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覺有些陌生,他認識這個男人,男人是不久前才加入村子的,狩獵隊伍的一員。
對男孩來說,村子裡的狩獵隊伍是英雄般的人物,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標,因此男孩記得隊伍裡的每個人,也包括眼前這個男人。此刻他感覺男人有點不一樣,但他說不清楚究竟是哪裡變了。
男孩看着劫的目光緩緩伸出了雙手,就在兩隻手快要接觸時,男孩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迅速抽回雙手,警惕地看向四周,他記得此前有一頭異獸正向他撲來,但不知爲何異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男人。
劫看到男孩的樣子清楚他在想什麼,於是安慰道:“別怕,那頭獸已經跑了。”
男孩依舊沒有放鬆警惕,他有些不解的問道:“爲什麼,它明明可以吃掉我的。”
劫想了想,回覆道:“可能是他已經吃飽了吧。”
說完他看向狩獵隊伍的殘骸,此刻那裡黑紅一片,血液凝結成塊附着在石塊上、樹幹上、骸骨上,肉塊散落一地。儘管附着上了一層沙土,但仍舊無法躲避天空中盤旋的禿鷲。
對劫來說這種場景他看過無數遍,不足爲奇,畢竟成神的道路,是由無數的屍骸鋪墊而成的。與殘骸相比,男孩的反應更能引起劫的興趣。
劫本以爲這個一直活在村子庇佑下的孩子會嚎啕大哭或者噁心嘔吐,甚至因恐懼而失去行動能力,畢竟之前男孩有過回頭救人的幼稚行爲。但男孩只是愣了一會,然後向着那片屍骸緩緩走去。
男孩小心翼翼地撿拾着每一塊殘餘的骨頭和肉塊,並將它們聚集到一起,有些殘肢很重,他就用刀將它們肢解開來,然後分塊轉移。整個過程他表現得很安靜,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在做一項普通的日常工作。
等全部的殘骸堆積成小山高時,男孩撿起一根鐵鍬,在一塊看起來略顯鬆軟的土地上挖起來。劫知道,他想要將這些屍骸埋葬。有些諷刺的是,這支鐵鍬是狩獵隊伍用來挖掘捕獵陷阱的,而此刻正在爲他們挖掘墳墓。
男孩將墳墓挖好時,天快黑了,盤旋的禿鷲依舊沒有離去,它們似乎不願放棄這近在咫尺的食物,盤旋着離屍堆越來越近。
突然,其中一個體型較大的俯衝向屍堆中,看起來它已經餓了好久了,對食物的渴望已經超過了對男孩的恐懼。就在它叼起一塊血肉準備離開時,一個鐵鍬不偏不倚砸中了它的身體,到口的食物也隨之落下,屬於禿鷲獨特的慘叫響徹雲霄,慘叫聲如同集結號,大片的禿鷲開始集結成羣,準備對男孩發起進攻。
面對張牙舞爪的禿鷲羣男孩依舊不動聲色,只是以沉默面對震耳欲聾的尖叫,並不斷揮舞着鐵鍬擊打俯衝的禿鷲。
那晚,男孩已經記不得自己揮動了多少下鐵鍬,也不記得有多少屍塊來不及掩埋便被叼走,更不記得身上被利爪劃過多少道傷痕。死去村民的血,禿鷲的血,夾雜着男孩的血在黑夜中紛飛瀰漫,空氣中瀰漫着血液香甜的氣息。這場戰鬥持續了很久,直至雙方都筋疲力盡才落下帷幕。
劫默默看着這一幕,沒有動手,也沒有離去。他覺着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他曾經經歷過,但又好像哪裡不一樣。思索良久他明白了,這樣無力且絕望的戰鬥他經歷過無數次,但無一例外,從沒有一次戰鬥是爲了保護什麼東西。
劫嘲笑男孩的幼稚,但又有些嫉妒他的幼稚。
星輝瀰漫,夜色籠罩大地,這時禿鷲羣已經離去,男孩肆意地躺着,粗喘聲在寂靜中持續了很久。
許久之後,男孩試着起身,但他的體力似乎已經不支持他完成這個動作。於是他掙扎過後又躺了下去,用略爲微弱的聲音說:“你好,我叫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