌，我都感到沒有人不比我快樂，寧願被錯過，也不願說，我有多麼的想和誰做朋友……]
她的聲音並不甜美，但自有一番迷人韻味。
陳瑜潞聽過這首歌，當初宿舍裡有一個室友很喜歡這首歌，每天都要外放一遍，讓她聽得很煩躁，而現在再聽到姜桐唱這首歌，她卻莫名覺得心裡一片寧靜。
或許是唱歌的人不一樣吧，她心想着，稍微擡了擡手，眯着眼看了升騰而起的煙霧把姜桐抱着吉他唱歌的身影給蓋得朦朦朧朧。
乾杯。
陳瑜潞默默在心裡唸了一句，衝着姜桐舉了舉手裡被捏變了形的易拉罐。她掩蓋住心裡莫名的悸動，仰頭看天花板，一口氣把酒喝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