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陸向北很平靜。
童一念卻全然不知怎麼回事,心裡滿滿的,全是擔憂,拉住陸向北的胳膊,焦急之色盡顯,“陸向北……”
他回過頭來,摸摸她的頭髮,黑眸裡是慣常的淡然,“沒事,別擔心……”懶
說完,便跟着警察走了。
可是,一句“沒事,別擔心”就能讓人不擔心嗎?
她追出幾步,他卻已經和警察進了電梯。
突然之間,她的心像被人掏空了一樣難受……
“陸向北!”她忍不住衝着緩緩關閉的電梯門大喊了一聲,然而,空蕩蕩的走廊裡,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迴音,“陸向北——陸向北——”,一如她昨夜在夢裡時的情形,無論她怎麼呼喚,他都聽不見了……
剎那間,她方寸大亂,拿着車鑰匙也追了出去,但是,等她到樓下的時候,警察和陸向北都早已不見了蹤影。
她想起了爸爸,也許這個時候該回去問問爸爸怎麼辦……
然當她匆匆趕到家裡的時候,卻正好遇上小媽從樓上下來,見她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趕緊攔住她,“你輕點!你爸剛睡着!”
“爸……他怎麼了?”她忽然想起,已經很久沒有回來看爸爸了……
小媽嘆了口氣,“最近身體不太好……”
“我上去看看……”畢竟他是她的父親,是給了她生命的人……蟲
“你別去吵他!難得睡個踏實!”小媽在她身後嘀咕。
“我就看看,不吵他!”她踏上旋轉樓。曾經認爲小媽並不愛爸爸,看中的只是爸爸的錢而已,但今天看來,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
她漸漸的相信,感情確實是可以培養的……
輕輕推開爸爸臥室的門,牀上那個人靜靜地躺着,並沒有因她的到來而甦醒。她走近幾步,發現不過數日不見,他竟然瘦了許多,兩鬢亦多了幾多斑白,許是因爲病氣,顯得蒼老了許多,給人的感覺真是老人垂暮了,哪裡還有當日童氏國際總裁呼風喚雨的威風?
她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心裡涌起淡淡酸楚。
離開時,站在小媽面前,短暫躊躇,想說,“謝謝你照顧他。”可是,最終沒有說出口,這個家裡,她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匆匆離家,一路她都覺得在自己的潛意識裡,還是把自己當做小孩的,雖然這些年爸爸並沒有那麼關注她,但是,出了事,她居然還是第一個想到回家找爸爸,就像她在分公司工作的時候一樣,總覺得自己有條後路,萬一搞砸了,還有陸向北會來收拾……
她瞬間明白了一件事,陸向北也有不能依靠的時候,而爸爸,終於還是老了……
初時的慌張倒是漸褪了不少,她靜下心來想該去找誰打聽一下情況,公安局戴局長這個人便跳入了她的腦海。
無論她多麼討厭和這些權貴打交道,但現在事情迫在眉睫,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的手機裡就存有戴局長的號碼,她翻出來,撥了過去。
“戴局長,您好,我是陸向北的太太。”這一次,她倒是主動自稱爲陸太太,而不是童大小姐。
“哦!弟妹啊!你好你好!”戴局長的聲音倒是很熱情。
這讓童一念心裡稍稍放心,還叫她弟妹,這證明事情並不是很糟糕,她知道,這些人最是見風使舵的……
於是便把陸向北被刑偵的人帶走一事同他說了,戴局長聽了只寬她的心,“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只是問問情況,你在家裡等着就行了!”
這話有九成的外交辭令在裡面,究竟能不能放心,童一念心中卻是沒譜的,但戴局長如是說,她也知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勉強笑了笑,“那打擾戴局長了,謝謝。”
對方知道她對這個答覆並不滿意,又補充了一句,“弟妹,有什麼事會通知家屬的,你還是在家裡等吧。”
“好的,謝謝。”
她呆在車裡,將凌亂的心緒稍加整理,再聯想早上陸向北接電話時的表情,覺得陸向北一定是在接電話時就知道了鶯鶯的死訊的,而他在健身房的異常也是因鶯鶯而起。
可是,若要說鶯鶯的死與他有關,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
在昨天以前,她一直都不相信陸向北,而就在昨晚,她對自己說過,如果一切從頭來過,她寧願選擇相信他……
所以,今天,單單憑着情感來下論斷,她是不是,可以相信他一次?
此時的她,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人可以諮詢,只有靠她自己,她像在夜路中走路,眼睛從最初的黑暗,漸漸適應了夜視,路,也漸漸清晰起來。
沒錯,陸向北絕對和鶯鶯的死沒有關係,在一切都還沒明朗的情況下,她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等,這樣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一點用也沒有。
退一萬步說,如果他果真被捲入這件事當中去,她再怎麼亂找人也是沒用的……
所以,聽戴局長的話應是沒錯,等,等來消息後再對症下藥也不遲!
想明白以後,她便開車回了家。
她必須在家裡等,萬一陸向北回到家裡沒見着她怎麼辦?
這個想法其實讓她心裡一痛,即便她在家裡,陸向北也不一定會需要她……
一個等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整整一天,她坐立不安,粒米未進,只是守着電話,捧着手機,聽着門響,全身神經高度緊張。
直到晚上,她終於聽見開鎖的聲音。
門鎖一響,她便跳了起來,直撲到門邊。
果然是他!只會是他!他們家的指紋只錄了他和她!
可是眼前的他爲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看起來極度疲憊,面色更是紙一般蒼白,好像遭遇了一次重大打擊,眉目間竟然滿是滄桑的意味……
這樣的他,讓她的心狠狠一疼,立刻就撲進了他懷裡,一日的等待和擔憂化作淚水,漫進眼眶,她在他懷中低喃,“陸向北,你嚇死我了!怎麼樣?有什麼事?”
他卻淡淡的,推開她,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拿起車鑰匙就要外出。
他從來就沒有推開過她,即便是他們之間關係沒有得到改善的時候,他也只會主動抱她,從來就不會推開她的擁抱,而今,他居然這麼冷漠,是爲了什麼?爲了鶯鶯嗎?因爲鶯鶯死了,所以他這麼難過嗎?像經歷過重創一樣?
他對鶯鶯,並非全無感情吧?雖然她知道此刻不是吃醋的時候,但這個想法還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眼看他一言不發地就要出門,她忽然覺得憋悶,悶得呼吸時肺葉裡都是痛的,她不顧一切衝上去,抱着他的後背,哭道,“陸向北!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麼了?不要讓我這麼難受好嗎?我是你老婆!是你老婆啊!”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卻沒有轉身,嗓音有點嘶啞,“對不起念念,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巨大的無力感襲來,她的手臂變得如此的虛軟,他輕輕一掰,就掰開了她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童一念呆呆地站在原地,雙手還保持着環抱他的姿勢,突然有一種想哭,卻流不出眼淚的痛苦,原來,這種感覺就叫做欲哭無淚,竟是比痛哭流涕更難受,眼睛乾澀得疼痛,心,更是乾涸得裂開了口子……
“陸向北——”她對着空氣大聲呼喊,痛楚便從裂開的心裡一絲絲冒出來,很快漫遍全身每一個細胞,連腳趾尖都是痛的。
忽的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她不能讓他就這麼出去,剛纔他那疲憊的樣子,又真真實實受了刺激,不知車速會開到怎樣的極限,那是極不安全的。
她忘了自己昨晚去找他的時候是如何的瘋狂,那時的她就沒想到那也是不安全的嗎?
陸向北,我竟然愛你成癡……
她終於發現,越走得遠,她越陷得深,她真的懷疑自己,還能走出陸向北佈下的情網嗎?她抓起包包,甚至等不及電梯上來,從樓梯一路跌跌撞撞便追了下去……
陸向北今天的狀態是極差的,她甚至懷疑,他不知道她一直跟着他。從她氣喘吁吁下樓開始,便看見他開車出去,於是,她也開了車,跟在他後面,不遠不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想看着他安安全全……
陸向北把車停在一家酒吧門口,便下車進了酒吧。
他是來喝酒解愁的嗎?如果是,她更不能走,此時的他,不知會喝成什麼樣子,酩酊大醉的時候,她得開車帶他回家……
她找了個黑暗的角落,默默地守着他,遠遠地看着他,她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愛的名詞——天使。她這樣守護着他,是不是像他的天使?
轉瞬,又嘲諷地譏笑自己,有你這樣犯賤的天使嗎?人家都不需要你的守護,你卻偏偏往上貼……
可是,他卻明明白白地說過,念念,你是我黑暗中的微光,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他挺拔的背影就在不遠處,那麼高大,那麼偉岸,她坐着,他站着,愈加顯襯他的英挺,然,那般的英挺下,又籠罩着多少落寞?這落寞卻讓她如此心疼……
愛一個人就如此嗎?
一邊怨恨着,一邊疼惜着……
她在忽明忽暗的燈光裡還是流了淚,眼淚被喚醒的感覺真好……
原來她還是會哭的……
如果有一天不會哭了,心是不是也就死了呢?
陸向北,你的微光護佑着你,你的希望就在你身後,爲什麼你不回頭看一看呢?只要你回頭,就可以找得到我,可是陸向北,你知道嗎?你在爲另一個女人神傷的時候,你的女人卻在你身後爲你心碎?
她看着他喝酒,一杯又一杯,喝得很猛,基本是一杯酒一口就幹了。她沒有去阻止他,她知道他要發泄,人在情緒接近崩潰邊緣的時候,如果不發泄會有多麼難受,她有過這樣的體驗,所以,她看着他發泄,大不了等會兒替他收拾殘局,再把他撿回家……
她覺得自己真的瘋了,怎麼會愛他到這樣地步……
她想起了和他一起對飲老白乾的時候,自己曾感覺和他那麼近那麼近,可是到了今天,這距離忽然之間又拉遠了,好像遠得她再也無法靠近……
她就這樣看着他,自己胡思亂想。
也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杯以後,她看見他接了一個電話,也不知電話是誰打來的,但是他好像已經有了走的意思。
瞧他還沒完全醉得走不了路,所以趁他在買單之際,她趕緊溜出了酒吧,想趁他出來之前先倒好車,然後繼續跟着他,可是,到了停車場,卻突然改變了想法。
上次頤朵把車還給陸向北以後,便把鑰匙也還給了她,而她,則一直把鑰匙放在包裡,也就是說,她可以上陸向北的車……
沒有再多想,她開了鎖,上了他的車,悄悄把自己隱藏在後座,卻不坐在椅子上,而是擠在座椅和前座的空隙裡,坐下,靠在車門上,腿可以伸直,身子剛好隱匿在駕駛座後面,然後,再鎖上車門。
她賭陸向北不會發現她,因爲天黑,因爲他喝了酒……
車門再次被打開,他上了車,發動,車裡瀰漫着酒的氣息,可是還好,車開得還算平穩,而他,果然沒有想到這車裡還會有一個人……
童一念不知道他把車開到了哪裡,只覺得彎道特別多,好像是在爬盤山路?
不知盤旋了多少次以後,車終於停了下來,她聽見陸向北下車,車門關上後,她纔敢把頭伸出來一點點往外看。
車燈亮着,她看見這裡果然是山頂。
山頂上已經有一輛車在等着,還有個模糊的人影,她一時看不清是誰,所幸陸向北沒有拔掉車鑰匙,她輕輕的,把車窗放落了一點點,這樣,外面說話的聲音就可以傳進來了……
“北哥。”有人這樣叫他。
聲音很熟悉,她在腦子裡搜索,猛然想起,這是成真的聲音……
陸向北沒有應答。
“北哥,警察怎麼說?”成真又問。
短暫的沉默後,響起陸向北的聲音,“初步認定是車禍。法醫檢測,出事前她吸過毒,可能開車時亢奮,或是出現幻覺,墜崖。”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不吸毒的!她從來就不吸毒的啊!”成真的聲音很激動。
陸向北再次陷入沉默。
童一念知道,他們討論的是鶯鶯的死……
原來是鶯鶯竟然吸毒,不過,既然是車禍,就和陸向北沒關係了,這可以讓她稍稍放心。
好吧,她承認自己自私而且有點冷酷,只要陸向北沒事,其他人再怎樣,她頂多也就只能施之以同情了。
“北哥!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在你身上裝竊聽器,怎麼會害你被發現?你不被發現,鶯鶯怎麼會爲了你認下那件襯衫是她送的?!”成真聽起來氣憤填膺的樣子。
童一念腦子裡“轟”的一聲巨響,鶯鶯的死難道與那件襯衫有關?與自己有關?可陸向北爲什麼要撒謊?爲什麼說袖釦丟了?
卻聽陸向北道,“成真,別說了!”
“爲什麼不說?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還不讓說嗎?”成真仍然很激動,“她是你老婆,這麼不相信你,還在你身上裝竊聽器,只要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她這麼做,差點害死的是你,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太有心計了!北哥,你總有一天要被她害死!”
童一念捂住嘴,眼淚流淌下來,她有心計嗎?她會害死他?她真的從來沒想過要害死他……
“成真!”只聽陸向北也提高了聲音,“你還說?!”
被他這麼一兇,成真倒是不說童一念了,仍是氣憤不平,“北哥,我死也不相
信鶯鶯是死於意外車禍的,一定有問題,難道你會信?”
“信不信……公安局會給出最後認定結果……”他緩緩地說着,透着無盡的隱痛。
“公安局?公安局就能給出真相嗎?我凌晨的時候看見她開車出去的,怕人發現,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跟着她,只能暗地裡,可是我親眼看着她的車掉下去,北哥,你知道那種心情嗎?我悄悄下崖去找她,找到她的時候就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她拽着我衣服時的那種眼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北哥……她死了我都不敢報警,不敢把她的遺體擡走北哥”成真在公司裡一貫不苟言笑,冷心冷面的,此時竟然在陸向北面前哭了起來……
“北哥,就像一條在沙灘上掙扎的魚……北哥,其實那就是我們,我和你,都是淺灘上的魚,在掙扎,在苟活……”他說得極爲傷感,不過,馬上又轉換了語氣,十分急切地給陸向北忠告,“不過,我反正是爛命一條,無所謂,但是你不一樣,北哥,以後不用對那個女人太好!不值得!當心哪天把命送在她手裡!以後她給你的任何東西你都要好好檢查,小心再上她的當!”
成真是在說竊聽器的事嗎?是在說她嗎?所謂的“那個女人”是指她?
把成真的話前後聯繫起來,大約就是她在袖釦裡藏的竊聽器被查了出來,結果鶯鶯爲了陸向北承認襯衫是她送的,然後,鶯鶯卻因爲這件事而死?她爲什麼要承認?
腦子裡還是一連串的問號,而更讓她頭痛的是,直到現在陸向北仍然把一切都瞞了起來,她一點都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如果成真說的是真的,那麼自己不就是間接害死鶯鶯的人嗎?
她心裡突然雪亮,難怪陸向北今天對她這麼冷淡,原來如此……原來他嘴上不說,也不準成真說,可心裡還是在怨恨她的,恨她害死了鶯鶯是嗎?
一時,苦澀溢滿心扉.
她真的是無心的啊……
“夠了!我有分寸!”陸向北道,“你見到她最後一面了?她說了些什麼?”
成真的苦笑聲在寂靜的山頂十分清晰,“關於她自己的生死她倒是什麼都不說,只是抓着我的衣服,要我告訴你幾句話……”
陸向北並沒有追問是什麼話,但那樣沉默的等待,誰都能覺察出他等待的是成真的下文。
“她說,她要和他葬在一起,墓碑上要寫她的名字,一定要有名字,她都快忘記自己叫什麼了……她還說,你一定要幸福,其它的都不重要了,她只要看到你幸福……如果有來生,她一定不會再讓自己愛上你……一定不會再問你敢不敢……”
成真的聲音,低沉而滄桑,在山頂的嗚嗚風聲裡轉述着鶯鶯這幾句話時,就像鶯鶯本人在蕭瑟悲涼的配樂中說着最哀婉的臺詞一樣,催人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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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吉祥總是要在12點以後才能進入碼字狀態,可是往往熬不住就先睡着了,今天吉祥很乖,一直熬着,所以在臨近凌晨四點的時候,6000字全部寫完,一次性傳上來,親們,又要明天見咯~!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