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絕境之中看到一絲曙光, 林鬼白也顧不得自己身體抱恙,跟着蘇樂南一起去找路。
在發現符紙兩米處遠的草叢中有被踩踏過的痕跡,蘇樂南觀察痕跡的凌亂程度, 說:“看樣子是剛踩出來的, 我們順着這草叢走, 應該就能找到她。”
林鬼白肯定的點頭, 跟上蘇樂南的步伐。
兩人踩進齊到小腿處的野草小路, 穿過曲折迂迴的樹木,不停喘着氣的同時還要四處張望尋找。蘇樂南走在前面,林鬼白跟在他後面。林鬼白走路開始有些晃了, 腦袋越來越暈,胃裡還有種翻江倒海, 快要洶涌而出的嘔吐感。
就當他快要撐不住倒下時, 只聽蘇樂南興奮又夾雜着些許驚恐的聲音:“鬼白, 快看!”
穿過野草叢,前面是一馬平川的綠地。舉目望去, 綠地上鋪滿了血紅色的曼珠莎華,向遠處不斷延伸。
風吹過時,那些花不停搖曳,像是一條流動的紅色河流,指引着亡者的去路。
傳說中的火照之路。恍惚之間, 蘇樂南和林鬼白以爲自己步進了亡者的領域, 地獄的大門。
太陽下的血紅花海, 妖豔又詭異。
林鬼白被陽光晃花了眼睛, 腦袋沉沉的, 終於撐不住往地上一栽。蘇樂南見他突然倒地,急忙迴轉身去扶他:“鬼白, 你中暑了嗎?”
林鬼白白皙漂亮的臉上紅得過分,脣色卻很蒼白。他無法說話,只覺得全身都不舒服,眼睛看不清面前的東西,耳朵在嗡嗡嗡的鳴響,連神志都有些不清醒。
蘇樂南把他扶到一棵槐樹下,讓他平躺,稍微擡高他的頭部,快速解開他的衣釦。
他們沒有帶水,蘇樂南只能脫下自己的衣服當風扇,不停的給他扇風降溫。
忙活了好半天,林鬼白算是恢復一些神志了。幸虧是輕微的中暑,不然被林茯神知道有他在,林鬼白還要受這樣的罪,非討厭他幾輩子不可。
“南哥,別管我。說不定越過那片花海,我們就能找到姐姐她了。”林鬼白努力嚥着口水滋潤乾巴巴的喉嚨,聲音極輕的說道。
蘇樂南略一猶豫,才點頭道:“也好,荊介要是在,帶上你也不好脫身。那我先走了,你在這裡等我。”
林鬼白應聲。
蘇樂南也不再囉嗦,起身就順着花海往前走。大概走了兩三分鐘左右,那片延綿的花海盡頭冒出一座房子來。
看風格有點像曾經的林家。規模雖然只有林家的一小半,但常常去林家玩的蘇樂南對那裡的印象很深刻,不會記錯的。
既然有房子在,那些花又開得很茂盛,應該是有人住在這裡。蘇樂南看不到林荊介養的小鬼,順着院子的路往房子這頭走。
正是大白天,蘇樂南又是純陽體質,那些小鬼即使想要對他做什麼,對他來說也不痛不癢。就這樣,他只是遇到好幾次栽跟頭或突然眼前一片黑,像失明般的意外,還是跌跌撞撞的來到了房子門前。
他警惕地推開門,發現屋子的客廳很安靜,不像有人在。他輕手輕腳地摸進客廳,四下查探。
林茯神趁着小鬼們不注意,很快跑出去又跑回來了。因爲着急,她的手腳多處有被野草劃傷的痕跡。
她怕林荊介看到會起疑,便躺在牀上假裝睡覺。可一沾牀她又太累太困,一下子又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聽到有人在喊她。模模糊糊,若遠若近的熟悉聲音。
她緩緩睜開眼睛,以爲是林荊介回來了,沒想到卻是意外的來客。
蘇樂南見她醒了,一把用力抱緊她,興奮道:“太好了,你果然在這裡。”
林茯神以爲自己在做夢。她才把符紙帶出去似乎沒多久,蘇樂南怎麼會那麼快就出現在這裡?
她掐了掐抱着自己的蘇樂南的手臂,很有實感。應該不是做夢,她怔怔地開口:“蘇樂南,鬼白呢?”
真是個愛操心的姐姐。蘇樂南鬆開林茯神,反問:“荊介呢?”
“他被我騙出去了。既然你找到這裡來,那我們趕快逃。”而且有蘇樂南在,那些小鬼奈何不了她。
“你能走嗎?”蘇樂南看到林茯神全身都有紅色的小傷口,不大放心地問道。
林茯神從牀上跳下來,拉着蘇樂南就往外跑:“當然能。別廢話了,萬一哥哥回來就糟糕了。”
林茯神都這樣說了,蘇樂南也不再多話。他跟着林茯神一起跑出屋外,那些小鬼就呼啦地圍過來。
蘇樂南無知無覺,但林茯神看得到,她有一瞬的退縮。那些小鬼張着猙獰的面容逼向他們,而有一隻卻背向他們飛走了,應該是去向林荊介報告。
蘇樂南察覺到她的腳步微頓,想起林茯神可以看到他看不到的東西,他二話不說就彎身橫抱起林茯神,快步往林鬼白那邊跑。
這樣一來,那些小鬼也無法行動。林茯神被他抱起時有一瞬錯愕,但很快恢復平靜。
蘇樂南抱着林茯神氣喘喘的跑回到林鬼白身邊,林鬼白已經坐起身倚在樹旁休息了。看到林茯神的一瞬間,他眼角竟有些溼潤,恍然若世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
只是分別了幾天,卻如好幾個世紀般。他有很多話梗在咽喉,想說卻無法說出來。
蘇樂南乾脆說:“有什麼話上車再說,後面還有那些東西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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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鬼白感觸良多的內心很快堅定起來,跟着起身和蘇樂南一起帶林茯神離開。
他們離開的速度比來這裡時要快上許多,不到半個小時就從山林裡穿出馬路,很快找到停在樹蔭下的車。
安全行駛到高速之後,三個人的緊張心情纔有所緩解。而林鬼白卻因在大太陽下走,又沒做任何防暑措施而再度昏迷。
幸虧車裡有水。讓他喝了水,蘇樂南就安排他在車後座躺着休息。林茯神坐在副駕座上雙手不安的交疊搓揉。
“你在緊張嗎,茯神?”蘇樂南看着後視鏡沒有出現類似林荊介的蹤跡,他的心情恢復得很快。見到林茯神少有的樣子,他壞笑着問道。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是在擔心哥哥,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我也這麼想,所以你們還是不要回原來住的地方了。我家也不安全,最好的辦法要麼租個新房子,要麼到朋友家借住。”蘇樂南察覺到林茯神想說什麼,又補充道:“我看也是,你們沒什麼朋友。那就讓我來安排。”
林茯神哼了一聲,“自作聰明。我想說的是,也許哥哥一直在我們身邊,而我們沒有察覺到。像是齊老闆,像是封村,又或是江嫋嫋她會在蘇家出現,都有他的蹤影。說不定,這些事都是他故意安排出來的。這樣說來,他會讓江嫋嫋魂飛魄散也有理有據了。”
蘇樂南聽過林茯神的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反而是笑了起來:“假若真如你所說,確實是他的風格。爲達目的,不管是不是道德,都會用盡手段。我沒說錯吧,他真的是個拼命三郎。”
“你就這點感想?”林茯神斜睨着他,不大高興的問。他們剛纔還拼命逃跑,神經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現在的對話也是極其認真嚴肅。怎麼到了他身上,嘴裡都一股吊兒郎當的味道?
“如果我是他,我也會想,二十年來等待中的青澀果實終於要成熟了,怎麼也不能讓旁人快自己一步捷足先登。因此他之前一直行蹤不明,到之後的齊老闆,封村,江嫋嫋事件纔出現,也就可以理解了。況且,我這個最大情敵還一直擋在他前面,他肯定會坐不住。”
“……聽你語氣,你似乎很久就知道他對我有意思?”林茯神不禁惱怒道。
“怎麼可能?一般沒人會想到哥哥竟然會愛上妹妹,還要爲得到妹妹而毀掉妨礙他的一切這種事。”蘇樂南嘆了口氣,又道:“只是作爲他的朋友,對他至少還是挺了解的。”
“你們能成爲朋友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林茯神低聲喃喃道。
“要讓荊介死心,我看還是嫁給我比較實在。”蘇樂南笑着用半玩笑,半認真的話提議道。
林茯神沉默着,在蘇樂南以前她又要罵他時,她卻輕輕說道:“嫁不嫁給你,哥哥都不會死心。我和鬼白,與哥哥之間,總要有個了結。”
蘇樂南心頭一動,他斟酌着字眼,忐忑地問:“了結是指,要殺了他?”
以林荊介那拼命的勁頭,或許除非他死掉,不然林茯神和林鬼白永遠沒有安寧的日子過。
林茯神的笑容似乎有着拒人千里的寒冷,她話語諷刺:“就算他死了,他也不會甘心去投胎吧?他是降靈師一族的後人,死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我都猜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既然對於他來說,死亡並不能終結他的執念,那林茯神所說的了結又是指什麼?
林茯神回過頭看着一臉蒼白,額頭冒着細密汗珠的林鬼白,半晌才面無表情的淡然說道:“總之,你替我好好照顧鬼白就夠了。”
說讓自己來照顧林鬼白,這話怎麼都聽着彆扭?一直以來都是林鬼白在照顧別人,他也不像是需要自己照顧的人。蘇樂南想問,林茯神卻已經閉上眼睛睡着了,喊她幾次都不應人。
這些天要應付林荊介,她一定是累壞了。蘇樂南抽出右手摸摸林茯神的頭,便專心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