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好一會兒，董正楠才緩慢出聲，聲音不大，卻像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你覺得，越快離開我越好嗎？你是不是還覺得，過自由的生活比現在被一羣保鏢嚴密監視着要好得多？”
女人一愣，顯然是意外他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見禾弋遲遲沒有回答，男人就像是等不及一樣，追問她的答案，“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是。”女人如實回答。
董正楠的表情很不自然的一僵，然後眉頭驟鬆，竟是笑了出來，笑聲低沉帶有磁性，叫人分不清這笑是發自內心的，還是虛情假意的。
禾弋在他的笑聲裡開口，“我曾經有想過要留在你的身邊，但那只是曾經，在我最愛你的時候，你卻選擇推開了我，從此以後，我一直努力的目標，就變成了離婚，董正楠，我現在越來越接近離開你的那一天了。”
等到這個孩子出生，她就不欠董家一分人情，到時候她走也可以走的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男人收住笑意，低低的問了一句，“曾經愛過？”
“對。”
“那就足夠了……”
女人沒聽清他最後一句的自然自語，茫然的啊了一聲，“你剛纔說什麼？”
董正楠擡眼，一字一句清晰的回答，“我說，禾弋，我現在可以滿足你最想做的這件事。”
禾弋的腦袋像是被塞進一個五秒的定時炸彈，還沒反應過來炸彈就已經炸開。
他在說什麼？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最想做的事情，她最想做的事情，她剛纔已經說了……
就在這個時候，女人才反應過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男人又適時的加了一句話，“禾弋，現在我們可以離婚了，我滿足你。”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太快，太猝不及防，女人瞠目結舌，似好像還未回過神的樣子。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現在？”
“就現在。”董正楠很果斷的說，其實這個果斷的背後，是他考慮了一個晚上，都沒有做出決定的遲疑，“離婚，流產，一個億作爲補償。”
禾弋還沒有從他要離婚的震驚裡走出來，男人的這句話，又在她的心頭激起千層浪花。
離婚？流產？
女人再也無法平靜了，“董正楠，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禾弋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又問了一次，“你確定要跟我離婚，然後流掉孩子，我們兩個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再無牽扯？”
董正楠緩緩的點頭。
“爲什麼？”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反問，爲什麼？
一直以來他都拖延着這件事，以各種條件各種要求把她強留在身邊。
可是突然……突然他就同意了，在沒有任何預兆和提醒的情況下。
這實在是太突然了，對女人來說，完全可以用措手不及來形容。
就好像是以前心心念唸的東西，像星星一樣高掛在天上，遙不可及，可突然有一天，這顆星星隕落，變成隕石擺在她的面前。
男人眉尾一挑，“爲什麼……你想知道原因嗎？”
“你想說就說。”
“從結婚到現在，我等的就是這一天，這一天來了，我自然可以順理成章的放你走了，僅此而已，通俗一點來講，就是現在的你對我來說，一點利用價值都沒了，甚至還會成爲我的累贅，成爲影響我跟小柔感情的人。”
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禾弋心裡的那道傷疤。
他的意思，就是她是那個礙事又多餘的人。
“這一天？”女人死死的掐着掌心，“這一天指的是什麼？你等這一天，等的是什麼事情？”
其實禾弋的每一個問題，董正楠都能對答如流。
他提出離婚流產，絕不是臨時起意，也絕不是隻經過一個晚上的遲疑考慮，而是早就準備了。
從他跟容修達成共識的時候，他就開始準備了。
只是這過程比較漫長，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他最大的障礙，不是別的，是自己的心。
他不捨，也捨不得。
男人握着她的手，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搖擺不定，左右爲難。
現在女人問他爲什麼，問他這一天是什麼，心裡練習了千萬遍的答案，終於在今天說出口了。
禾弋一直看着他，等他來回答自己的問題。
董正楠修長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着，“小柔懷孕了。”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叫女人在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她笑了，笑着笑着，就掉下了眼淚。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禾弋擡手，一點也不在乎的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淚，嘴角邊一直掛着淺淺的笑。
彷彿這一滴眼淚，像是從來沒有流下來一樣。
大抵是覺得給她的傷口還不夠深，男人又在上面狠狠的紮了一刀，“所以，你想要拿孩子跟我談條件，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和意義了，以前或許我會妥協，但是今天不會，以後也不會了，我……放你離開。”
“你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吧？”女人輕聲問，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你娶我，是爲了給她鋪路，你讓我懷孕，是爲了能讓她在董家站穩腳，現在你讓我離婚，是爲了娶她，讓我流產，是爲了她的孩子，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董正楠……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愛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都是爲了她……”
禾弋頓了頓，眼睛直直的撞進他的瞳仁深處，“你從來沒有那一點，是爲了我，從來沒有。”
董正楠淡淡的開口，“有。”
看着她現在的模樣，他的心裡又有幾分是好過的？
一段愛情，一段婚姻，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兩個人心裡都有傷，都有無法說出口的秘密，已經是沒有任何複合的希望了。
愛的太煎熬，太累贅，太負擔了。
她已經承受的太多太多了，餘生……就讓他一個人來揹負吧。
她只要去追逐她想要的自由和生活就好，他願意在她身後，默默的看着她，就足夠了。
女人苦笑，心裡已經對這段感情不抱任何希望了。
“有什麼？收養我嗎？還是說從十二歲就讓我過上了比孤兒院那些孩子都要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