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花雖然遠在哈密萬里之外,對於哈密王宮發生的事情卻非常的清楚。
尉遲灼灼上了鐵心源的牀這件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和鐵心源不願意去追究事情的根苗相比,她對大雷雨夜晚發生的事情知道的更加詳細。
身爲鐵心源的母親,她在知道那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選擇了隱瞞。
當趙婉告訴她鐵心源娶了尉遲灼灼,並且向她哭訴的時候,她選擇安慰趙婉,默認了兒子的做法。
這一切都是爲兒子着想,站在鐵心源的立場上考慮事情自然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唯一選擇。
然而,身爲母親,她可以原諒兒子的任性,卻不代表她可以原諒尉遲灼灼。
王柔花從骨子裡就是一個古板的人,否則也不會因爲被夏悚戲弄就一怒離家。
尋死不成才心灰意冷的嫁給了鐵七哥。
與鐵七哥成親之後,她又一心一意的與自己貧窮的丈夫相依爲命,明知道三十里外就是王家的豪宅大院,寧可咬牙過自己從未過過的苦日子,也不向王家說一句軟話。
即便是在丈夫被洪水沖走,自己抱着兒子在東京城艱難求生,也要讓兒子繼承亡夫的姓氏,爲亡夫留下一縷血脈,自己用青布手帕包着頭在街頭賣湯餅,吃盡苦楚也從不怨天尤人。
王柔花允許兒子娶尉遲灼灼,這在她看來甚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卻不允許兒子與尉遲灼灼之間的感情是以陰謀做開始。
在她看來,以陰謀開始的愛情,最終必將以陰謀結束。
張嬤嬤已經提前離開了隊伍,乘坐一輛小車直奔清香城,王柔花決定在趙婉回到哈密之前,處理好哈密王宮中的所有事情。
鐵心源顧忌情感不敢說的話,王柔花能說,必須要告訴告訴尉遲灼灼在這個家裡,還容不下陰謀。
“娘,再走十五天,就能回到清香城了,孩兒好像跳進溫泉池子裡不出來,這一路上的風塵把孩兒的肌膚都給禍害壞了。”
趙婉像個大孩子湊到王柔花跟前撒嬌道。
王柔花摸摸兒媳有些粗糙的臉,嘆息一聲道:“西域的風實在是太大了,比不得東京。”
趙婉笑道:“清香城就不錯,歐陽先生說那裡比起揚州來都不差多少,孩兒回到清香城就好了。”
王柔花仔細端詳着兒媳婦因爲接連生了兩個孩子顯得有些泛黃的小臉道:“回到清香城,你就住到溫泉館旁邊的精舍裡去,讓張風骨好好地給你配些藥,調理一下身子,不調理好不許出來。”
“夫君也住在精舍?”趙婉面孔紅紅的問道。
王柔花擡起頭朝哈密方向瞟了一眼道:“這是自然,你懷着身子就爲哈密長途跋涉,在東京城殫精竭慮爲哈密多方奔走功莫大焉,一個好好的長公主原本就該有尊貴的生活,浩大的排場,無上的顏面。
唉,在哈密真是委屈你了。”
趙婉搖搖頭道:“不辛苦,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孩兒就不辛苦。”
“哪怕這個家裡多出一個人?”
趙婉澀聲道:“這是沒法子的事情。”
“怎麼就沒法子了?如果不是你縱容,你在後面推,尉遲灼灼即便是能進宮,也必須在你面前進宮,這場婚事必須是你來操辦的,她必須給你行禮才能踏進王宮。
現在倒好,你不在,他們就成親了,這王宮裡還有一點規矩嗎?”
“不關夫君的事情!”趙婉聽婆婆說的嚴厲連忙出聲。
王柔花盯着趙婉黑漆漆的眼睛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趙婉不敢看王柔花凌厲的眼神,慌忙避開道:“沒什麼,沒什麼。”
“說!”王柔花的語氣凌厲。
趙婉偷看了婆婆好幾眼,見婆婆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才小聲道:“夫君信裡都說的很清楚……”
王柔花砰的一巴掌拍在藤椅扶手上恨鐵不成鋼的道:“說清楚就能過去?
李巧,你給我滾過來!”
趙婉見遠處的李巧連忙往過跑連忙拉住王柔花的手道:“求您給孩兒留幾分顏面。”
王柔花搖頭道:“毛病一定要在剛開始的時候就改掉,放縱只會害了所有人。
源哥兒既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不振夫綱,老身就執行家法。”
李巧跑過來見場面不對,站在一邊不敢吭聲,就聽王柔花怒道:“滾過來,老身會吃了你?”
李巧連忙過來施禮道:“母親有何吩咐,孩兒招辦就是,千萬不敢氣壞了身子。”
王柔花厲聲道:“立刻派出兩個騎兵拿着我的手令追上張嬤嬤,告訴她,懲罰加倍!”
李巧嚇了一跳,連忙道:“這是誰惹您生氣了?”
王柔花一手抱着熟睡的孫兒,一隻手抓起手邊的茶碗就砸了過去怒道:“一丘之貉,我且問你,鐵丫頭再有一年半載的就什麼事情都明白過來了,你讓我如何幫你們遮掩?”
李巧一聽母親說起鐵丫頭,腦袋一縮顧不得幫自家兄弟打圓場,快步走開去找合適的騎兵去辦事,另外還要用信鴿通知自家兄弟大難臨頭了。
事情辦完,王柔花就抱着小孫孫準備回馬車安歇,小孩子身體弱,還經受不起日落後的西域寒風。
趙婉一路抽抽噎噎的,想要勸母親網開一面,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心頭委屈,眼淚就撲簌簌的流淌下來。
等王柔花安頓還孩子之後依舊不願意離去。
“怎麼,你還心疼那個女人不成?”
“我心疼源哥兒。”
“放心,我只處罰那個女人,沒處罰你丈夫。”
“您不知道,您處罰尉遲灼灼,捱打的一定是源哥兒。”
王柔花皺眉道:“這是怎麼個說法?”
趙婉一屁股坐在馬車上抽噎道:“自己妻子犯錯,夫君只認爲是他的錯,您的家法他不敢違背,只好自己替妻子捱打。”
“有這種事?”王柔花的眉頭皺了起來:“這麼說,以前我執行的家法都被他一個人捱了是不是?”
趙婉把腦袋都快杵到胸口去了……
王柔花怒極而笑:“你們夫妻倒是相知相得,哼哼,你被執行家法總共三次,加上這次尉遲灼灼被執行家法共計四次,老身倒要看這個逆子如何再替你們隱瞞。
包子,傳令下去,明日天亮趕路,早日回清香城。”
趙婉聽馬車外面的包子甕聲甕氣的回答心亂如麻卻不知從何勸起。
等王柔花帶着兩個孫兒睡下了,趙婉匆匆的去找李巧。
李巧看到趙婉連連搖頭道:“老太太的脾氣大,我是不敢觸黴頭,剛纔就多問了一句,差點也捱了板子。
爲了那個倒黴的鐵丫頭,我已經捱了六次板子了,老太太想起一次就揍我一次,連我婆娘也被打的半個月都下不了牀。”
趙婉白了李巧一眼道:“你派人去告訴源哥兒就成,他總會有辦法的。”
李巧吐口唾沫道:“已經飛鴿傳書了,明天晚上源哥兒就能收到消息。
不過啊,在我看來,天大的錯事還是油源哥兒背鍋比較好,老太太打一頓也就消氣了。”
趙婉嘆息一聲抱着膝蓋坐在一塊石頭上幽幽地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想要好多女人?”
李巧搖頭道:“我是,孟元直是,甚至歐陽先生他們也是,至於蘇軾他們堪稱色中餓鬼。
唯獨源哥兒不是,這種事從小就能看出來,想當年,我和水兒他們蹲在門檻上看上元節參加魚龍舞的婦人,有時候也會混進隊伍裡廝磨。
唯有源哥兒是在認認真真的玩,別人都把伊賽特人當珍寶,只有源哥兒把她們當人,碰都不碰。“
趙婉泣聲道:“可是尉遲灼灼……”
李巧嘆口氣道:“那時候源哥兒身在西域,舉目無親,過了今日不知明日的事。
尉遲灼灼也是一個可憐人,被喀喇汗追趕的如同地老鼠,在西域難得見到源哥兒這種好漢子,自然就會投懷送抱。
兩個朝不保夕的人在一塊抱團取暖,然後分開,再相見的時候自然就在一起了。
我兄弟什麼性子我太清楚了,幹了事情就不怕後果,所以啊,這頓打一定會挨的心甘情願。
只有這樣,他纔會減少一點愧疚之情。”
趙婉聽李巧這樣說,猛地站起來笑吟吟的道:“如果這頓打是我捱了,你認爲源哥兒和那個女人會如何?”
李巧猛地一巴掌拍在額頭上慘叫道:“我兄弟恐怕沒什麼活路了!”
趙婉朝着李巧嫣然一笑道:“這頓打本宮挨定了。”
說完就匆匆的去找王柔花了。
李巧木然的叫過親兵,吩咐了兩句之後,親兵就一頭霧水的又去放鴿子去了。
母親和老婆兒子要回來了,鐵心源的心情很好,早早地命僕役們將城主府打掃的乾乾淨淨,母親鍾愛的溫室大棚也重新打理一番,見大棚裡的各種菜蔬生機盎然,又把棗紅馬特意找回來,細細的打理了一遍這傢伙那身紅毛,直到毛髮如同緞子一般閃亮才放過他。
至於狐狸,放在一個漂亮的不像話的竹籃裡,保證母親一回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傢伙。
鐵丫頭這幾天的日子過的慘不堪言,兩個王漸來西域的時候帶來的教養嬤嬤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只有尉遲灼灼的心情忐忑,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命運。
即將回來的兩個哈密國最尊貴的女人,哪一個都能把她吃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