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爲什麼這個世界上的人,會被分成三六九等。
都說人人平等,可是我從小就知道,人和人之間是不平等的。
小時候在村子裡,我的成績是最好的,但是老師依舊不喜歡我,老師都喜歡村長的女兒,那個跟大家都格格不入的女孩子。
她身上穿着漂亮的小洋裙,頭上帶着粉紅色的蝴蝶結,腳上是紅色的小皮鞋。她永遠都高傲地揚着頭,一旦看見我們,目光肯定會很嫌棄,她尤其嫌棄我,因爲我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而她是第二名。
但老師最喜歡的是她,三好學生是她,得到誇獎的是她,人緣好的也是她。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一切,有的人努力半天,卻還是一場空。
“姐?”
於向南的聲音把我從深思中驚醒,我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醫生怎麼說?”
於向南身上還穿着那件服務員穿的小西裝,眼睛通紅,全都是紅血絲,鬍子也冒出來了。
他有些擔心地看了我一眼,說:“姐,醫生說讓你靜養,不要乾重活。只要一個月,就能把身體養好了,不過不能碰菸酒……”
“那孩子呢?”
“啊?”於向南愣愣地看着我。
我感覺心裡一陣刺痛,卻還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孩子呢?我的孩子……他怎麼樣了?”
於向南沉默片刻,沒回答我,只是說:“姐,你的手機我給你充上電了,你看要不要跟什麼人說一聲。”
他雖然沒有回答我,但是他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死死地拽着杯子,感覺指甲嵌進了肉裡,但是不疼,一點都不疼。
疼的是心。
打從跟昇爺在一起開始,我就一直幻想着跟昇爺生個孩子,是那個孩子會像誰呢,像昇爺最好了,昇爺那麼好看。
但是他沒有來到人世,甚至於,從始至終,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等我知道了,我卻也失去他了。
於向南過來掰開我的手,他那麼用力,卻還沒能把我的手從牀單上掰開。
他幾乎是用哀求的聲音說道:“姐,你不要這樣,你鬆手!”
我愣愣地看着他,要是我的孩子還在的話,以後會不會長得像於向南那麼好看?
是男孩還是女孩呢,他還沒有咯咯的笑着,還沒有喊我媽媽,是我沒有保護好他,是我害了他。
我爲什麼攥緊手?是因爲我想抓住他啊。
於向南又喊了我兩聲,他忽然拿過我的手機說:“姐,我給昇爺打電話,我讓他來看你,他來了,你就好了對吧?我”
聽見昇爺這兩個字,我忽然想到,昇爺要是知道了,他會不會怪我?
想到這裡,我連忙撲過去,抓住手機說:“不能打電話!”
於向南鬆開手,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不打電話,不打電話。”
我看向自己的手,指甲上點點紅色,再看看自己的手心,裡面也都是血。
原本潔白的被單上,現在出現了幾道血印子。
於向南說去給我找護士,讓我等着,我嗯了一聲,忽然感覺很累。
於向南沒有出去很久,回來的時候身後也沒跟着護士,他只是提着一個小袋子,然後從裡面拿出紗布碘酒什麼的,給我處理傷口。
等到我的手被一層一層地裹起來之後,我開口道:“小南,你去幫我買一張新的手機卡。”
他有些猶豫,我不耐煩了:“你去不去?”
於向南看着我道:“姐,你自己一個人行嗎?”
我的手又蓋上肚子:“有什麼不行的?”
他這才點點頭,然後往外走去。
等於向南走了,我點開手機,上面有幾個未接來電,有昨晚那幾個公主的,也有鳳姐的,還有幾個客人的。
我給鳳姐回了過去。
鳳姐很快把電話接了起來:“,你怎麼了?聽說你昨天自己提前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鳳姐說,就嗯了一聲。
鳳姐問我在哪,我說我在醫院,在檢查。
鳳姐說了聲好,然後說:“你先檢查吧,不行我放你幾天假,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聽見鳳姐的話,我心裡突然堵得慌,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無聲無息,我卻感覺撕心裂肺。
“鳳姐,我想請幾天假,具體幾天不知道,看情況吧。”
“怎麼了?病了?很嚴重嗎?”
“不嚴重,我就是……想休息幾天。”
“那你好好休息。”
掛了電話,我整個人縮到被子裡,好冷啊,冷的感覺現在像是在冬天。
要是我早一點,早一點去醫院,早一點感覺身體的異狀。
如果……
如果有如果就好了。
最痛的時候,哭都哭不出來聲音。
我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所有的聲音都被藏在我身體裡,好像只要我不發出聲音,悲劇就不曾發生一樣。
我自欺欺人,只是喉嚨梗的難受,像有根魚刺卡着,特別疼,又拿不出來。
終於,於向南回來了,他把新買回來的卡遞給我,我看見他身上溼溼的,外面像是下雨了,但是我只當做沒看見。
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心別人的力氣了,我想我不是好人,我只是軟弱而已,我害怕別人怪我,怨恨我。
有能力的人才有資格善良,沒能力的人善良那叫懦弱。
我抖着手,把卡給插進手機裡,找到昇爺的電話,按下,接通,然後掛斷。
我把手機放到枕頭邊上,終於稍微安心了一點,看着手機我就安心了,我知道,昇爺會打給我的。
他一定會的。
昇爺會不會怪我?我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他肯定也會傷心吧……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窗外太陽漸漸升起,亮光照在我臉上,刺的我眼睛疼。
我按亮了手機,它還剩下百分之十的電,上面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
昇爺沒有給我回電話。
也許他是有事呢。
我把手機遞給於向南:“你去給把手機給充上電。”
於向南嗯了一聲,拿着手機去充電。
我感覺有點困了,剛想閉上眼睛,於向南又說:“姐,我去弄塊毛巾給你擦一擦臉吧。”
臉上黏黏的,的確不舒服。我點點頭,看着於向南忙來忙去,卻懶得說一聲你累不累。
擦了臉擦了手,我躲進被子裡,默唸道,昇爺一定會給我回電話的,一定會的。然後閉上眼睛。
睡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了,我一醒來就去找手機,手機就在我枕頭邊上,我打開一看,上面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轉臉問旁邊的於向南:“是不是你把昇爺的來電給刪了?!”
於向南楞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受傷,說:“姐,我沒有,電話一直沒響過。”
“可是怎麼可能呢?”我喃喃道。
我又給昇爺打了一個電話,但他始終都沒有再回過我。
一次……兩次……
一天……兩天……
一直到了第五天,謝天安來了。
他看見我,有點生氣地說道:“你這是在幹什麼?!你他媽是想死嗎?”
我的腦子有點遲鈍,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我想死嗎?”
他把我拉起來,說:“你給我起來,洗臉,別他媽再躺在牀上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揚起手,看上去是要打我,但是這一巴掌最終沒有落到我身上。
他開口說道:“你知不知道,爲了你,鳳姐差點被人注射毒品,你他媽還躺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