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茯神一閉上眼睛就能清晰的回想起孟雪當時的神情。她從牀上坐起身, 抄起放在身旁的小熊布偶，呆呆地望着窗外。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像一塊金黃色的大餅。林茯神看得有些饞了, 用力往肚子吞了吞口水。
今晚沒有晚飯吃, 哥哥和弟弟最後也沒有過來找她玩。原本她有些落寞, 但是採離說, 他們沒有過來也許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且他們沒有晚飯吃也是她的錯, 所以她要懂得體諒他們。
林茯神揉了揉眼睛，便看到有無數黑影在很遠的地方來回飄浮。林常生告訴過她，那些東西叫靈質。
正入神得盯着看, 突然有個人頭從窗外探進來：“茯神，茯神……”
林茯神一瞧, 是林荊介。她立即滿臉堆笑地跑到窗前：“哥哥。”
林荊介朝她呲牙笑了, 說：“走吧, 我們一起去玩。”
一起去玩當然好。但林常生纔剛罰他們不久，要是再被發現, 林茯神很擔心林荊介又會被林常生打：“可是……”
林荊介似乎看穿林茯神想說什麼，“這麼晚了，他們肯定都睡啦。你要不來玩，那我回去了。”
“別走別走，我要玩。”林茯神急忙點頭。
林荊介就叫林茯神從窗口爬出來。她窗外的牆邊有水管梯, 下面還有沙子地, 小心一些很快就可以安全到外面。
但她的身高很難搭到水管梯的石階, 所以林荊介要在旁邊幫她。兩人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能成功偷溜出來。
趁着月光皎潔, 林荊介拉過林茯神就往庭院跑。既然是偷跑出來的, 自然不能去太遠的地方。免得有什麼意外被別人發現就慘了。
月光下的花海蔓延着血紅的鮮豔，靜謐的空間裡有一股甜膩的味道。林荊介和林茯神手牽着手, 在花海里狂奔了一圈，然後哈哈大笑着躺倒在花叢中。
兩個人一邊喘氣一邊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茯神，你知道這些花叫什麼名字嗎？”林荊介忽然側過頭，溫柔地注視着林茯神的臉兒，問。
林茯神骨碌着眼睛轉了幾圈，眨着映入月光的眼睛問：“不知道。是什麼花呀，哥哥？”
“你記住了，這些花的名字叫曼珠沙華。”林荊介坐起身，隨手摘下一朵開得正盛的曼珠沙華，把它插進林茯神耳邊的髮絲裡。
他稚氣未脫的臉上有着非常奇怪的表情，林茯神說不上來是什麼。只是能感受到他話語裡有非常沉重的氛圍。
“曼珠沙華？”林茯神也跟着坐起身，用手碰了碰插在耳邊的花，不解地望着林荊介。
“我非常喜歡這種花喔。你看，這一眼望去，像不像燃燒的火焰？雖然有毒性，不過正是如此，才更能體現它的殘酷。”林荊介擡手摸着林茯神的頭，湊近到她面前，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說。
“殘酷？”林茯神聽不懂這麼隱晦高深的詞語，只是歪着頭，不解地看着林荊介。
“無法傳達的思念，沒有結果的愛，不可預知的死亡，焚燒罪者的火焰，地獄的召喚……有着各種各樣的花語呢。唉，茯神，你要是快些長大就好了。”林荊介盯着林茯神的眼睛，喃喃道。
林茯神聽不清林荊介說了什麼。想問他，肚子卻在這時打起鼓來。林荊介樂了，從口袋裡掏出兩包餅乾，說：“知道你沒吃飯，肯定肚子餓了。”
林茯神一把抱過林荊介，高興道：“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歡哥哥了！”
“我也最喜歡茯神了。”林荊介神情略一沉，隨即又笑得燦爛：“趕快吃吧。”
林茯神接過餅乾，又問：“哥哥，你不吃嗎？”
“嗯，媽媽有偷偷給我和弟弟送飯吃，所以我不餓。”
聽了林荊介的話，林茯神有些委屈地停下撕開包裝紙的手，小聲嘟噥道：“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
林荊介一愣，又摘下一朵曼珠沙華攥在手心裡把玩。只是一會兒他突然五個手指用力往手心收起，花便一下子壞掉了：“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好，根本不需要其它人。”
林茯神像是放心般把包裝紙撕開，往嘴裡塞餅乾，還傻傻地笑道：“哥哥你對我這麼好，我長大了要嫁給你。”
林荊介微笑，“真的要嫁給我？”
林茯神忙不迭的點頭。
林荊介俯下身，微微歪着頭，一手捉住林茯神拿餅乾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臉，往她的脣上親了一下：“那等你長大了，我就娶你當我的新娘。”
林茯神不明白林荊介這個動作什麼意思，也沒有去在意，只是待他鬆手後繼續往嘴裡塞餅乾。
林荊介望着林茯神一臉的天真無邪，又小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我們的喜歡肯定是不一樣的。不過沒關係，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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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荊介從懂事時就被林常生唸叨，他那個剛出生的妹妹是林氏最寶貴的財產，是林氏下一任的家主，他要盡心盡力去保護她。
他知道自己出生在一個並不普通的大家族裡。這個宅子住着的所有親戚，都是除靈師。
這個世界上，有生者看不到的靈魂。他們有着各種各樣的姿態存在於這個世間，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成佛無法轉生，他們是違反常理的存在。
而他們除靈師的職責，就是讓徘徊在陽世間的靈魂迴歸到屬於他們的地方去。
林荊介從出生起就一直接受除靈師的訓練。在林茯神沒有出生前，他一直以林常生爲追逐目標，夢想有朝一天繼承林氏的名號。
但是林茯神出生了。她一生下來便像個啞巴似的不哭不鬧。在大家以爲她真的是個啞巴時，她卻哭得很兇，兩隻小手不停亂揮，小小的眼睛在一眨一眨地盯着某處看。
那個時候大家才發現，林茯神是個一出生就自帶陰陽眼的女孩。對於除靈師一族來說，一個純陰年出生且自帶陰陽眼的女孩是非常罕見特殊的，而且對於家庭事業來說，絕對是錦上添花的體質。
此後，她就變成了全家上下的掌中寶，心口肉。他本來十分討厭這個半途奪走他一切的妹妹，但是當他親眼看到林茯神時，他一下就喜歡上她了。
胖胖的臉，小小的手，還有一雙泛着水氣，似乎會說話的眼睛。瞧見自己，還會揚起非常可愛的笑臉朝他揮動着小手兒要抱抱。
他想抱一抱林茯神，卻被林常生和孟雪阻止了。最後他只是見了林茯神一面，她便被關進一棟獨立的屋子裡，不再讓人靠近。
林茯神是被隔離着長大的，但林荊介每天都會偷偷跑去看她。漸漸的，林茯神會說話會跳會跑了，偶爾還能和他說上一兩句話，林荊介見到她時的心情更加歡喜。
之後又過不久，林鬼白跟着就出生了。
那個時候林茯神已經學會找準機會偷跑出來找自己陪她一起玩。每次她來找自己，林荊介總會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想。不過他很喜歡林茯神這樣粘着他。
他曾想，要是能和妹妹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只是，某天偶然撞見林常生和孟雪的對話，把林荊介這個小小的願望打破了。
那天他和林茯神玩累了，他偷偷送她回屋後，經過正屋內堂時便聽到林常生和孟雪的聲音。本來他想裝作若無其事的和兩人打招呼，卻聽到他們提及林茯神的名字。於是鬼使神差地躲在門外偷聽。
“荊介和鬼白都是純陽體質，不過鬼白出生的年份陽氣沒荊介的足，如果是荊介，倒是能長久的陪着茯神。”
是孟雪的聲音。
林常生似乎是考慮了一下，才接口道：“茯神體質特殊，要不在三十歲之前破了處子之身，她將永遠保持着少女的樣貌。即使荊介的體質和茯神互補，但荊介和茯神是兄妹，絕對不可以結合在一起。那是違背倫常，要遭天譴的。”
“只要那孩子不長大就好了。”
“你在說什麼？不會長大的人在這個世上會被當成怪物看待，那將是我們一族之恥。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不是還有樂南嗎？他正好和荊介一樣，也是純陽體質。聽和哥說，他陽氣也許比荊介還足，完全能震得住茯神的陰氣。他們見到茯神也很喜歡，我想，這門婚事是定下來了。”
“難怪樂南那孩子以前只是偶爾纔來我們家找荊介玩。現在幾乎天天來，原來是這麼回事。”
林荊介聽到這裡就轉身跑回房間，翻出一本厚厚的字典，一個字一個字的查起來。
等弄清楚他想查的那些字眼的意思後，他把字典狠狠地甩到一邊去，自己坐在牀頭生悶氣。
他房間的窗外正對着庭院，眺目過去就能看到連綿的花海，豔紅似火。看到庭院外的花後，林荊介的心情緩緩了，他重新拾起甩到地上的字典，又翻找起來。
“原來它們叫做曼珠沙華，又稱爲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