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長街的盡頭。
他們站在一個小攤前挑選河燈。
這些河燈都是綻開的花朵的模樣,李熾很隨意的挑選了一個,夏拂衣去終於在這上面顯現出一點女孩子的猶豫和糾結來,雖然她連猶豫不決的樣子都是冷冰冰的。
小攤上一溜兒各式各樣的花燈,她的目光來去好幾回,最後沉默的放在了一盞造型特別且繁複的花燈上。
那燈盞上的花瓣層層疊疊,燈紙是比一旁的薔薇花燈還要更加豔烈的紅,那紅色當中還有十分繁複美妙的紋理,襯着燈罩內燃燒的燭火,尤其顯得栩栩如生。
青衫少女將那盞燈看了一會兒,伸手指着它向攤販詢問道,
“這是什麼花?”
正在忙碌額攤販抽空看了一眼,立刻道,
“姑娘眼光真好,一挑就挑到了我們神州大陸最富盛名的花,這是熾微花,只生長在熾微國的神京城內,據說這種花只生長在深冬時節,而除了熾微的王都神京之外,別地的冬天根本養不起這種嬌貴又奢靡的花,當年熾微國少年皇帝長孫熾大敗姑墨凱旋歸來之日,神京城便開滿了這熾微花,連軍隊經過的道路都是由這掉落的熾微花瓣鋪成的,據說比天邊的雲霞還要豔麗。”
有其他客人也在挑選燈盞,順着聽了一耳朵,一隻纖細嬌嫩的手於是便朝那盞熾微花燈伸過去了。
夏拂衣眼神一動,搶先一步伸手拿起了那盞燈。
“咦。”
身旁一身訝異的女聲,夏拂衣拿着燈往旁邊看去,看到一位穿湖綠長裙戴貂毛領的姑娘。
她身邊還跟着一個丫鬟,此刻正對她怒目而視,
“你這人怎麼回事!這燈明明是我家小姐要先拿到的。”
夏拂衣面無表情,轉頭看向一直未發一語的李熾,擡起手裡的花燈,道,
“我要這個。”
身後那丫鬟更加生氣了,大聲道,
“你怎能如此不講道理,看到我家小姐要拿才搶先下手!快把花燈還給我們!”
四周聲音聒噪,身後那小丫鬟也吵鬧得很。
但李熾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面具後一雙眼睛只盯着面前的少女,那淺色的瞳眸裡不知裝了些什麼情緒,浮浮沉沉的飄着夏拂衣手中那盞盛開的花燈,也映着少女仰頭望來的眼睛。
半晌後,他才慢慢道,
“你要這個?”
夏拂衣方纔的話明明已經很明確了,但他問的這一遍就像根本沒有聽到一般,又像是某種奇特的重複確認,確認着某些更深的,更復雜的選擇和感情。
選擇是少女的選擇。
感情是少女的感情。
而夏拂衣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在身後連棠複雜而不可置信的目光裡,李熾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爲什麼?”
夏拂衣尷尬了一瞬,挑着燈的手指忍不住緊了緊。
她人生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學會撒謊。
但她還不會。
於是,李熾就看到少女執着盯着自己的眼睛,和她慢慢紅起來的耳根子。
他還聽到少女冰冰涼涼卻認真無比,比太虛山頂純淨的初雪還要乾淨的聲音,
“它叫熾微。”
她提着手中燈盞,盯着李熾慢慢道,
“你叫李熾。”
“······”
生平第一次,李熾因爲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回答而愣住了。
他愣在漫漫長街的煌煌燈火裡。
此刻這滿街的燈火,都不如他眼中那少女的一雙乾淨又明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