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從江蔚然的手裡劃了出去,嚇呆了的女人“啊”的一聲喊,顫抖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被一腳踢飛的服務生手裡的刀子直接飛出,引起一連串的驚呼之聲,靳允卿猛地從地上躍起身子,奔到了江蔚然的跟前。
白淨纖細的手掌上,兩道血痕深可見骨,血肉翻開不斷地往外面冒着血,深深看了她一眼,靳允卿去觸碰她的手指都是顫抖起來。
“允卿。”邊上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靳允浩和楚洵已經是最先到了兩人跟前,眼看着自己一貫平和從容的弟弟身子都是僵直的有些動不了,靳允浩伸手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裡掏出了一條軟綢的白帕子,一邊扶着江蔚然的手肘小心翼翼的去處理傷口,朝着邊上的楚洵開口道:“去開車,傷口這麼深得儘快去醫院處理。”
擔憂的看了她一眼,楚洵急忙的直接出門去,江蔚然的目光落到了靳允卿蒼白的臉上,卻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來,緩緩開口道:“還好你沒事。”
“然然。”靳允卿聲音沙啞的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一時間心裡千頭萬緒,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從小護着她成了習慣,意外重生了這一遭,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護着她一生無憂。可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執拗,讓他走得太快,前前後後樹敵無數,到了今年,更是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了他的命。
整天爲了他提心吊膽,跟着他,江蔚然也是不知道多少次與危險擦肩而過,可這樣的受傷,卻是第一次。
劃過她手掌的兩刀,更好像直接劃在他的心口上,不敢動,稍微動一下都是疼。
被他一腳踹飛倒地的服務生狼狽的捂着自己的襠部哇哇大叫,邵正澤涼涼的看了一眼,王俊已經湊上前去直接扯了一塊桌布塞進他嘴裡去,眼看着他褲襠也是被鮮血染紅了,一時間又是喟嘆靳允卿出腳狠戾,一時間又是覺得他自作孽噁心了場地,叫了兩個保鏢將他一路撕扯了出去。
暫時沒有工夫去管他,靳允卿連同靳允浩一路護着江蔚然出了門,被突發情況驚到的賓客都是心有餘悸的長吁短嘆。
熱鬧氣氛消散了許多,吃過飯留下吉祥話,衆人也是陸續離開,原本興高采烈的邵老爺子生了一肚子悶氣,一路上都是嘆着“豈有此理”回了家。
“爺爺,你彆氣了。事情都發生了生氣也沒用,別和自個的身子過不去。”衝了一杯熱茶遞到他跟前,徐伊人柔聲勸慰了兩句。
老爺子已經到了八十歲,性格比以往越發率性了,反而是像個根本藏不住話的孩子一般,此刻接過茶水看了她一眼,越發氣惱道:“動刀子動到我邵家來了,這些人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爲了!”
話音落地,看到邊上有些擔憂的徐伊人,語氣又是不由得緩和了下來,努嘴道:“小傢伙一個人在房裡呢,快回去看着。我沒事,在這坐一會就好了。”
也是心裡記掛着睡熟了的小傢伙,徐伊人點點頭,叮囑他早些睡,先一步回房間去。
邵正澤一進門就是看見老爺子坐在客廳裡生悶氣,也是無奈的嘆了一聲,到了他跟前,略一思索直接開口道:“是姚家的人,衝着允卿來的。”
“姚家?”老爺子神色微愣了一下,嘆氣開口道:“靳家這老二處事太冒進了一些,這種禍患不處理乾淨,以後源源不斷都是麻煩。”
國家領導班子已經換了屆,姚文竹的父親站錯了隊,被拿來開刀扯出了一大攤子破爛事,連累的圈子裡好些家都是不得安生。也就是在他出事的前夕,姚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姚文竹和她的母親已經遠渡海外,幾個月前這件事也是頗爲轟動了一陣子。
只是……
想到審問一通的結果,邵正澤又是有些喟嘆道:“服務生是姚家的私生子,外室養的。因爲姚母太厲害,這些年並不爲外人知。”
“老婆孩子跑了,出來個私生子倒是孝順的很。”老爺子向來對門庭混亂的沒一點好感,低斥了一聲又是繼續開口道:“酒店那邊是怎麼回事?這麼大的宴會都能讓閒雜人等混竄進來!”
“已經處理過了。”知道老爺子當真是心裡有氣,邵正澤也是儘量簡短的回覆,眼看他終歸是長吁一口氣回了房,心裡也才輕鬆了下來。
發生這樣的事,無論怎麼說也是他們邵家失了面子,這樣的紕漏以前也是從來沒有過,邵正澤伸手揉了揉眉頭,走到房間門口,卻是聽見一陣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都是忘了有多久沒見過徐伊人的眼淚了,他三兩步進了房間,正要問話,一擡眼卻是看見徐伊人捧着一本書。
看書看哭了?
這樣的疑問涌上心頭,他已經擡步坐到了牀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無奈又好笑道:“怎麼好端端的想起看小說來了?今天姜幾許給你的?”
一向心思縝密、觀察入微,他自然是記得中午進酒店房間的時候,徐伊人手提包的邊上多了一本書,前後聯想一下,也是想的到。
“嗯,好難過。”徐伊人淚眼朦朧的看了他一下,低下頭又是拿着手裡的紙巾擦眼淚。
“看得難過了就先放一放,哪天心情好了再看。”將她手中的小說抽走放在了牀頭,拿過紙巾幫她擦了臉上猶帶的淚痕,邵正澤換了衣服上牀,徐伊人都是沒能從剛纔看得那一段故事裡回過神來。
也是在看完了這三分之一,她纔是明白了扉頁那一句話的意思,“你知道嗎?最美好絢爛的風景裡,往往埋藏着最深最深的罪惡。”
所謂最美好絢爛的風景正是故事發生的地點,桃花谷,而最深最深的罪惡,說的正是故事主人公的遭遇。
十八歲的女孩林綺夢喜歡唱歌和幻想,高中畢業以後拉着自己考上美術學院的男朋友去旅遊。
兩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在長途客運站被桃花谷美麗的宣傳畫冊所吸引,連同五六個男女生一起被中年婦女忽悠上了車。
桃花谷地處偏遠,長途汽車繞過連綿起伏的山頭,看着荒無人煙的山林幾個孩子心生怯意,卻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強忍着沒有一個人敢開口泄氣。
畫冊裡的桃花谷太過美麗,充滿幻想的幾個人依舊是心存嚮往,跟着中年婦女徒步行進了一天多,纔是到了所謂的古老村落。
也正如畫冊里美麗的風景一樣,桃花谷是一個被時間遺忘的世外桃源,大片大片的桃花灼灼開放,村落裡淳樸的居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有的建築也都是用木頭和石塊建造,有些他們在城市裡從未見過的動作蹣跚學步,夢幻般的畫卷讓孩子們徹底的放下了疲憊和擔憂,追逐在美麗又奇異的風景裡忘情的遊玩了幾日。
村落裡每一間屋子都是被桃花環繞着,風光太美,相愛的年輕情侶交付了彼此的第一次,夜裡糾纏間許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諾。
無憂無慮的遊玩了幾日,他們的歡聲笑語幾乎播灑在了每一片桃花林,可素來敏感的女孩漸漸覺得不安,開始有了回家的想法。
整天糾纏着相擁而眠,食髓知味的男孩卻是相對遲鈍了許多,一遍一遍的安撫着女孩,一次意外的發現卻是讓女孩更爲大驚失色。
男孩在屋子外面的桃花林搭着畫板寫生的時候,她無意間踢開了腳下的土塊,桃花樹下胡亂的埋着幾塊骨頭。
第一時間想到了人骨,女孩嚇得渾身發抖,正要和男孩說,中年婦女卻是意外進來,笑着說村落裡的動物死後會隨意的埋在桃花樹下,不動聲色的將骨頭重新埋了起來。
女孩對上她的視線,中年婦女詭異的笑容都是讓她渾身發抖、坐立難安。
第二天在女孩的堅持下,男孩終於是無奈的答應了她回家的請求,一衆人被一輛破爛的麪包車拉着出山。
車裡所有人都是歡聲笑語,女孩卻是皺着眉緊張萬分。
中年婦女不時回頭看她的笑容讓她毛骨悚然,車子不過開了一會,她湊到跟前來和她閒聊,臨走的時候安慰她“彆着急,馬上就到了。”
話音落地,纔是勾脣笑着在她嬌嫩的胸口掐了一下,調戲的舉止,讓女孩越發的加重了馬上到家的迫切心情。
桃花谷非常大,過了半天一衆人也纔是到了另一個村落而已,司機臨時下車去,一衆人在中年婦女和幾個村民的招呼下到一戶人家用餐。
端着飯碗無法下嚥,一擡頭,女孩卻是發現中年婦女和村民都是不知何時離開了。
大門虛掩着,門外傳來了幾個人的說話聲,腦海裡電石火花之際,女孩拉起了邊上的男孩就飛快的往門外跑。
她強烈的直覺告訴她,他們不知道闖進了怎樣一個吃人的魔窟裡。
兩人剛一出門,正一起趕來的幾個人大喊一聲,一個人伸手拉住了男孩的胳膊將他往回撕扯,就在要抓住女孩的時候,男孩突然意識到不對,飛快的放開她,喊了一聲“快跑。”
女孩淚水滿布、不敢回頭,沒命的奔跑起來。
村落裡原本就人煙稀少,到來的幾個人還顧及着屋子裡的一些人,漸漸地沒有再追她,女孩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太陽快要落山,如火如荼的晚霞將桃花谷映照的宛若一個美麗的夢境,她流着淚恍惚回神,卻纔是發現自己徹底的迷了路,絕望之際聽到身後遠遠傳來的說話聲下意識呼救。
她被擡眼看過來的幾個男人再一次嚇傻呆愣在原地。
那些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帶着驚喜,就好像看着一隻意外送到嘴邊的小羊羔,眼睛裡都是泛着淫邪的光。
就好像,她已經被他們吞食入腹……
女孩被幾個男人直接扛走,男孩卻是並不知情,被打了一頓之後只是無比慶幸着,女孩好歹從這個可怕的地方逃了出去。
從幾個居民毫不避諱的議論之中,他已經是知道了這是一個黑暗組織的貨源地,所謂的貨物,就是年輕而鮮活的人體器官。
中年婦女就好比人販子一般,將涉世未深的年輕人騙入谷中,每一個最終毫無用處的人會被直接丟在桃花樹下。
桃花谷的桃花,原本就是人骨堆成,鮮血澆築,因而纔會有絢爛無比的生動顏色。
男孩暫時順從的做起了奴隸,他心裡懷着希望,執着的相信女孩一定能逃出去,也許再過不久,就會帶着大批警察來找到這個罪大惡極的地方。
也正是看到了這裡,徐伊人被淚水糊了眼,她幾乎可以想象,這個故事的結局,一定是充滿了濃重的悲劇色彩。
而姜幾許今天告訴她,她是從一個真實的故事中獲取的靈感……
邵正澤收了書,將小傢伙暫時挪到了裡面,倚靠在他的懷裡,她依舊是心口沉悶的無法呼吸。
想到那樣精緻而憂傷的封面,一樣年輕的女孩面容,那一雙最終隱沒在灼灼桃花裡的憂傷的眼眸,她已然知道,桃花谷,定然是女孩的葬身之地。
對後面的故事有好奇,她卻當真是需要緩和一下情緒,才能繼續忍着心痛看下去。
伸手摟着她單薄的肩膀,又是伸手過去幫她抹了抹眼淚,邵正澤有些無奈的抵着她的額頭,輕聲哄勸道:“別傷心了。一會哭腫了眼睛怎麼辦,夜裡該難受的睡不着了。”
將一張小臉埋進了邵正澤的懷裡去,徐伊人抽抽搭搭的應了,她身邊的小傢伙卻是突然嗷嗷的哭出聲來。
“孩子醒了。”哽咽着說了一句,她急忙從邵正澤的懷裡抽身而出,小傢伙的眼淚小珍珠一樣的往下落,伸手過去將她小心的抱進懷裡搖了兩下,小傢伙聲音小了些,邵正澤小心的替她拆下了尿不溼。
眼看着他又拿了一塊新的幫她換上,徐伊人一時間突然想到了中午唐心的那些話,語帶試探道:“有愛紙尿褲希望我們一家三口爲他們的產品拍廣告呢?你覺得怎麼樣?”
“這才一個月就想着工作?”邵正澤微微擡眼,有些不贊同的看了她一下。
“也不一定現在就要拍呢?唐心說對方給的條件很好,時間隨我們方便。”徐伊人若有所思的又來了一句,她懷裡換好尿不溼的小傢伙又是往她懷裡鑽,一邊吧唧着嘴。
有些窘的看了邵正澤一眼,即便是現在,她還是不好意思當着他的面直接做這些事情,身子微微側了一下,去撩自己的衣襬。
邵正澤無奈的低笑了一聲,伸手幫了她一把,略帶薄繭的一隻手順勢留在了衣服裡面,從後面摟着她,語調緩緩的應道:“以後這些工作的事情你自己做決定吧……”
徐伊人在他懷裡輕嘶了一聲,往他懷裡靠的身子越發軟了些,邵正澤從後面環着她,用下巴抵上了她的頸窩,輕柔的蹭着摩挲了兩下,繼續道:“我相信你的判斷,養好身子以後你可以繼續按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走。只要記得,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你堅固的後盾,嗯?”
他溫熱的呼吸噴在了她的頸項間,癢癢的難以忍受,徐伊人在他懷裡難耐的扭動了兩下,邵正澤低笑着放開了她。
……
前後用了近十天時間,徐伊人才是斷斷續續的看完了《歌盡桃花》。
悲傷地情緒繚繞了幾日,故事的最後,在桃花谷蹉跎了十九年,男主人公纔是帶着和當年的女孩一模一樣的女兒回到了城市裡。
當年二十歲的他人到中年已經是頭髮花白,而當年十八歲的女孩似乎沒變,卻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
故事的結尾男人到了警局,大批警察出動去了桃花谷,卻是發現那不過是一個渺無人煙的荒棄村落,男人所知曉的一切根本就好像不存在一般的虛無縹緲。
警察覺得滄桑滿布的男人大抵是個精神病,也是並未過多追究。
而被他帶出來的女孩雖然到了二十歲,卻是心智簡單如孩童,除了癡戀着男人,生活中再無一物。
小說最後的一段,她在男人面前脫光了衣服,男人愣神。
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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