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伶俜自賞的身影,恍若那湖中獨一株粉色青蓮一般,搖曳微挺。
那青蓮一般的少女丹脣外朗,皓齒內鮮,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腿若凝脂,玉肌勝雪,娉婷而立,一襲淡粉色長裙,裙襬處苞蕾微綻,皆用銀線渲染,極爲的雅緻。
那絕麗容貌,便如那湖中的精靈一般,典雅而優美,舉止之間,驚世芳華。一時之間,吳偉竟覺得風止雲息,連那湖面都似是一瞬間靜止如鏡面一般,銀白淡漠,只剩下少女的蹁躚芳影,在這一瞬,驚亂了天下。
那皓白玉腕之上,銀色的印力波紋微微擴散,恍若輕紗一般,拂於少女那玉蔥細指之上。
憶兮憶兮,君顏我憶;歸兮歸兮,君曾我憶。
悠悠長音,自湖面微微泛起。
伶俜而立,猶豫了許久,少女的雪白五指終是緩緩鬆開,向那澄清的天空之間伸出羊脂般的玉腕,細指微動間,那絲縷透出銀色的印氣,凝然而化,宛若翩曼靈蝶一般,悠然舞動,一隻,兩隻,十數只的銀蝶,恍若生出了生命一般,隨着少女雙手的微微上拋,在那一瞬之間,那原本停落於手指之間的蹁躚曼蝶,盡數朝那天空之上飛去,儘管那印力化作的靈蝶只是稍稍飛高一點,卻旋即在那半空之中碎裂,潰不成形,直至逸散而去,但即使如此,那些印力化作的銀色粉蝶,卻依舊是舞動着那瑰麗的雙翅,向天空之中奮不顧身的飛撲而去,終,化作漫天流螢。
屏息凝望,徐徐起身,竟在不知不覺之間,前行了數丈之遙,吳偉自知,在沒有刻意隱藏印力的情況下,此刻的他已被那少女發現。
少女將那雪色長頸微移,延頸秀項,皓質呈露,那眼眶之中的那一滴晶瑩珠淚,吳偉只是詐作不見。
似是忽然發現了吳偉的存在一般,“咦”少女驚呼一聲,玉手輕顫,旋即那手中剩餘的如絲一般的夢幻銀蝶,化風成塵,歸於那淡淡的清湖之中,清影消盡。
“吳偉?”清雅聲線,自那清空之間響起,方令得吳偉,取回神識方纔自知來。
只不過那孤高芳影,卻已擾亂了一潭清寧。
一振藍波泛,一縷清寧客,一柱紅袖香,一潭醉心池。
既然已被發現,自是沒有了在遮遮掩掩的必要,讀作無知,唸作無恥。
吳偉緩步前行,似是姍姍來遲一般,穿過那齊人高的蘆葦,來到那清波泛起的碧湖邊。
“看見了?”少女並無掩飾,淡淡道。
“沒看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吳偉淡淡回道。
柳波逐煙,夕陽漸落,湖畔之遙,燈火闌珊。
兩人收攏膝蓋,並肩而坐,在靜謐的黃昏之下遙遙望去。
凝望着那四下點燃的燈紅煙火,黃嬴微微輕語:“你知道這湖爲什麼會被稱爲清湖嗎?”看着吳偉那一臉茫然的表情,少女微微一笑,“因爲我孃的名字,便是贏清,此處,原本是一塊貧瘠的荒地,遍佈着枯敗的落葉與腐朽的灰土,只不過我娘,卻是來自那水鄉的女子,慰藉鄉愁,她開闢了這片人工湖,並取名爲清湖。”
“自小的時候,我便體弱多病,極少跨出黃府大門,於是,我娘便遣人自南方取了青蓮的蓮子,自此處栽種而下,後方纔有了這景緻優雅的清湖。曾幾何時,我娘最喜歡抱我來這清湖,嗅那青蓮之上的清芳,給我講那濯清漣而不妖的典故,於是,這湖畔水汽的味道便成了我最喜歡的味道,在我看來,這味道,也是我孃的味道。”
“直到後來我娘忽然不辭而別,離開了這清源鎮。從那一天開始,這一切,都停止了,父親亦是不再允許我來這清湖,而漸漸的,這黃府之內,除了我,亦再不會有人去打理它,但是我仍然會回來這裡,摘她最喜歡的蓮子。”
“這清湖便如同我孃的懷抱一般,讓我覺得寧靜而又安恬。”
吳偉只是靜靜聆聽,一言不發。
“這片清湖,是她的根,也是我的根。”
“我一直在苦苦地等待着孃親的歸來,但是,即便是我再如何的期盼,我的希望仍是在那一天一天之中消磨下去,如果不是因爲遇到了那個人,也許現在我依舊會沉浸在那憂傷之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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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之前的清湖
羸弱的少女側臥在那湖畔,這時候,她本應該在臥房之內睡覺,但是她睡不着,每次一到這時候,她便會想起她那將她留下的孃親。
每次出門的時候,她便會聽見外面那些關於她孃的流言,於是,她的心便會如揪一般的痛,她會哭,哭到眼睛紅腫,聲音沙啞,她的心,恍若無根的浮萍一般,無處着落。
“想她的話,你便凝一朵火戀蝶。”一個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嬉嬉笑笑,似乎全無煩惱。
她羨慕他的豁達,羨慕他的樂觀,因爲身體羸弱的關係,她想像他一樣自信,強大。
男子微微笑道,遞給她一塊經營剔透的火紅色玉石,“你聽說過火戀蝶這種生物麼?”
“什麼是火戀蝶?”少女搖頭,自出生來,她便一直在這黃府之內,母親離開之後,她便再沒從這府苑之內踏出一步。
男子的指尖在她的手心微微划動,帶着一點點的搔癢,“火戀蝶,乃是地心的一種火精靈物,它們誕生於那火炎精之中,成羣結隊,但是它們不滿足那狹隘的地心,而是無時無刻不再渴望着離開地底,渴望飛得更高,因爲有着一個傳說,火戀蝶若是能飛得很高,他們便會化作真正通靈的異獸,最終不再受到那火炎精的束縛。”
“於是火戀蝶自出生開始,便不停地在地底的空洞之處飛舞,永不停歇,它們只有一個夢想,那便是從地底來到地面,然後拼盡所有的生命飛往天空,但是它們並不知道,一旦飛出了地心,它們孱弱的翅膀便會無法適應那外界的環境,最終,會在飛往天空的路上凋零,直至重新迴歸於火炎精之中。但是,即便迎來是一次次的死亡,它們卻始終沒有放棄,而是重新迴歸到那火炎精之中,靜靜地等待再一次涅槃重生,繼續着它們的夢想,它們的飛翔,永不止歇。
“爲什麼,它們明明知道會死卻還要飛出那地心深處呢?”少女不懂,清澈的雙眸微微睜大,在她的想象中,眼前的男子無所不知。
“也許對於他們來說,那個夢想,即便是死了,也值得追求吧。”男子微微一笑,看着在少女手中那掙扎着飛舞的印力靈蝶,最終在那半空之中化爲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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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那天開始,我便開始停止了自怨自艾,我讓爹給我聘請老師,服用丹藥,開始習練印力,因爲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傻傻地等着,期待着她哪一天會忽然自動的出現在我的面前。”黃嬴的雙眸之中,透出堅毅的表情來,“主動的去尋找她,纔是我真正應該去做的事。”
“從那時候開始,也正是有着火戀蝶的陪伴,我才能咬着牙的堅持下來,但是不管如何嘗試,它們卻始終無法脫離我的手心,也許它們的命運,便是如此。”
“正如那地底深處真正的火戀蝶一般,飛的高了,帶給他們的,只有死亡。”
“火戀蝶麼?”看着在少女手心徐徐飛起的火戀蝶,掙扎着在那半空之中化爲粉末,少女的回憶在吳偉的耳畔迴響。
“你先凝聚成一隻火戀蝶。”吳偉站於身側,微微輕嘆。
黃嬴半信半疑看了吳偉一眼,右指微彈,一股銀色印力沖天而起,灌入那火炎精之內,隨着火炎精之上的印力微微綻放,一隻蹁躚靈蝶驟然浮現,大到形態,小到那翅膀的紋路,皆是栩栩如生,恍若一隻真正的生靈一般。
“穩住它。”吳偉用着些許命令式的口吻,朝着黃嬴吩咐道。
似是被吳偉的命令語氣有些牴觸,黃嬴不甘的輕咬着脣角,嗔怒的瞪了吳偉一眼,只不過此刻的吳偉卻是全神貫注的看着那手中的靈蝶,似是完全將其忽略了一般。
吳偉的神識卻是在快速的自火戀蝶之上轉移到那火炎精之上,兩者之間,有着極其細微的印力牽連,儘管他不能理解這種大自然奇妙的生靈,但是在他看來,這由火炎精的印力生成的火戀蝶形態其本質上只是一種簡單的印力釋放方式,殊途同歸的話,倒不如更像是……一種簡易的印紋。
而正是因爲印紋,所以有着特定的規律和限制。
吳偉的眼眸深處,精芒微綻,他的右手驟然伸出,在少女的驚呼之間,一把抓住少女的雪白皓腕,細細端詳,只見那掌心之中的火炎精之內,有一個極爲簡易的單薄圖紋,那,是一個渾然天成的印紋,如同鬼斧神工一般,自然存在於那火炎精之內,而並非人力雕琢上去的,雖然樣式再簡單不過,但的而且確,那確是印紋無疑。
只不過,因爲這火炎精的磨損,而使得那個印紋亦是有着部分的破損,想來是取出的時候有所損壞,如此一來,也導致了那火戀蝶只是稍稍飛的遠了,便會與這印紋斷了聯繫,自然飛不了多高。
如果是印紋的話,吳偉的腦海之中,忽得閃出一個想法來,“讓我試試。”
黃嬴的眼神落於吳偉的面容之上,他臉上的神色,卻是極爲的緊張和認真。儘管右腕被吳偉抓的緊緊的,但是這種感覺,她卻似乎並不討厭,在有限度的抽離了片刻之後,終是放棄了抵抗,只是隨着吳偉的眼神轉向手腕之上的那個圖紋。
吳偉的神識,如同一臺計算機一般在快速的轉動着,他眼前似乎出現了無數詭異的幻覺,無數行雪白的文字,在他眼前晃動,匹配着那火炎精之中印紋的具體字樣,只不過,卻是隔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一般,看不清楚。他知道,這一切,皆是源自他體內的那八字箴言的運轉。
印紋有着極爲複雜的語法和印文組成,吳偉雖然掌握了幾個印文,但那完全是門外漢的程度而已,他唯一能信賴的,只有他擁有的不知何來的天生語感,以及不厭其煩地嘗試着用他掌握的三個印文揣摩着那印紋的構成,至少目前看來,那印紋的結構並不複雜。
“疼。”少女的聲音,自吳偉的耳際傳入,只看得那雪白的皓腕上竟被勾勒得頗有些紅腫,吳偉的臉上微微一紅,“你怎麼不用印力保護起來。”
“噗嗤”少女微微一笑,跟吳偉說了不少,內心的鬱悶竟是消減了許多,“我如果運轉起印力,估計你會被彈飛了。”
“呃”吳偉無從反駁的撓了撓腦袋,雖然黃嬴說的是實話,但是確實有點打擊她的自信心。
“看出什麼了麼?”少女收斂笑臉,那有些慵懶的嬌豔小臉之上浮現些許的好奇。
“雖然現在的我還沒法讓它自由飛上天空,但是我卻可以讓現在的它,飛的再高一點。”吳偉收斂心神,微微說道,這倒並非是誇大,在經過了數次的匹配之後,雖然不能算是完全的符合,但有着一個印文,他卻可以一試。
神思掠出,銀色印文衝入黃嬴那皓白玉腕手上,那原來的印紋的邊緣,竟是詭異的緩緩融化,最後,與吳偉那衝入的印文融化爲一體,那那原來的圖紋,亦是縮小回原來的大小,只不過那新造的印紋氣息,在那一瞬之間,比起原先的印紋,更盛了幾分。看來,中級印文的兼容性,要比初級印文高上不少。
那細膩的手法,極爲的玄妙,一時之間,銀色的光芒充斥着少女的瞳孔,看得少女的一陣的驚歎。
“試試看。”吳偉擦了擦額頭上的大汗,這看似行雲流水一般的操作,卻是讓得他不敢有半分的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