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兩個地方,一個讓人揪心,一個讓人鬆了一口氣,鐵心源現在就非常的想知道大雪山城以及巴里坤湖周邊的農田如何了。
如果這兩個地方出了岔子,哈密清香國也基本上就完蛋了。
一想到可憐的回鶻王馬上就要被打回原形當強盜了,鐵心源心裡就一陣陣的發寒。
當初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當強盜這沒有什麼問題,現在如果要帶着老孃,老婆一起當強盜,這個問題就大了。
顛沛流離的戈壁生活即便是磨,也能把老孃和老婆這種習慣大宋安逸生活的人活活磨死。
順着哈密河快馬跑了兩天,這才遠遠地看到大雪山。
六月底的哈密酷暑難耐,只有大雪山下才是一個清涼的好去處。
有利就有弊,這裡天氣寒涼,對避暑的人來說是一個天堂一般的存在,但是,對於植物生長卻沒有多少的好處。
漢地的麥子,在這裡成活不了,只能種耐寒的青稞,跨國哈密河之後,看到一望無際的青稞田,鐵心源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眼前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油油的青稞苗,給了他無窮的底氣。
田地裡耕作的農人,見到鐵心源的王旗,紛紛從農田裡走出來,等候拜見大王。
鐵心源飛身下馬,看到鐵二笑咪咪的站在天地邊上,什麼都明白了,農人之所以知道出來見見自家的大王,應該是出於他的授意。
農人們拜見大王的聲音很齊整,沒有像天山路上的那些夯貨們喊什麼的都有。
象徵性的結果一位老農敬獻的馬奶酒,鐵心源謝過老農對鐵二道:“什麼時候學會的漢家規矩?”
鐵二無聲的笑了一下,指指身邊的老農,挑起大拇指誇讚了一下。
鐵心源看看老農腰間繫着的黑底黃花的腰帶笑道:“你就是我哈密的第一位農官?”
老農連忙躬身道:“老漢……阿不,老臣司農寺管事劉本見過大王。”
鐵心源上前托住準備大禮參拜的部下道:“看到這裡的青稞長勢如此喜人,應該是本王謝你纔對。
來,跟本王說說,這裡到底有多少青稞,多少胡麻,多少胡豆”
說起別的事情,劉本自然是插不上嘴,說到農事他的話多的令鐵心源頭疼。
農家向來是淳樸和質樸的代言人,話少,實在,更是農人最顯著的標誌。
誰會想到,這個劉本的話匣子打開之後就無法再合上。
好在鐵心源的記性驚人,能從劉本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廢話裡聽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馬拉耕鋤到底還是發揮了自己最大的功效,三十萬畝的青稞田讓鐵心源喜出望外。
即便今年因爲第一次種植的緣故,每畝也會有一百二十斤的產量,按照劉本的說法,如果產量低於一百五十斤,就可以拿他的腦袋去頂糧食用。
“大王,農人苦啊,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滴汗珠摔八瓣這樣的事情就不說了。
好農人遇不到好地同樣吃苦一輩子。
咱這大雪山下土地肥沃,您看看這土地,攥一把都能出油,這麼肥的地要是種不出好莊稼,您可以拿老漢的腦袋去當球踢,老臣保證不喊一聲屈……
馬拉耕鋤好啊,這東西輕生,一個好後生一天配上兩匹馬,如果不能犁出三十畝,那就不是一個好後生啊。
種田這事,老漢……不,老臣拿手啊,深耕、早耕,這是一定的。
老臣發現,這大雪山下的春天雖然來得晚,可是土地解凍的時候卻早,頭一茬淺耕,先把草根和害蟲給刨出來凍死,第二茬再深耕……
您眼前的這塊田的前茬是芨芨草,嘖嘖一大從一大從的長得一人多高,被老漢一把大火就給收拾了,您是沒見啊,草木灰厚厚的鋪了半寸多高……這樣的地裡種莊稼,要是沒有好收成,您可以拿老漢的腦袋去當球踢,老臣保證不喊一聲屈……
平整了地之後,老漢立即用先淺後深的辦法,用馬拉耕鋤進行了滅茬,半月後用套耕一次,深一尺二左右,耕後耙相整平,播種前又用馬拉耕鋤耕了一次,深達六寸。
老漢還是不死心,又放火燒了山腳上的灌木林子,一畝地四車草木灰的打底肥……功夫已經下到了,如果一畝地打不了兩百斤……啊不,一百五十斤,您可以拿老漢的腦袋去當球踢,老臣保證不喊一聲屈……”
老傢伙雖然絮叨了一些,卻能看出來是一個真正的好農夫,對得起鐵心源每月給他三十個銀幣的俸祿。
地裡的青稞已經有半尺來高,植株粗壯,葉子墨綠,應該,可能有一個非常好的收穫吧?
胡豆田裡已經開花了,淡白色的小花開的滿地都是,除了沒有香味,美的讓鐵心源陶醉。
大雪山城原本就有開墾好的土地八萬餘畝,再加上今年新開墾的六十萬畝土地,一個成熟的糧食基地已經慢慢形成。
今年因爲時節的關係只種了三十萬畝,到了明年,這裡就該有八十萬畝以上的糧食種植面積。
八十萬畝是個什麼概念?近五百四十平方公里!
每畝產量一百五十斤,總產量就會達到駭人聽聞的一億兩千萬斤。
想到這裡,鐵心源不由得悲從心來,如果自己現在就有這麼多的糧食,在這個半農耕半遊牧的哈密地區,養活一兩百萬人就不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只可惜,按照最好的結果計算,那也需要後年纔能有這樣的人口規模。
那樣的話,在西域,一箇中型國家就已經建立起來了。
哈密國擴展的太快,太急,在沒有多少積存的情況下盲目的擴張,如今,就要遭報應了。
圍在鐵心源身邊的一羣老農見大王有些悲傷,多少也知道一點大王爲什麼悲傷。
哈密城裡的流民,已經不是鐵心源一個人的問題了,早就變成了清香國所有人的問題。
一個老農安慰鐵心源道:“大王莫急,咱們總會有辦法的,如今,哈密城那裡來的流民太多,咱們把口糧均勻一下,好歹也能度過這個難關。
咱們有好地,好大王,慢慢會好的。”
鐵心源謝過那個老農道:“老丈厚意本王謝過,只是哈密城裡的流民尚有一百五十萬之多,想要在匆忙間解決,難如登天。”
另一個老農皺眉道:“這流民啊,咱們都當過,要不是大王將老漢全家送來哈密,咱們早就活活的餓死了,哪裡會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就因爲咱們當過流民,所以啊,流民心裡怎麼想的,日子怎麼過的,誰有我們這些老流民清楚。
大王啊,您是把流民當成一個數字來看了,其實他們都是人,是人就有手有腳,會找東西吃。
一個月有三五斤糧食,再加上野菜,野果子,自己挖點老鼠洞,就餓不死人!“
鐵心源看着眼前這些良善的老農苦笑着搖頭道:“一個月即便是五斤糧食,一月下來就是七百餘萬斤,一年下來也要一萬萬斤糧食纔夠用。
我們的糧食依舊不夠!無論如何都是不夠的。”
劉本忽然朝鐵心源施禮道:“大王仁厚,到現在還把流民當成人看,其實,大王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大王即便是天神,也照顧不了我哈密清香國的這麼些人。
人,生下來就是要吃飯的,自然天生就會給自己找食物吃。
大王只要照顧好老弱婦孺就成,至於那些壯丁,說句大王不愛聽的話,他們有手有腳的,連老天爺都餓不死瞎家雀,他們如果餓死了,都是活該。”
聽了劉本的話,鐵心源赫然轉過頭去看着鐵二,他相信,這一番話不應該是出自這些老農之口,即便是能出來,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因爲他們提出這樣的建議,對他們自己也是一種極爲嚴酷的挑戰。
鐵二把眉毛得意的挑挑,告訴鐵心源他就是這麼厲害的一個人。
鐵心源不由得哈哈大笑,指着鐵二道:“既然你已經有辦法了,爲何不早點說,害得我這一路上夜不能寢,食不知味的,嘴上都長泡了。”
鐵二將斗篷給鐵心源披上,告別了那些喜歡出主意的老流民,沿着長長的地壟向田野深處走去。
青稞長長的葉脈刮在兩人的腿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鐵心源的心情已經變得好了許多。
老流民說出來的法子,雖然不一定是最好的,卻是一個相對可行的辦法。
這個辦法唯一需要考驗的就是鐵心源自己的信心和勇氣。
如果使用這個辦法來渡過難關,最要命的地方就是需要全部哈密人同舟共濟才成。
這就需要很多人放棄自己舒適的生活和豐富的物資供應,和整個哈密國同呼吸共命運,一起餓着肚子等待來年的大豐收!
“鐵二,你真的認爲我們這個一盤散沙一樣的國家能夠經得起這樣的動盪嗎?”
鐵心源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身後的鐵二道。
鐵二飛快的在本子上寫道:“能度過去,我們就是一個鐵打的國家,如果度不過去,我們一起繼續當馬賊,再找機會建國就是了。
怎麼?你現在沒有當馬賊的勇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