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們或聚或散,變了各種身分,終於來到了濟南府,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這時四個人都扮作了遊學的士子,小丫頭玉蘭則扮成一個書僮。
四個女的都換了相,只有呂四海是本來面目,因爲他的本來面目是最好的掩護,除了陳輝祖之外,誰也沒有見過。
暢遊四城名勝,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他們對清水教在山東的活動也有了個初步的瞭解。
除了濟南府之外,清水教的勢力已深入窮鄉僻縣,一縣一城中,多則數百人,少則數十人,這就相當驚人了。
雲飄飄以她舊日白蓮門人的身分,找到了幾個背門的教友,私談之下,得到了一個極重要的消息,由於官府對清水教的活動已加戢止,他們的重要據點已經轉到了渤海之濱的青州,由副教主馬安瀾在那兒主持,廣蓄死士,私鑄兵器,顯然有作大舉的準備。
呂四海聽見這個消息後,立刻作了個決定,必須先瓦解這個據點,把馬安瀾等幾個首腦清除,這是一項悲天憫人的舉措,因爲清水教的首腦人了已經留了退步,在海邊置了幾條大船,到時候飄海一走,剩下一些盲動無知的愚民去供清廷屠殺,以激起更大的民變。
計劃不爲不周,只是手段太狠毒了一點,驅使無辜的人送死,而達成他們擴展的目的,這種作爲是復社志士最反對的。
作了一番計議後,幾個人立刻束裝上道,假遊海觀潮之名,一腳來到了青州。
登州海外有幾個小島,距離海濱不遠,天氣好的時候站在峰上可以隱約望見,這就是所謂三神山。
島上雲封霧鎖,岩石崢嶸,古木參天。遠處海外面目力可及,自然就容易引起種種神奇的傳說,當地的人就管這些小島叫做神仙島。
雲飄飄是從一位武林前輩劉策處聽得有關島上的消息,劉老先生早歲也曾任延平郡王的部將,綽號混水孽龍,是一條沒奢遮的水上好漢,卻不幸被派在施琅受清廷招降,他才退出行列。
後來他曾在白蓮教中耽了一個時期,看看白蓮教也不足以成事,灰心之下,買舟歸隱,就在山東地面上買了幾條漁船,交給兒孫輩管理,自己則在家裡享福了。
劉策已經九十多歲,但對國事還是很關心,因而清水教的活動,都瞞不過他的眼。
他雖是反清的義土,卻深具見識,對清水教的一切有極大的反感。
雲飄飄去見他,不敢說已加入復社,卻把陳輝祖那兒聽來的復社的宗旨,當作了自己的見解,居然博得老英雄滿口贊成。
所以雲飄飄一表示已糾合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年輕朋友,要瓦解王倫的勢力,他也大表贊同,便說出清水教副教主馬安瀾的活動情形。
馬安瀾的基地設在玉版鄉的馬安莊,而基地武力,則在海外的三神山上。
據說,他們在三神山上建了一所道觀,觀名三神宮,網羅了不少白蓮教中的邪術能手,風和日麗的時候,便在島上扮神弄鬼,表演一些雲來霧去的神術,使得三神山的神仙氣氛更濃了,而設在玉版鄉的三神宮分宮香火也更爲鼎盛,信徒日增。
三神宮的宮主是個叫玄真的老神仙,九月初三是老神仙的生日,真人將渡海赴三神分宮接受信徒的祝賀。
劉策說,這一天三神山的實力將大半集中於玉版鄉,正好乘虛而往,先破壞了三神島上的巢穴。
劉策叫他們先期趕來,定於九月初二泊舟在海灣上,送他們上三神山。老英雄靜極思動,說什麼也要參加這一次的行動。
呂四海認爲這項行動很正確,先破壞了清水教的海上基地,迫使清水教轉到陸上活動,以後就容易對付了。
因爲以他們這幾個人的力量,想一舉擊潰清水教是不可能的,只有化整爲零,採取游擊戰術,個別予以擊破,削弱王倫的勢力,剪除他的黨羽。
但呂四海不主張拖劉策一起行動,第一是劉策不宜行險,其次是劉策在山東有家小,開罪了清水教就很可能會遭到迫害。
可是雲飄飄道:“劉老伯雖然不是復社中人,他的思想與行爲確與復社是一致的,他不計個人的安危,只想爲鋤奸救民,盡一點心力而已。 ”
呂四海一嘆道:“話雖如此說,但我們又居心何忍?”
雲飄飄道:“我向他提過了,但劉老伯駁得我無言以對。他說,爲了救民除奸大業,我們應該不計一切,全力以赴,這是每一個人都應該盡的責任,行俠除暴,何分老少,最後他還板起臉來,說我看不起他,如果不要他參加,他拼着老命,一個人也要幹。”
呂四海只有嘆道:“想不到此老古道熱腸,剛烈如此。”
雲飄飄道:“不過有劉老參加,確是有很多方便,第一他有船,有一批靠得住而又熟知水性的好幫手,否則我們根本到不了三神山;第二,他在白蓮教中任過護法,懂得破邪術;第三,他的熟人多,在清水教中,有不少是他的晚輩。他說清水教固爲奸徒所把持,但其中頗不乏忠義之士,憑他的老面子,可以說動一些人脫離清水教,不能一視同仁,而予以誅絕。”
雲飄飄提出的這三個理由,都是確確實實不容推翻的,呂四海只好答應了。
他們在玉版鄉呆了兩天,也到三神分宮去隨緣了一番,發現觀中的人,個個都是太陽穴高鼓的內家好手,實力雄厚,不可以力敵。
這幾天玉版鄉呈現出空前的熱鬧,各處來的善士信徒,使玉版鄉有人滿之患,這羣人中也是魚龍雜處,更有不少江湖人在內。
混到初二晚上,三神宮中燈火輝煌,玄真老神仙的仙駕已經來到,駐節分宮,先開暖壽的盛會。
呂四海等一行五人趁亂摸到了海邊,混水孽龍果然駛了一條中型海船在僻靜處停泊着,船杆懸上了一個小燈籠,上面寫了一個龍字,那是約好的記號。
除了這盞小燈籠外,全船黑漆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使人以爲船上的水手都出去趕熱鬧了。
雲飄飄率衆登船,揚手一枝神箭,連那僅有的一盞燈也熄了,她帶着人一逕向船艙走去。
呂四海隱隱感覺到船身在移動,似乎已經開行了,心中暗服劉策手下這批人行動的迅速與老練,他在上船的時候,曾細心觀察了一下,當時船上並沒有人,這一下子的功夫,他們從那兒鑽出來的呢?
來到底艙一間密閉的小艙房中,那兒點着如豆的油燈,一位相貌威嚴的老人正坐着抽菸鬥。
雲飄飄上前一躬道:“劉老伯,我們來了。”
說着爲大家一一引見,劉策撫髯笑道:“好,個個英氣勃勃,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呂四海見他的鬚髮不過花白,臉色紅潤,滿口牙齒似乎沒什麼殘缺,不禁肅然道:“劉老先生,如果沒聽雲大姊說過,實在難以相信您已是九三高齡!”
劉策笑道:“少俠說得太客氣了,不過老朽相信在外表上看來,是比較年輕一點,多少老朋友都以爲老朽別有攝生之道,一定要老朽說出來,其實這很簡單,要保持年輕,只要不以爲自己年老,常常找點事情做就行了。人的衰老是由內形之於外,只要不承認老就永遠不會老。”
呂四海忙道:“前輩所言極是。”
劉策道:“所以從雲侄女處,得知各位的壯舉後,老朽堅請參加一份,一則爲盡武人天職,二則此行要浮海而往,除了老朽的兒郎還敢一捋虎鬚外,你們根本僱不到船。”
雲飄飄笑道:“劉老伯,剛纔您已經說過了三則,現在又來兩則,到底您有多少道理?
一下子全抖出來吧!”
劉策自己也笑了道:“老頭子畢竟是上了年紀,嘴皮子變碎了。還好我的理由還沒有重複,否則要被你們罵我老糊塗了。不過你們僅憑體力武技,卻缺乏正式臨敵的經驗,少不得要我這條老馬爲你們帶了路的。”
邢玉春笑道:“老爺子,這話我們可不敢苟同。我們雖然不行,四弟可是智勇雙全,在京師他一個人跟王倫周旋,逼得王倫施起化血解體,才逃過一死殺身之厄呢!”
劉策笑了一下道:“這個老朽聽雲侄女說過了。呂小友少年英俊,如以技藝而言,老朽也自嘆不如了。但是你們都弄錯了一件事,這次不是逞個人之勇,而是要徹底破壞三神山上的老巢,試問你們計將安出?”
呂四海道:“晚輩想將這三神宮付之一炬。”
劉策道:“你知道三神宮有多大?要多久才燒得完?”
呂四海一怔道:“這個倒不清楚。”
劉策從袖中取出一幅紙卷,攤了開來道:“這是我一箇舊日部屬,潛入三神宮,畫下的圖形。三神宮在島上的神仙谷中,佔地數畝,有屋宇兩百間,分爲廿四進,每進都是分開的,因爲在島上取水不方便,建築之際,就考慮到失火的問題,不但每進建築分得很遠,建築用的材料也儘量採用土石之類,就是廿四處同時舉火,最多也只能燒掉一些樑柱,重建起來,不要費多大精神。”
呂四海怔住了。
劉策又道:“何況地面上的建築只是一部份,他們更挖地穴,營巢於地下。屯糧及駐兵的庫房,更是築于山腹之內。這個島上可以藏甲士近萬,又豈是三五人一把火所能毀掉的?”
呂四海整個怔住了道:“這倒是個問題,我們如不能一擊奏功,打草驚蛇,再來就不易得手了。看來我們太欠缺準備,早知如此,該多帶點東西來。”
劉策笑笑道:“要帶些什麼東西呢?”
呂四海道:“對方營巢于山腹之內,只有以炸藥一毀而平,才能破壞得澈底。”
劉策道:“高明!高明!小友也是一個將才,只是小友估計過,要使這片山谷夷爲平地,需要多少炸藥呢?”
呂四海把地圖研究了一下道:“至少要兩萬斤。”
劉策道:“兩萬斤火藥是個大數字,購買時就容易令人起疑,運載時至少要四、五條大船,加上百餘名運夫,如此浩蕩的行列,對方肯讓你順利靠岸嗎?”
呂四海被駁得啞口無言。
雲飄飄笑道:“劉老伯,我相信您一定有了妥善的準備,快說出來吧,別再嘔人了。”
劉策捻鬚笑道:“老朽帶了九名兒郎,四百斤炸藥,破壞的工作,就由老朽的兒郎們擔任,不用你們操心了。你們的任務是戰鬥,吸引島上的好手。”
呂四海道:“晚輩等既涉險而來,自是萬死不辭。只是四百斤炸藥能發揮多大效用呢?”
劉策指着地圖上一個圓點道:“四百斤炸藥,只能破壞這一個地方,這兒有四道門戶,每道門戶一百斤,可以炸開一個通行的孔道,只要有一個人能過去,就大功告成了。”
呂四海道:“這是什麼地方呢?”
劉策道:“三神宮有戰船四十艘,這是他們準備事發後載運精銳浮海逃亡用,船上有銅炮各十門,而所有的彈藥,都貯藏在這個山洞中,據初步的估計,不下五萬斤之數,如加以引發,全島都將夷爲平地。”
呂四海興奮地道:“妙!原來島上貯有火藥,那就省事多了。前輩所籌劃的事,果然比我們高明得多了。”
劉策道:“老朽一直是擔任游擊戰的指揮,所謂游擊戰略,乃是以寡擊衆,以動制靜,最大的目的就是以敵方資源打擊敵人,最重要的一步工作就是蒐集情報。”
呂四海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肅容長揖道:“前輩戰陣經驗豐富,晚輩等願供驅策。”
劉策笑笑這:“今天島上的好手多半已赴玉版,但留下的人仍然很可觀,少時我們在地面上,必須分成三路,恣意騷擾,務必要誘使他們精銳盡出,然後我的九名兒郎在犬子的率領下,潛水由海底的暗穴中攜帶炸藥進去,炸通四道門戶後,直驅炸藥庫,然後發出暗號。
我們聽見暗號,就迅速撤退,由發號開始至爆發時間,只有半刻光景,在這段時間內,如果退不出山谷,就只好犧牲了!”
說到後來,他的神容有點悽惻,衆人卻未曾注意。
呂四海道:“既然有暗道可通,我們爲什麼不由暗道前去呢?”
劉策這:“暗道內也有人把守,犬子等技擊功夫稍弱,只能擔任這個工作,所以必須要你們在上面引起混戰,使守暗道的好手出來應戰,以便利他們進行。 ”
呂四海道:“大家一起由暗道前進,不是有個照應嗎?”
劉策搖頭道:“這不行,暗道中很狹小,全體主力集中在那裡,對方也會全力阻截,根本就無法推進了。上面的地方大,活動範圍寬,我們纔可以多方攻擊,吸引對方大批人手。
小友,這個你不必爭了,老朽在出發以前,就把全局籌劃好了,你們只須按計實施。”
呂四海想想又道:“前輩說帶了九個人來,在那兒呢?”
劉策笑這:“在海里推船,雖然我們停泊的地方較爲偏僻,但這個時候揚帆出海,仍是容易使人驚疑,所以必須藉人力推動,悄悄地離開。”
呂四海驚道:“九個人就能推動這條大船?”
劉策這:“老朽外號混水孽龍,一輩子在水上求生,小兒輩們的水性自然也不會太差。
他們以人力推船,比順風揚帆還快呢;如果不是要節省他們一點體力,以備回頭作戰鬥之用,由他們一路推過去,至少可以快半個時辰。”
呂四海除了佩服之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又過了一會兒,劉策道:“此刻已遠離海外,縱然被發現,對方也會以爲是過往的船隻,我們可以到艙外去透口氣。同時也把小兒等叫上來,跟大家見見。”
大家隨着他來到艙面,但見遠處燈光閃爍,離岸已有數裡之遙。
他們如非身經,真是難以相信,在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內,以人力推動,船能走出這麼遠。
劉策輕輕地打了一個呼哨,但見船邊翻上一條條的人影,個個都穿着黑色油綢水靠,身形彪悍,動作便捷,這是海上健兒的特色。
他們登船之後,有的扯篷使帆,有的掌舵,工作分配有條不紊,似乎早有默契,然後一條中年漢子過來道:“爹,這兒纔出海幾裡,咱們的帆是黃色的,在黑夜中還是看得見,爲什麼不離遠一點呢?”
劉策笑道:“差不多可以了。岸上正在熱鬧着,不會注意海上的船隻,就算有所發現,也會以爲是過路的。我要你們節省一下體力,留着等一下用。”
那漢子笑笑道:“沒關係的,爹,就算一直推到三神山,孩兒們也不會感到累的,這點兒水程算什麼?”
劉策沉聲道:“老六,我不是怕累死了你們,而是怕你們到時因體力不支而誤了事。今天是不容許出岔子的。”
漢子連忙肅容道:“是的!爹,孩兒絕不敢誤事。”
劉策這才哼了一聲道:“誤了事你將來還有臉見我嗎?”
漢子閉口不作聲了。
劉策又問道:“東西都弄好了嗎?”
漢子這:“弄好了,一共四包,由小鰍哥兒四個帶着。”
劉策道:“你倒輕鬆,自己什麼都不帶?”
漢子道:“孩兒帶引信。”
劉策道:“怎麼?你準備自己點火?”
漢子道:“是的,孩兒不放心他們年輕人。而且他們又有了家室,恐怕到時候一個疏忽,耽誤了事。”
劉策長眉一掀道:“劉家有這種不肖的子孫嗎?”
漢子忙道:“在您老人家的教導下是不會有的。孩兒只擔心他們擊火後心急求退,萬一引線弄溼,豈不功虧一簣,那也不能怪他們,因爲他們畢竟是年輕,不像孩兒,除了您老人家外,再也沒有別的顧慮了。”
劉策哦了一聲道:“你準備等到最後一刻?”
漢子道:“是的,孩兒準備聽見第一聲爆炸後才撤退,機會也許少一點,但孩兒比他們的經驗多,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實在來不及,孩兒也會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一躲。”
劉策道:“庫洞深在地下山腹,即使不會被炸到,也將被沙石埋住,你還是設法往外衝的好。”
漢子道:“孩兒測量過了,那地方已在海水之下,生葬是不會的。如果彈藥全部爆發,必將引致海水上衝,以孩兒的水性,泅出來的機會較多,所以孩兒才自任這一個工作。您放心好了,孩兒還要侍候您老人家呢!”
劉策笑了一下道:“我纔不要你送終呢,小王八蛋,老子一定比你活得久一點。”
笑聲,已有點咽啞,他連忙一指呂四海,—道:“見過你呂兄弟,這位小友很了不起。”
漢子一抱拳道:“兄弟劉向。”
雲飄飄道:“這是六哥,外號叫潛海蛟,他曾在水底下六天六夜不透一口氣,水性之佳,天下無雙的。”
呂四海連忙抱拳道:“六哥,六天六夜不透氣,那不是成仙了,就是學過道家龜息神功,也沒有這麼大的神道。”
雲飄飄笑道:“說的是啊,要不怎會被稱爲潛海蛟呢?”
劉向笑道:“大妹別開玩笑了,我那能六天六夜不透氣,只不學過水中換氣的方法而已。”
江雪雪忙問道:“在水下也能換氣嗎?”
劉向笑笑。
雲飄飄道:“六哥,我這小妹是金蠱門的傳人,你要是不老實回答她的話,回頭弄點東西放在你身上,可就有你舒服的了。”
劉向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水裡是有一點空氣的,吸進半口水,慢慢用內力蒸化,就可以供呼吸。只要不十分耗體力,那點氣用來維持生命是足夠的。”
江雪雪睜大眼睛道:“多謝六哥指教,如果不是您教誨,小妹再也想不到人也能在水中呼吸。”
劉向道:“水裡的魚蝦都是如此呼吸,只要多練習,人沒有一樣學不會的,所以人才爲萬物之靈。”
劉策擺擺手道:“好了!好了!這值得賣弄嗎?這幾位小友,那一個不比你學問多,到舵上去招呼着吧,今夜一定要搶到三仙山。”
劉向含笑退了下去,雲飄飄道:“小妹妹,六哥的海上經驗豐富,滿肚子的山海經,等今天事完之後,叫他慢慢講給你聽,保證比說評書的精-多了。”
劉向正退到船舷邊,含笑回頭道:“沒問題,只要各位不嫌煩,我可以吹個三天三夜。”
劉策一瞪眼道:“等你活過了今夜再說。”
劉向沉默了,雲飄飄也沉默了,半天才低聲道:“劉老伯,六哥今天所擔任的工作很兇險?”
劉策道:“臨陣挑命,沒有不兇險的,你們也是一樣。三神宮中高手如雲,到底走了多少,留下多少,誰也不清楚。再說人家怎麼也比我們人多,你又何必特別爲他說寬心話?”
雲飄飄平時很少苟於言笑,剛纔從劉家父子的談話中,聽出劉向的工作幾乎是死定了,才特地說幾句打趣的話,想把氣氛調和得輕鬆一點,誰知道老人家煞風景,硬是把氣氛又攪得嚴肅起來了。
雲飄飄又沉默片刻才一嘆道:“老伯,您也真是的,臨陣之前,大家把心情鬆弛一下,不是好一點嗎?”
劉策臉色肅穆地道:“老頭子可不這麼想,我認爲臨陣之前,先抱必死之心,纔不會有苟活之念。我多年來教導兒孫,都是抱這個宗旨,不幸生於亂世,更不幸淪爲亡國之民,如果不能有置生死於度外的抱負,就不如乖乖的做個順民,別把復興大業來做幌子。幹這個工作是爲了自己,不是做給別人看的纔是。”
呂四海肅然道:“前輩說得很對,我們謹記前輩教誨。”
空氣變得肅穆了,船在肅穆中破浪前進,漸漸的,對面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影子,越來越近,黑影也越來越大,三仙山已經快到了。在黑暗中看來,像是一頭巨獸,張開大嘴,等着吞噬他們。
船在離島幾丈處停了下來。
劉策道:“這是島的背面,近岸處礁石密佈,大船不開進去,我們要下來換小船,前面有港灣,但我要施行偷襲,必須揀他們不注意的地方。”
呂四海道:“我們都準備好了,敬候前輩指示。”
劉策道:“你們五位的實力如何,老朽必須知道一個確實的狀況,纔好分配任務。”
雲飄飄道:“呂四弟功力最深,小妹妹跟我伯仲間,邢牛二位妹妹略差一點,只有玉蘭,我不大清楚。”
江雪雪道:“她是跟我一起練的,只是火候稍差。”
雲飄飄笑道:“看不出這小鬼也是一把好手,劉老伯,侄女的底子如何,您是清楚的,由您調度分配吧。”
劉策道:“好,我們分四路推進,直撲中宮,小姑娘跟着老朽,雲侄女與牛姑娘一組,邢江二位一組,呂小友單獨一組,出手時穿道裝的牛鼻子都是首惡,不可輕貸,除惡切盡。
餘者不妨稍予生機,扳倒爲止。”
這個分配非常適當,這些人中就是江雪雪與玉蘭戰陣經驗稍差,身手卻很了得,一個跟劉策,一個有邢玉春配合,就把缺點彌補過來了。
最差的牛青兒,但她跟着雲飄飄,也就無虞了。
水手們已放下了小船,等他們一一上了小船,劉策親自掌槳,朝劉向道:“小六子,我們一登岸,你就帶人開始行動,由水洞裡摸進去,耳朵放靈敏一點,等對方的人員都上去參予戰鬥後,就迅速破門進撲火藥庫,安置停當後,舉流星爲號,就先行撤退,把大船駛進正面港外,派小船來接應我們。那時候,不會有人阻截你們。”
劉向道:“爹放心好了,孩兒不會誤事的。”
劉策又朝小船上的人道:“回頭就無法再連絡了,看見流星火炮,就迅速向外撤退。記住,我們的流星火炮是五發連放,色泛紫藍,千萬別弄錯了。”
雲飄飄道:“放一發就夠了,何必要五發呢?”
劉策道:“流星火炮已經是最普通的通訊信號了,可能三神宮中遇警,也會放信號向玉版鄉告急,我們的信炮是紫藍色,雖然很少見,但也不能夠說不會與對方所用的相同,爲防混淆起見,必須在數量上加以區別,一般都是三發連放,所以我們纔要加多兩發。”
他不愧是老江湖,連最微細的地方都考慮到了。
呂四海道:“萬一對方的信號色彩數量與我們也恰巧雷同呢?”
劉策苦笑道:“那就要靠自己的判斷了,在我的估計中,小兒他們最早也得在半個時辰之後才能得手,假如沒到半個時辰而出現了信號,大家就拼着冒險多挨一下吧。因爲我們的工作是誘敵主力,十分重要,如果退得太早,他們勢必下去巡視,就功敗垂成了。”
呂四海想了一下道:“爲求萬全,晚輩有個意見,如果島上沒有信號,我們就分出一人,先行撤退出來,發現自己的小船後,再通知大家撤退。我們的小船能夠在港內接應,就證明六哥一定得手了,這樣就毫無差錯。”
劉策道:“這固然是好,但恐怕是時間上太晚了。”
呂四海道:“這次行動本來是我們發起的,前輩能不惜犧牲,慨然賜助,晚輩等何敢惜此微軀。”
劉策想想道:“也好,小六子,你聽見了,如果你不能成功,我們都陪着你,把生命擱在島上了,可見我平時教導你們的都沒錯。真正行大事立大業的人,沒一個是貪生怕死的,因爲幹上了我們這一行的,陷身在這種環境裡的人,必須要有這份胸襟,才能成得了事。”
劉向道:“是的,爹!您已經對孩兒等教訓過無數次了,兒孫輩每一個人都能背了。”
劉策肅容道:“以前我雖然說過無數次,可是這一次不同,所以我要再說一次。”
劉向道:“這一次有什麼不同呢?”
劉策道:“以前是我教你們,逼你們接受這個思想,雖然你們都孝順,沒有違抗過,但我私下總是懷疑,我這麼做是否正確,我是否有權利要你們放棄了生命?現在從呂老弟的表現上,我得到了解答,我是錯了。”
劉向一怔道:“爹,您老人家怎麼會錯了呢?”
劉策道:“我錯在對你們要求太嚴,整天在前前後後嘀咕着,變成壓迫你們這麼做了。
這種事應該是出乎自動的,誰也不能勉強誰,即使我是你們的老子也不能。”
劉向笑笑道:“爹,孩兒並沒有感到勉強,這次追隨前來的兒孫都是自願的,雖然這次對付的對象是清水教,但兒孫們都知道,救民即是救國,復國固然重要,但剷除國賊以固國本更爲重要。”
劉策吁了一口氣笑道:“小子,當初我提出這次行動時,你大哥二哥都反對,說這是同室操戈,我搬了半天的大道理,才把他們壓了下去,沒想到你倒是看得很透。”
劉向道:“大哥他們不是反對這次行動,而是反對您來涉險,這事由兒子們來代勞就行了。”
劉策笑道:“胡說!難道我老頭子比你們差了?”
劉向道:“誰也不敢說您差,只是覺得您凡事都搶着做,不給兒孫們一點機會。”
劉策道:“混帳小子,他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