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藍鳥酒吧。
連綿無盡的細雨似乎成爲了這個春夏之交唯一的主題,酒吧前的小廣場上人頭攢動,各種各樣的雨傘、人聲交織成一片喧鬧的景象,小車鳴着笛緩緩而過,十餘名穿着保安服裝的彪形大漢在酒吧門口維持着秩序。
平日裡向着所有人開放的藍鳥酒吧,一到星期六的晚上,便成爲了只有持票才能進入的消費場所,這是從兩個月前開始的規矩,因爲每週的這個時候,概念樂隊便會在這裡演唱一到兩首歌曲。
沒有出專輯,也沒有上過任何的電視節目,樂隊的表演甚至也算不上專業,某些時候,還會出現某位成員唱到忘詞,推翻重來的情況,再者每次過來都只是表演一二十分鐘,此後無論人們怎麼抗議都不再出現,之所以會受人關注,是因爲每週的這一首歌,實在是太過驚人,多變的曲風,完美的作詞作曲,幾乎可以肯定只要由某位歌星演唱出來,便能在此後火爆到一塌糊塗。而隨着三月間由兩名歌星分別推出的《東風破》與《江南》,其作者署名也恰恰證實了概念樂隊那強大到爆的實力。
當然,或者也可以說,那是歌壇幾十年的積累一次性爆發而出的力量。
自從樂隊表演的一個月後,便有那種私錄的錄音帶在江海市流傳,其後,至少在江海市,概念樂隊已經漸漸有了一批狂熱的FANS,雖然幾百幾千人的規模與那些大明星完全不成比例,然而當每個星期六聚集過來,其規模也不是藍鳥這樣的小酒吧可以容納下去。到得後來,這個有着沙繡幫背景的酒吧也只能每週派出人手來維持秩序,並且限定了每次可以進去的人數。但就算是這樣,許多沒有買票渠道的人還是會聚集在酒吧外面,等待着概念樂隊的表演完畢,然後回家將那帶有大量嘈雜的錄音帶聽上一個多星期。
走出車門,方雨思下意識地壓低了帽沿,走進小廣場上撐着雨傘、議論紛紛的人羣,四名保鏢在旁邊護航,經紀人蘭姐輕聲地交代着進去之後的事情。
“……守在那邊通道的幾個人已經被買通了,概念演唱完畢之後,你跟着從旁邊進去,不管對方是誰,別生氣,好好說……當然,我知道你有分寸,反正只要不吵起來,大家坐在一起談開了,應該就沒事,對方也應該不會太不講道理,畢竟你過來江海纔不久,也不會結下什麼說不開的樑子。”
“嗯。”
“反正……這事情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劉備還三顧茅廬呢,你喜歡他的歌,這樣去已經算是夠欣賞他了……沒見過這樣的寫歌的……”
口中雖然說着這樣的話,但那蘭姐顯然對概念樂隊有着更多的不滿,不過就是個寫歌的,這邊給錢,你給寫歌不就結了麼,從業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非得歌星這樣上門還不肯的。無奈對方一不要錢,二來寫的歌首首都有紅的潛質,現在又不是在香港的地頭。再加上公司那邊對這個作曲者又實在重視,眼前也是沒辦法了……
“我明白的,蘭姐。”察覺到身邊女子的心思,方雨思笑道,“蘭姐,你比以前嘮叨了哦,莫非是戀愛了?”
“去……”
兩人低聲說笑幾句,擠到門口時,才發現前方門口似乎有人在爭吵着什麼,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大小三個外國人,男的是昨晚的約瑟夫,在他身邊,赫然便是昨晚以五千萬高價拍下鑽石項鍊的金髮女子,黑髮的混血小女孩站在母親身邊,一臉不高興,情況很明顯,他們沒有事先弄到票,卻想要進去看演出,估計也是慕名而來。
“抱歉,這位夫人,你說的那個顧什麼我們的確不認識,我們這兒有規定,今天晚上如果要進去,必須得事先訂票……請不要讓我們爲難。”
雖然聽說是黑社會背景,但顯然派到這裡來的人都受過專業的訓練,眼前的女子看來非富即貴,那門口的保安也就只是好言相勸,跟在金髮女子身邊的約瑟夫此時就是深鎖着眉頭,相對於幾名保安,他此刻散發的幾乎是壓倒性的氣勢,目光掃過幾名保安,看起來竟像是在尋找下手的目標。
那一瞬間,方雨思的心中升起的是不知怎樣的感覺,一方面爲這三人的吃癟而感到隱隱高興,有錢又怎麼樣,五千萬的項鍊又怎麼樣,你們還是拿不到進去的票,另一方面,她的心中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出面,想個辦法讓他們跟着自己進去,順便跟對方搭上關係。
“可是……是他說叫我們來的啊,藍……鳥……沒錯,是這裡啊……”煩惱地用手理了理頭髮,金髮女子退後幾步,隨後拿出一張卡片來對過了酒吧的名字,雖然表情煩惱,但看起來神態竟也是異常誘人。一旁的約瑟夫沉聲道:“既然平時不用門票,爲什麼今天突然就要,這位先生,叫你們經理出來跟我談。”
“呃,我想……”眼見着約瑟夫走近,那保安竟然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隨後望着瑪麗蓮手中的卡片,道,“這位夫人,可以給你的那張卡片給我看看嗎?
“啊?嗯,當然可以。”微現錯愕的神色,瑪麗蓮將卡片遞了過去,順便說道,“這是他給我的,要不然我還找不到地方。”
“那就沒問題了。”檢查了一下卡片,保安笑着交回瑪麗蓮手中,“既然有這張卡片,你們隨時都可以進去,後臺也可以隨意進沒關係。”
“呃,真的……”瑪麗蓮將卡片收回小手袋裡,與約瑟夫對望一眼,隨後拉了女兒從門口進入。方雨思心中嘆了口氣,億萬富翁就是億萬富翁,這種地方隨便拿出來的都是貴賓卡……雖然也不是什麼高級的地方,可以感受到差別待遇,她還是覺得有些氣悶,如果自己有那張卡片,也不用買通那些人才能偷偷摸摸地進入了。
藍鳥酒吧實際上方雨思上個星期六就已經來過一次,無非也就是個簡單的深夜狂歡點而已,中規中矩的吧檯,中規中矩的舞池,中規中矩的表演臺,中規中矩的服務生。進入大廳之後,方雨思與那蘭姐直接朝着通向後臺的通道擠過去,以便到時候可以及時反應。不過,才走到一半,方雨思與身邊的同伴說了幾句,轉身走向一邊。
不遠處的一處座位上,接過了服務員送上的紅酒,約瑟夫皺着眉頭,與身邊的瑪麗蓮說着話:“那個男孩子……他真的在這裡唱歌?”
“是啊。既然他說是,就一定是的。”望着四周人頭攢動的景象,瑪麗蓮笑着迴應。
“規模好驚人。”約瑟夫搖頭笑笑,“看着外面那些人的樣子,我甚至以爲這是貓王的演唱會呢。”
“他總是可以做出驚人的事情來。”彷彿是自己的丈夫或兒子有了這樣的成就,瑪麗蓮笑得甚是燦爛,也在這時,一個女聲從旁邊響了起來。
“嗯,約瑟夫先生?”悅耳之中似乎帶些疑惑和不確定,方雨思從一旁過來。約瑟夫站起來,一時間還有些疑惑,但隨即便認了出來:“你是……方小姐?你現在的……跟昨天……呵,真是判若兩人……”
“抱歉,昨天喝醉酒,給你添麻煩了,剛纔我在那邊看見,還有些不太確定,想不到約瑟夫先生也喜歡概念樂隊的歌。”
“爲美女效勞是男士的榮幸,請坐,對了,我差點忘記介紹,這兩位是我的同伴,瑪麗蓮女士、海蒂小姐,這位是方小姐,瑪麗蓮,還記得嗎?她昨天一直坐在我的身邊……”
在約瑟夫的介紹下,雙方又是一陣寒暄。小女孩似乎不太喜歡跟陌生人說話,連招呼都沒有打,只是拉着母親在一旁竊竊私語,由於人羣嘈雜,方雨思只能大概聽清她在抱怨誰還不出來,雖然聽不清名字,但顯然不是概念兩個字。結合着三人明顯對概念樂隊不太熟悉,方雨思當下心想,既然能夠拿到那種貴賓卡,莫非他們與概念樂隊的成員關係很好?
瑪麗蓮與小女孩在一邊說話,方雨思與約瑟夫則天南海北地閒聊,酒吧中的音樂震耳欲聾,舞池中人羣舞動。不多時,時間到達八點,所有的音樂聲在DJ的操縱下逐漸停止,瘋狂舞動的人羣也自不自覺的收斂了聲音,只是從這個舉動,便能夠看出概念樂隊在這些人心中有着怎樣的地位。
“好了,各位,時間準八點,大家期待已久的節目也已經準備開始,時間寶貴,我不再囉嗦,接下來讓我們熱烈歡迎——概念!”
頃刻間,人羣中響起一陣沸騰的歡呼聲,第一個人影從小舞臺的後方走出來,隨後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四周的喇叭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尖銳鳴響,使得舞廳中的人都忍不住地捂住了耳朵。
“抱歉……抱歉,線太多,絆住腳了……”
話筒中發出來的,是有些偏向中性的少女嗓音,後方一個人解開纏繞在她腳上的電線,她撐着放置話筒的長杆站了起來,這樣的烏龍,使得人羣中又是笑聲一片。不久之後,四個人都已經在小舞臺上站好了位置,各自戴着令人發笑的古怪面具,披着難看的披風,卻依舊能夠很輕鬆地認出,這個組合今天是以三女一男的姿態出來見人。
“咳,照例試音。”敲了敲話筒,說話的是作爲樂隊主唱的男性,臉上帶着一個古怪的香蕉面具,“好了,這裡是概念樂隊,我是香蕉,後面兩位是大家熟悉的黃瓜和茄子,最那邊的偶爾客串的榴蓮。嗯,按照老規矩,有些事情先說清楚,今天這首歌的混音比較複雜,所以很多東西都是預先錄好,唱出來的效果估計也不是很完美,背景大概是類似於黑手黨啊、教父啊這麼一個概念的東東……”
聽到黑手黨三個字,約瑟夫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瑪麗蓮則是雙眼一臉,隨後向海蒂複述着這段話。
“好了,準備開始,對了,歌的名字叫做……以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