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了一會兒,夏拂衣還是有點忍不住,開口道,
“那是誰呀?是來找你的嗎?”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底有一些陌生又奇怪的情緒。
就像咬了一口未成熟的果子,微微的酸澀和苦味讓她覺得很不自在,於是壓低了聲音企圖讓自己顯得正常一點。
而長孫熾好像真的是睡着了,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夏拂衣默默的等了一會兒,又慫又失落的垂着腦袋抱住了柱子。
所以她沒看到,在她移開視線後的短暫時間裡,那個彷彿睡着了的男人放下了遮擋在眼睛上的手,在夜色裡靜靜的將她看了許久。
那雙清透的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眸裝着濃郁的夜色和鬱色,盯着她的時候總有一些矛盾又複雜的感情在其中安靜的翻涌。
·
子夜已過。
靠着柱子睡着的夏拂衣被一陣兇猛又隱忍的咳嗽聲驚醒。
聽到聲音的瞬間她就睜開了眼,手中劍也出鞘了半寸,然而眼神清明的時候她便收了劍,一臉緊張的跳下了房樑跑到牀邊,牀上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咳嗽聲從他修長的手指間一聲接一聲的傳出來,那是極力隱忍也無法抑制的,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的咳嗽。
男人的背脊在濃重的黑暗裡彎曲成痛苦的弧線,夏拂衣站在牀邊,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這場咳嗽持續了很久,在夏拂衣終於忍不住輕輕拍上他的背時,長孫熾便不再剋制了。
他鬆開手,轉而按住了自己的胸膛,手指按在鮮紅的衣袍上,力度大到指節泛白,讓人懷疑他會不會就這樣把自己的胸膛穿個洞。
而就是這樣痛苦又清晰的咳嗽,在安靜的夜色裡,也沒能引起宮人的任何波動。
整個紫宸殿依舊靜悄悄的,彷彿世界都只剩下這一棟空蕩蕩的宮殿。
直到長孫熾停止了咳嗽,那些本該負責爲皇帝守夜的宮人也始終悄無聲息。
夏拂衣在牀邊蹲下來,看着男人微閉着眼的蒼白臉色,終於忍不住伸手,試探般的按住了他按在牀沿的手,低聲問,
“你好像很久沒有吃過藥了,是因爲連棠不在嗎?”
她接着道,
“如果你記得藥方,我可以想辦法去給你找藥材,熬好之後給你送過來。”
長孫熾扯了扯一邊嘴脣,笑得很涼,他轉過頭來看着夏拂衣,聲音漫不經心的,
“你不是出不去嗎?怎麼現在又這麼有信心了?”
夏拂衣卻並沒有感到被戳破的難堪。
她蹲在地上,微微仰頭看着長孫熾,一雙眼映着一點暗淡星光,很認真的說,
“之前出不去是因爲我不想出去,現在能出去是因爲我想給你找藥。”
頓了頓,她又道,
“我不喜歡聽到你咳嗽,也不喜歡看到你生病。”
夏姑娘說話依舊這麼愛打直球,一點都學不會委婉。
於是雖然笨拙,這句話也依舊將某種純粹又熾熱的感情體現了出來——雖然她自己本身沒有半點自覺。
倒是長孫熾,消散了冷淡的諷刺,看着她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