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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微風吹來感覺很涼爽,但對病人來說這風似乎不那麼自在。

郝思遙靠在副駕駛位上,閉目養神,剛纔吹到的一陣涼風到現在還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葉若思認真的開着車子,有意無意的注意着郝思遙,順手關了車裡的冷空調。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葉若思沒有說帶郝思遙去哪裡,郝思遙也沒有問。沉默,這麼多年來的沉默還是無法改變現狀,更無法改變事實。

“到了。”葉若思說道。

郝思遙睜開眼睛,打開車門,下了車。

這裡沒有高樓大廈,一切顯得安靜而祥和,但是這裡卻是人們最不願意涉足的地方,雖然這裡是每個人都會來的地方。

太陽剛剛升起,但仍然有些刺眼,郝思遙四處看了看,說到:“帶一個病人來這裡似乎不太吉利哦!”

葉若思關上車門,雙手交叉在胸前,“怎麼?怕了?”

郝思遙故意打了個冷顫,回答到:“有點害怕了。”

打開車的後備箱,葉若思拿出一大束的白玫瑰,凝視了一下,對郝思遙說:“走吧!”

葉若思似乎對要走的路不太熟悉,走得緩慢而猶豫,郝思遙跟在葉若思後面,吃力的穿梭在一排排的墓碑裡。

“怎麼了?”葉若思回頭問到停下腳步的郝思遙,“不舒服了嗎?”

郝思遙彎下腰敲了敲膝蓋,“還好,只是有點累而已。”

葉若思轉身走到郝思遙旁邊,一手拿花,一手扶着郝思遙的胳膊,冷冷的說到:“還逞強呢!一起走吧!”

兩個人把臂走在墓地裡,這樣的場景似乎有點雷同,20年前也是這樣,一個人扶着另一個人,只是當年大家還都是幼稚的小學生,而如今兩人都已過而立之年,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雖然極力不想表達出來,可是郝思遙的臉上還是不經意的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偷笑什麼啊?”葉若思問到。

“你看我幹什麼啊?”郝思遙問到。

“我哪有看你啊?”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偷笑啊?”郝思遙繼續得意的笑着,“難道是心有靈犀?”

葉若思立刻鬆開了郝思遙的手臂,停下看着他。

“好了啦!”郝思遙打着圓場,伸手勾住葉若思的肩膀,說到,“走了啦!”

葉若思一側身,將手裡的花放到郝思遙的懷裡,說:“看上去你精神蠻好的,那就拿花吧!”說完就繼續向前走去。

郝思遙笑着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今天不是傳統上掃墓的日子,所以墓地裡幾乎沒有什麼人。

葉若思和郝思遙站在一塊新立的墓碑前,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很年輕,郝思遙還在細細觀察着這個對他來說很陌生的墓碑,葉若思就他的手裡拿過花束放在了墓碑的前面。

“郝思遙,你不是一直想見我的‘先生’嗎?現在我帶你來見他了。”

郝思遙吃驚的看着葉若思的側臉,他無法想象此時葉若思的心情和心境。,更無法想象他會在這種情況下和那個“他”見面。

“明,這就是郝思遙,今天我帶他來見你了。”葉若思說話的同時微笑着。

郝思遙靠到葉若思的身邊,伸出手來摟住她的肩膀。

葉若思微微的顫抖着,郝思遙手上的力量漸漸加大,將葉若思越摟越緊,希望能將他的溫暖傳遞給她。

墓地一望無際,郝思遙和葉若思肩並肩的坐在墓地旁的長椅上,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起是葉若思一直期盼着的場景,可是這一等就是10年。

“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郝思遙低着頭問到。

“接受治療吧!”葉若思並沒有直接回答郝思遙的問題。

郝思遙看着一直看向前方的葉若思,伸出右手想去握住葉若思的左手,可是在那一剎那卻停住了,葉若思左手上的戒指讓郝思遙收回了手。

葉若思沒有注意到郝思遙的舉動,只是一直望着前方,“我不想讓你和他一樣,我不想有一天到這裡來見你。”

“我們總有一天會在這裡相見的。”郝思遙嘆了口氣說道。

葉若思轉過頭去看着有些絕望的郝思遙,說到:“可至少不是現在!”

郝思遙笑了笑不作任何回答。

葉若思將身體放鬆的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說着:“明是我以前的鄰居,我們兩家人的關係很親,親的就像一家人一樣,這麼多年來兩家的長輩都希望我們兩個能在一起。”葉若思說到這裡的時候,很無奈的笑了笑,爲了明,也是爲了這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5年前我去美國念碩士,後來明也跟着我去了美國,我們在同一所大學唸書,這5年來在美國一直都是他照顧着我,他經常說這是我媽媽交待的,但是我們所有的人都很清楚,這只是個藉口,即使沒有我媽媽的囑咐,他還是會一如既往的照顧我。”葉若思深深的嘆了口氣,郝思遙看着她,此刻葉若思的心裡應該是甜的吧!甜裡帶着無法擺脫的苦澀。“5年了,我們共同在美國生活了5年了,可是我依然對他沒有產生任何的感情,我覺得我很殘忍,這樣的去糟蹋一個人純潔的感情,但是又能如何,有些東西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出現。”葉若思擡頭望着天空,但究竟能看見些什麼呢?“我也很壞吧?”

郝思遙搖了搖頭,將葉若思的頭慢慢靠到自己的肩上,輕輕的拍着她的頭,說到:“我想他能理解。”

“我一直很恨我自己,爲什麼就不能喜歡他呢?”葉若思慢慢閉上了眼睛,回憶的窗戶再一次無情的打開,這一次郝思遙成了一個忠實的聆聽者。“直到我知道他得了絕症我還是無法喜歡上他,但是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和他結婚。他在美國陪了我5年,不是,即使在國內的時候他也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想在他最後的日子裡一直陪着他。我拖着他去拍婚紗照,拖着他去教堂舉行婚禮,我一直以爲他會很開心,可是沒有,最後他反悔了,他將結婚戒指送給了我,卻不肯爲我帶上,他讓我回來,讓我回來這裡來找你。”

“所以你回來了?”郝思遙忍不住問到。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是帶着他的骨灰一起回來的。所以……”葉若思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起來,“所以……郝思遙,接受治療吧!”

郝思遙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所以你也想這樣陪着我,是嗎?”

“不是的。”葉若思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你不會死的,不會!”

郝思遙的雙手扶着葉若思的肩膀,讓彼此可以最近距離的正視對方,“如果不是周天瑜告訴你我病了,你還會來見我嗎?”

葉若思猶豫了一下,說到:“不會。”

郝思遙很失望的笑着,無奈的笑着,雙手漸漸回到自己的身邊。

“我會等你再次來找我。”葉若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