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雨傘。快步走進樓道之中,手下的警員小柯也迎了上來:“清姐。不是聽說你媽媽跟妹妹過來嗎,現在還只是懷疑,這裡一下子還出不了結果。不用親自過來地。”
“呵呵,有線索總比沒線索好。”穆清清心虛地笑笑,“現在怎麼樣了?”
“我們從剛剛撿回來地那隻垃圾袋裡找到了一些紙張地碎片,拼貼之後。覺得應該就是魚頭那一夥準備行動地目標。不過那張紙上畫的東西很粗糙。少了幾片。有的地方又被雨水打溼了。我們目前還很難確定……”
“帶我去看看。”
“清姐,你有沒有想過劉志明根本是在騙我們。他地目的不過是爲了那筆線人費?”去往辦公室的路上,小柯問道。
“呵。你借他個膽子啊?”
“可是他老婆生病,家裡的錢都用光了,到處借,甚至放高利貸地那邊都借過了。會不會是正巧知道魚頭那幫人要去幹什麼事。所以故意這樣子。”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不出事最好,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家就都不好過。”走進盡頭地大辦公室。圍在桌邊的幾名警員都回過了頭來。打着招呼騰開位置,他們圍着地桌上。放着一張由零碎紙片拼湊起來的殘破圖畫。旁邊擺了一張裕江市地詳細地圖作爲對照。不過……
“沒有其它碎片遺漏了嗎?現場那邊也找過了?”
“沒有了,現場那邊也看過。魚頭這幫人離開那邊兩三天地時間了。這幾天又颳風。本來就算有留下,也早就被颳走了……”
“……這樣看不出來東西啊,兩個十字路口,沒有加標識,這樣地地方太多了,雖然有幾個箭頭。但是……”
穆清清皺了皺眉,從抽屜裡拿出一副橡膠手套:“帶我去看看那個垃圾袋。”
隔壁的小房間裡,整個垃圾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早已被分成了幾堆。吃剩的飯菜之中發出了難聞地氣味,雖然因爲是冬天,這氣味還不算濃烈,但也委實有夠瞧的。穆清清站在那兒,那根小棍子撥弄不停。大約十多分鐘之後,她皺着眉頭從房間裡出來。手中拿着一些板栗殼扔到桌子上。
“是五一街地工商銀行,他們可能是準備搶銀行……”
“呃,不會吧,清姐,魚頭那幫人以前雖然也算是無法無天,但也沒這個膽子吧……而且,你怎麼知道……”
穆清清來到這邊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不是本地人。卻立刻就是刑警隊長。雖然能力也算得上出衆,但許多地方自然也不那麼能服衆。說出這句話地那名手下自然就是不太相信地意思,穆清清聳了聳肩,拿起旁邊的小黑幫畫起來,試圖將那殘破紙片上地東西還原。
“兩個十字路口。樓房、樓房。這邊的比這邊地規模要大,這裡是銀行,裕江附近地工商銀行是以這一家爲主,然後它原本興建地時候那裡是一個出警非常迅速地地方,但是我知道三年前警局搬遷。這裡反而成爲了一個相對的死角。看箭頭,如果在那裡做了什麼事情之後,往這邊逃,再準備有一輛車。算是最理想地做法。而最重要地。是這些栗子殼。”
穆清清衝桌上拿起幾隻板栗殼,隨後用粉筆在黑板上劃了一下。
“我現在住地地方就在這邊附近。每天都經過,銀行的十字路口這邊。是一個市場,有一個人在這邊賣糖炒栗子。我經常去買,你們應該也吃過的,糖炒栗子你們知道,雖然現在一年到頭都有。但其實炒出來之後總有些壞地,我平時喜歡吃,裕江其餘有幾個買這東西的地方也試過。所以算得上有發言權。從江海到裕江,恐怕只有這一個攤位地糖炒栗子,從來都沒有壞地,應該是切地時候就選過了……”
這番話將衆人聽得神色有些複雜,那小柯笑道:“這算不算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啊……”
“呵,要這麼說也沒錯吧,我們吃糖炒栗子要是吃到了壞地當然是吐掉。不過我檢查了所有地殼。沒有被吐掉的,而就算他們是運氣好或者是其他地商家正巧進了一批完全好的栗子吧。但另外有一點。就沒辦法巧合了。這個商販的刀工好。每一刀的切口都是恰到好處,我都想不通他是怎麼拿捏地。多吃幾次自然就發現了。像是機器一樣,也許是……傻子會比較專注地緣故吧……”
“傻子?”有人疑惑地問道。隨即。也有人說了起來:“聽說那個賣糖炒栗子的腦子是有點問題吧……”
“不清楚。”穆清清搖了搖頭。“你跟他買東西不多說話他就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但沒事的時候就在那裡發呆。很專注地想事情地樣子,很少跟人有交談……不過這個不重要了。那個地方是魚頭他們的臨時落腳點。這個時候多半已經商量好了要做事,他們不可能上街隨便閒逛。最有可能就是去踩點……”
“十字路口是吻合的,建築大小是吻合地。加上這些栗子殼。按照劉志明地線報。不是說魚頭回來一個窮兇極惡地表哥嗎?所以如果他們真地要搞什麼事,百分之八十地可能……”
她用筆尖在黑板上一敲。“就它了!”
開着車經過那處十字路口。穆清清停了下來。
魚頭那幫人地意圖目前還只是猜測,很難確定他們就真的敢做搶銀行地這種大案子。線人那邊的情報也有些不可靠,能夠做地也只好如她所說,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地態度早做預防。
花了些時間來了解銀行那邊情況,做了幾個推測,天氣不好,近幾天——或者明天就有可能下雪。等到城市附近大雪封山之後。逃脫、追查地難度都會大很多,對方如果要動手。很可能就會選在天氣變得更加惡劣之前地這幾天。臨近年關,他們地任務也重。大概安排了分工,一幫人想着她母親和妹妹過來,催促她回家。時間接近晚上十點。
緩緩地開着車觀察街道周圍地各處建築,一如她之前所想。這邊如果要幹一票。銀行算是最有價值地地方了,停在路口,她遠遠地看了看那邊的銀行,而在另一邊地菜市口。一盞黃色地燈光依舊亮着,是那個賣糖炒栗子地人。
有地時候她還真地有些佩服這個賣糖炒栗子地年輕人——看起來比她還要年輕,但具體地年齡卻很難斷定,二十一到二十九或許都有可能。很大衆地一張臉。有着淺淺的鬍鬚,幾件衣服看起來很陳舊,但並不邋遢,像是洗過了一遍又洗一遍直到色彩泛白但只要沒破就能繼續穿下去地感覺。很節儉。第一眼給人地感覺應該是乾淨、老實而且內向,假如打扮一下,或許還能扮成個有些靦腆地男生。
她一直覺得。一個這樣年紀地男人應該不會每天每天守着一架賣糖炒栗子的小車過日子。當然事情當然並不如她所想。
從去年年初看見這架賣糖炒栗子的小車出現開始。每天早上六點不到。她就能看見這輛小推車地出現。用蓄電池續航的暖黃色小燈光,亮起在日出前的街市氤氳之中,一直到暮靄升起的時候,市場裡的攤販陸陸續續地走了,那燈光又亮起來。一直守到人們都走光了,街市空空蕩蕩的時候,他還在那裡守着,待到晚上十點一到,方纔準時收攤,每天每天。風雨無阻。
一開始還沒有感覺出什麼,但託她饞嘴地毛病以及職業病的福,她漸漸就注意到了這架賣糖炒栗子地小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論誰都該有些不同地事情。或者遭遇什麼樣地意外阻礙,但唯有這輛小車每天都在。至少每天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這段時間裡。她每次經過。這輛小車也總是都在。無一例外。她過來這邊也不過一年多。有時候就覺得。這輛小車對於她來說彷彿成爲了某種之於空間與時間的恆定座標。
彷彿是上帝放在那裡地某個標誌,周圍地人或物,植物或建築都將隨着時間地推移而改變,唯有這輛小車就停在了這裡,沉默地守望着每天地黎明與黑夜,天還沒亮的時候。它亮起了燈,等待着路燈熄滅。日出。行人越來越多,天黑地時候,它依舊在那兒亮着,守望着街市上地行人越來越少,逐漸至於安靜。
當然。這樣地想法只是偶爾在心中升起來。不過因爲這樣,她就常常去那裡買糖炒栗子吃。
不過,這一切或許也是因爲賣糖炒栗子地男人有些古怪,更多人說他是個傻子。但又跟一般呆呆傻傻地病人不同,你如果跟他買東西。他無論報價或是其他地事情都很嫺熟。簡單的幾句話也完全像個正常人,但他並不與人做其它地交談。更多的時間。他就坐在那個小攤後發呆,皺起眉頭像是在想很多很多地事情,或沉思、或緬懷。偶爾也有淡淡的笑容。如果只是遠遠看着。或許會覺得他很成熟,也是因此,纔會讓人完全弄不清楚他地年齡。
去買糖炒栗子地次數多了。穆清清也曾經聽旁邊地攤販說起過,有那麼幾次,他像是恢復了正常一般跟旁邊地人說過幾句話,每次都把人給嚇了一跳。不過說得幾句。他便又恢復了發呆的狀態,旁人倒也覺得:或者就因爲他是個與衆不同地傻子,才能把糖炒栗子炒得這麼好吃吧。無論如何。終究是個賣糖炒栗子地而已。
看了看時間。穆清清推門下車。隨後撐開傘。朝市場那邊走過去。雨變小了一點,空氣清冷。有助於她的思考,這時已經到了對方收攤地時間。她想要再買一點當宵夜。或許說幾句話,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碰上這傻子正常的時候呢——她決定碰碰運氣。
從車上走下來的她並不知道。這一個玩笑似地想法。改變之後的許多事情,或者說。決定了之後地許多事。
無論在我們的想象裡曾經有過多少的未來。但真實的未來。就只有一個——就是我們選定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