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遲。你再想想?”商榷沒有說破,卻是再提點了我一句。
我卻是搖了搖頭,那隻破碎的貔貅,除掉已經破落,不能再行使庇佑照顧之責,倒是並無其他大礙。
“貔貅和一般神獸不同,雖然是祥瑞,但同時也是兇獸。”商榷瞧得旁邊正好放着幾本書,撿起其中的一本扔在我的面前。
是清人袁枚的《子不語》,名字大致是依據孔聖言“子不語、亂力怪神”所取,乃是專門記載民間志怪,離奇事件和神鬼之事,雖多爲戲說,但細思恐極。
“若是一般的祥瑞,破碎就破碎了,可請入門的貔貅一旦破了,那家主人就得遭殃倒黴,家中必住厲鬼。”
商榷難得如此耐心,竟然和我解釋了那麼多。我就緩緩點頭,一邊回味他的話,一邊往下說。“那口死人棺材,就是厲鬼。”
他笑了笑,緩緩點頭,就算是認可我的話。但故意的沉默,卻又像是給我留了足夠時間,讓我可以進一步的思索。
我的心裡,突然有了個更爲大膽的假設。
吞嚥了口水,繼續往下說。
“商榷,你的意思是,那個老婦人,一開始就被厲鬼操縱,她其實引鬼而入的時候,就心有悔意,後來在鬼的驅使下吃掉了自己的丈夫,更是想要擺脫厲鬼……”
商榷眼中多了一抹玩味,似乎對我的發現很感興趣,沒有阻擾我,讓我可以把自己心中所想,一次說完。
“所以,她將棺材移到了廚房,又點燃爐竈,在上面燒着什麼東西。爲的就是希望,我可以察覺,然後一把大火,燒了那口爲禍的死人棺材。而她,也可以解脫了。”
我之前覺得奇怪的事情,倘若以這個爲前提,似乎竟也解釋得通……
破碎的貔貅像,暗指惡鬼已經入宅;我當時見裡屋格外空蕩,佈滿灰塵,唯獨東南角的地方,有四四方方一個長條狀的地板,上面是沒有落灰塵的,想來之前應該停放了什麼東西,然後新近才被挪走。
現在想想,那樣的印記,最可能是棺材!
更何況,那老婦人都變成什麼模樣了,只一心念着要一個孩子,那副似人非人的模樣,就算竈臺上真煮了東西,也吃不下去吧。
她是爲了,給我留一把火。
……
“可是不能吧,如果真的把棺材燒掉,她也活不了了呀。”現在想想,是越發覺得自己是對的,但是也越發詭異。
就是當時放在我面前的那桶油,似乎也是故意的,就放在那麼剛好的位置,不偏不倚,我一眼就可以發現,順手就可以拿到。
“她或許本來就沒有想過要活着。只是要擺脫厲鬼,實在太難。怕也只有藉助於外人,才能將厲鬼徹底殺死,而她也不用,成爲被厲鬼隨意擺弄的棋子。”
商榷順帶着,點評了一句。
“哦。”我點了點頭,心中的那塊石頭算是落了下來。我承認當時自己那樣做,雖然是迫不得已爲了自保,但是畢竟一把火,一條人命……
說心裡不內疚不舒服,那是假的。
這幾天在寧採臣的面前沒心沒肺,甚至於陪他一起玩笑,收下衆鬼給我的禮物,也就想着任性一些,說不定就忘了那事情。
也虧得是商榷,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終歸是解開了我的心結。
“過來……”我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他瞧得厭惡,就是衝着我,擺了擺手,我不明就理,只能緩緩到了商榷的面前。
他伸出一手來,將我捉進了懷中。我不安地剛想反抗,他卻撫摸上我的脖頸。
一如在枯葉鎮的那次,他蹲下身子,用手爲我治療腳傷。
這一次,我脖頸上的傷痕,也在他的撫摸中,不由得慢慢變淺,到最後竟然沒有了一點痕跡,觸摸的時候,也不會再覺得疼痛。
我尷尬地朝商榷笑了笑,一張臉紅得都快熟透了,連謝謝都不敢說一句。
“哼。”
突然一聲咳嗽響起,寧採臣到了我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陪着心虛地開口。“阿遲,你不覺得這種事情,還是應該躲在屋子裡面的時候再做嗎?你看看這附近都有多少鬼伸長了脖子……”
我這幅躺在商榷懷中的模樣,當然非常曖昧,雖然他是在替我治療,但是說出去,誰信呀。
所以,這外面等着送禮的鬼們,也就順帶看了熱鬧。這人呀,活着的時候喜歡湊熱鬧,就算是死了,也是一模一樣,而且佔據着某些優勢,他們竟然可以把脖子伸得比腿都還長。
看樣子,他們對鬼君的私密事情,尤爲感興趣。
我連忙從商榷的懷中鑽了出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應該是形容成羞憤,還是形容成羞赧。
反正我又不敢,衝着商榷發脾氣。
偏偏那些鬼看到我從商榷的懷中逃出,紛紛是搖頭嘆息,彷彿覺得他們這戲看得不值當。還得上演些更勁爆的,他們纔算是值回了票價。
可是你大爺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買票,我也沒有羣演的意願!
不過話說我還真有件事情拜託商榷,趕忙重新蹲下身子,非常討好地說。“那個,商榷你能不能好好給他們說說,讓他們以後別來送禮了。再過些日子,爺爺就回來了。”
我從那日開始,道行深能見光的鬼,就白天來拜訪;道行低見不得光的鬼,就晚上來拜訪,絡繹不絕的,別說出門了,我連打個盹都不行……
“這種小事情,你自己給他們說唄。”商榷白了我一眼,並不放在心上。不過補了一句。“怎麼,你收拾不了?”
廢話,我收拾得了,我收拾得了會給他這尊大佛開金口?tqR1
見得我那副恨不得吞了他的表情,商榷終於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就用手摸了摸我的頭,將身子蹭了起來。
“你們都聽到了吧。所以,散了吧。也別滯留在人間了,去到地府領了處罰,好好投胎。”
話音剛落,那些鬼就不見了影蹤。
我就瞪了商榷一眼,他這,就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