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你可以出去一下嗎?我私下裡,要跟顧總說幾句話。”出口,儘量語氣平靜,唯有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的悲愴和惆悵。
萬萬沒想到,自己受了傷剛回A市,迎接他的,卻是真相敗露之後的落寞。
羚看了看兩人,轉身走了出去。
她一離開,顧少清直言不諱,“我已經知道咚咚是我跟羚的孩子。”
申綜昊心中猶如刀絞,沉默了好半天,才擡頭直視顧少清如炬的雙眼,“那你爲什麼沒有告訴羚?”
如果羚已經知道,剛剛不可能那麼心平氣和地關心他,擔憂他的傷勢。
“無論怎樣,是你救了羚和咚咚的命,你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也等於是我的恩人,對於你之前的隱瞞和捉弄,我決定不再追究,你最好親口告訴羚真相,這是我給你的機會,也等於是對你的報答。”
申綜昊沒想到顧少清會這麼做,確實,如果羚從別人那兒知道真相,必然會加倍恨自己,若是自己坦誠告訴她真相,她或許沒那麼恨。
“你就不怕即使羚知道真相,也仍然堅持跟我在一起?”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心裡,仍然免不了抱着一絲希望。
顧少清冷笑,近乎傲慢的開口:“我怕什麼?我顧少清有一百種一千種方式讓她回到我身邊,再說我們已婚,還有個連接彼此血脈的咚咚,我們肯定會在一起,也必須在一起。”
悍然的語氣,傲然的態度,令申綜昊皺眉,他的話說完,便擡腳往外走。
門口,羚皺着眉瞪他,“你對學長說了什麼?”
她就站在門外,一直看着他們,雖然聽不見,但她看得出顧少清的態度十分蠻橫囂張,而學長的臉色很難看,好像受了沉重的打擊。
“你過去問他,不就知道了。”顧少清出言,站到外面,從口袋裡摸出煙,正欲抽上,卻被清潔阿姨阻止。
陰鬱地轉過身,看到羚已經站到了申綜昊的邊上。
申綜昊朝她伸出了手,她立即坐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也不知申綜昊是怎麼說的,只見羚滿臉的震驚和感激,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
羚語氣哽咽,許久之後仍是不敢相信,反反覆覆地追問:“咚咚是我的兒子?是我親生的?”
申綜昊肯定地點頭,“對不起,一直瞞着你。”
苦澀至極的敘述,如今回想,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大概仍然會選擇這樣做。
“不,是學長給了咚咚出生的機會,是學長救活了早產的他,可是學長,你爲什麼要騙我這麼久?”
淚,滴在他的手背上,他手指動了動,微顫。
“是我自私吧,我不想讓顧少清知道咚咚的存在,之後你醒過來卻忘記了之前的所有,你變得那麼簡單純淨,我不想讓咚咚的身份,讓你跟顧少清糾纏不清,便決定隱瞞。”
“每當看見你本能地疼愛咚咚時,我有很多次想要告訴你真相,但我怕,怕你一旦知道真相,便帶着咚咚離我而去。”
“你不會知道我等你等了那麼久,終於和你在一起了,我有多珍惜,我有多在乎。”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淚水,模糊了羚的雙眼,透過朦朧,她也看見了學長的難過,她忽地起身,“我出去冷靜一下。”
Www •тt kán •¢ O
跑出病房,迎面看到走廊裡的顧少清,腳步戛然而止。
他緩步站至她面前,高大的體魄,壓迫性地籠罩住她。
“知道真相了?”他沉沉揚聲,語氣,控制不住地流露一絲慶幸和得意。
有了咚咚,他就不信她還不乖乖回到他身邊?
“我沒想到咚咚是我跟你的孩子。”她的語氣居然隱有不忿,他眯眼,危險地瞅着她,“那你希望是什麼?”
她忽地崩潰大哭,壓抑着哭聲,“我希望咚咚就是撿來的,或者是我跟學長的孩子。”
“陶羚,你找死。”話落,他氣的額頭青筋畢露,滿目兇惡地看着她,她捂住嘴,掉頭就往外跑。
烈陽下,她不知炎熱地一通亂跑,她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要哭,心裡有某個位置,某個秘密,某個潘多拉的盒子,被掀開了,揭示了,讓她控制不住地感到難過,悲傷。
滾燙的大理石座椅上,她一屁股坐了上去,垂着頭,默默流淚。
頭頂,忽地多了一把傘。
顧少清眼神沉沉地看着她,他坐到她身邊,剛剛的怒氣已經消散,無聲地把遮陽傘移到她的頭頂,“別哭了。”
他還以爲她會高興,沒想到竟是以淚洗面。
羚抽抽噎噎的,根本止不住眼淚,他嘆氣,扳過她的腦袋,讓她枕在他的肩上,她想要轉開,他卻不讓。
她完全沒力氣和心思跟他對抗,眼淚,溼了他的肩。
昨夜幾乎沒睡的她,這一天又過得跟過山車一樣,哭着哭着,居然不知不覺在他懷裡睡着了。
顧少清垂眸看她,她閉着眼,眼睫毛輕輕合在一起,上面還掛着晶瑩的淚珠兒,小嘴微張着,鼻息均勻,表情疲憊。
這幾天,她也是受盡了煎熬。
可是自己,又何嘗不是?
申綜昊是他們的救命恩人,沒錯,可是,他那麼惡劣地找來一個死嬰,讓他去見,讓他對着不知名的嬰兒痛苦後悔,天知道當他知道真相時,心裡有多高興,又有多恨?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不去計較,只要羚和咚咚好好兒的回到他身邊就行。
但羚的態度,令他惶恐起來。
他沉思時,有一對情侶經過這兒,年輕的女孩子羨慕地指着他,“你看人家男朋友,長得帥還體貼,太陽傘都給女朋友了,自己曬得渾身是汗。”
這一幕,引來很多人的側目,尤其是女性。
就連樓上都有人朝下看着他們。
申綜昊本就滿心忐忑不安,見羚哭着跑出去,忍耐了許久,最後終於不堪忍受,撐着柺杖一步一跳地出了病房,來到窗戶邊,往下眺望。
居然一眼就看到了羚。
他認得她身上穿的衣服,眼前不遠處,她的臉被傘遮住,身子傾斜着靠在顧少清身上,顧少清親暱地一手攬着她,一手打着傘,保持着姿勢,一動不動。
兩人相互依偎,看起來親密極了。
許久之後,苦澀地收回目光,低了頭,拄着柺杖往回走,誰知竟不甚跌倒,一頭撞在牆上,狼狽地趴到地上。
護士驚呼一聲,忙過來扶他,他大力地推開,“我自己來,我沒事。”
拄着拐,扶着牆,吃力地站起來,穿上拖鞋,挪向自己的病牀。
這一刻,心在滴血。
……
頭頂的太陽漸漸西沉,天邊的夕陽絢爛地掛在天空,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顧少清堅毅有型的下顎。
微微動了動,他立刻低首注視着她,她看清了他的臉,立即一愣。
他白皙的俊臉,從高挺的鼻樑中央一分爲二,一邊白一邊紅,紅的那邊明顯是被太陽暴曬過。
秀眉輕蹙,坐直了身子,耳朵掛到傘柄,擡頭,看到漂亮的遮陽傘,這會兒,太陽西下,已經沒了陽光。
他垂下手臂,敲着兩邊胳膊,一邊是舉傘舉酸了,另一邊是被她枕麻了。
羚尷尬地站起身,佯裝沒好氣的開口:“你怎麼不叫醒我?”
顧少清站起身,活動着四肢,若無其事地瞥向她,“不是心疼你累了嗎,又哭的跟淚人似的,好不容易睡着了,哪裡捨得叫醒你。”
羚瞅着他的包公臉,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你趕緊回家吧,你的臉都抹點藥膏,否則一定會脫皮。”
他挑眉,“咚咚還在家等着你,你跟我一起回去。”
羚默然,低了頭盯着自己的涼鞋看,說不要咚咚的那些話,完全是負氣之言,現在知道咚咚是她親生的,就更不可能割捨的下。
而顧少清帶走咚咚,也是合情合理。
“你給我點時間,行嗎?”擡頭,認真地看向顧少清。
他皺着眉,盯視着她,她小心開口,“申學長受了傷,我不能視而不見。”
“所以呢?”他語氣一沉,隱有怒意。
“嗯——”她醞釀着措辭,覷着他即將發怒的神色,“我留下照顧他,你先回家。”
顧少清哼笑,“他自己是醫生,仁濟醫院的護士出了名的溫柔體貼脾氣好,還怕他沒人照顧?”
羚咬脣,有點不高興,“學長是不該誤導你瞞着你,可他同時也救了我和咚咚,你不能忽略他的功勞。”
“我沒有。”
羚心裡也明白,如果顧少清真無視了,一早就會告訴她真相,他卻選擇讓申綜昊親口對她說。
他能做到這一點,令她有點意外。
“這樣吧,你在這兒照顧他,我陪你,你什麼時候好了,就跟我回家。”他態度堅持,不容置喙。
羚只得妥協。
顧少清留在走廊外,羚進了病房,卻見申綜昊蒙着被單,她走過去往下拉,卻拉不動,“學長,這麼熱的天,你蒙着被單,不熱嗎?”
“不熱。”他回答。
“學長,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申綜昊掀開被單,直視着不肯離去的羚,“你走吧,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
剛剛的那一幕,像是一把刀,割裂着他的心臟,難受的他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羚愣了一下,張嘴想說什麼,但見申綜昊滿眼黯然,忍了忍,笑着開口:“那我先走了,你好好養着,我明天再來看你。”
耷拉着腦袋走出病房,羚心裡有點兒不好受,忍不住頻頻回頭去看申綜昊,見他難過,跟着難過。
手,卻一把被人握住。
不用看,也知道是霸道的顧少清。
他移步,擋住了她的視線,“不許再看了,現在跟我回家。”
羚滿心不自在,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自己要回到那個奢華的顧宅,可是,咚咚在哪兒呀。
“我想先回一趟星馨家園拿點咚咚的東西。”
“用不着,顧宅那邊什麼都備齊了。”
“我說去拿,你能聽我一次嗎?”羚不耐煩地發起了火。
顧少清睞她一眼,方向盤一轉,朝着星馨家園而去。
羚回到家,見到蘭姨,跟蘭姨講找到咚咚了,自己暫時和咚咚住在外面,然後又告訴她申綜昊受傷住院的事,叮囑她好好照顧他。
之後才收拾了咚咚的餐具和玩具,打包整齊地放好,帶到顧宅。
一路上,心情起伏不定,猶如置身夢中。
第一次,不得不正視身旁的男人。
千真萬確的,不但是她的丈夫,還是她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