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落塵居。
老闆前段時間就被巽清尋了個由頭扔到了這裡，不過這裡人少，老闆也落了個清靜，倒也沒說什麼。倒是翠娘以不識好歹的名頭訓了一頓巽清，可也沒有阻止巽清把人排擠在外的舉動，後來因爲此事由於老闆的出面而不了了之了。
阿紫已經在這裡收拾了一個多時辰了。他人小，短胳膊短腿的，不是很方便。但放着這裡一片狼藉不管，他的精神潔癖也會把自己折磨至瘋癲。
尤其是看到那一堆爛七八糟的紙張和卷在地上的筆墨，他整個人都不好了。這類收拾的活兒一向都是他來負責的，主要原因麼……他一看到那老神在在坐那兒悠閒喝茶的某人，就已經不指望他能幫到自己了。
因爲說實話，在當鋪裡，只有他一人有着極度嚴重的強迫症，所以衛生之類的保潔工作一向都是他包了……笑笑說他天生的勞碌命，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說到底，這一地的垃圾到底是誰的錯！！
阿紫哀怨地看了一眼上頭打死都不下來的老闆，徹底怨念了。
“別看我，這都是小白搞的。”老闆面不改色地再度端起茶盞，掩了脣邊那一抹明顯的笑意。
阿紫捧着厚厚一摞宣紙，搖搖晃晃地從他身邊經過。他的視線被紙張給擋着，走的路線自然不可能是一直線，直看得人心驚膽戰。
“若不是你接了閻君的爛攤子，小白會來找上你麼？”總算把那一坨堆上了案桌，阿紫再度調眼看向地上的那好幾坨，頓覺人生無望，說出的話也沒幾分好氣。
“我說阿紫啊，什麼時候你也染上了笑笑那壞脾氣。”老闆瞥了眼那一摞高高堆起的文書，淡定道，“我們又不在這兒常住，沒必要弄得太過仔細。”
“……”阿紫已經對於老闆那種什麼都無所謂的態度徹底免疫了，他只是幹着自己的活兒，短時間內根本就不想理這個傢伙，雖說老闆好歹也是他主子，可某些時候……就容許他有些不敬的心思吧。
“房小靈？”騰地視野裡多了一號人，老闆條件反射性地眯了眯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來這兒做什麼？”
房小靈環視了一週，總覺得這個男人和周圍的狼狽樣兒完全格格不入。不過，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就算天塌下來，若沒踩着這男人痛腳，恐怕他也只是說一句‘這樣啊’就算揭過了。
阿紫擡了擡眼皮，詫異的表情也只不過維持了個兩三秒停頓，就繼續忙活着。在他眼裡，保潔工作遠比招呼這個女人要重要的多。
“白漣殺已經走了？”
“恩。”老闆微微頷了頷首，悠閒道，“他在我這兒又討不到好，自然回去了。”
“……”房小靈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她之前是想得透了，可開口的瞬間竟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若是想讓我把你的記憶轉接到他的身上，從而逼得他從中做出選擇的話，我還是可以做的。”老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作出以上結論，“之前你給我的青玉令我挺滿意，這一次我可以免費幫你。”
——我貌似沒把那玩意兒送你吧……
房小靈無語了半餉，終是緩緩搖了搖頭。毫無疑問，老闆開出的條件很誘人，可是她已經不需要了。巽清已經作出了選擇，而她現在只是單純地想陪在他身邊罷了。
少了那些欲求，她現在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現在的一切都是未知，接下來的路可能和之前一樣通往地獄，也有可能到達鳥語花香的康莊大道，她不知道，但無論如何她再也不會鬆開他的手。
一路相伴，縱是地獄，也好過留我一人，行屍走肉。
老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可那雙貓瞳裡清澈異常，較之從前執拗的眼神，明顯現在的她看上去順眼了許多。
再度開口，他已是放緩了語氣，“那麼，房小姐來這裡所謂何事？”
房小靈聽到那一聲‘房小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毫不掩飾地搓了搓手臂，挑眉道：“來看一下我的合作對象有什麼問題麼？”
“……”老闆被噎得一時失語，只好垂頭裝作喝茶。
阿紫也擡了擡眼皮，瞥了一眼房小靈，他總覺得房小靈哪裡不一樣了，但也僅僅是一眼而已，他又垂下眼和一大摞文書進行友好的‘交流’。
“好了好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手裡的情報而已。”房小靈見好就收，真要把老闆惹毛了，她可擔不起。
“情報？”
“別裝傻。”房小靈指了指那漫天飛舞的紙張，道：“我可不認爲你來到這裡兩個多月，就自己寫了這麼多神奇的玩意兒。”
“還有啊，你剛說不另外收費的，可別賴賬。”房小靈笑眯眯地又補了一句，“阿紫也聽到了。”
老闆瞬間覺得自己的心塞塞，這人怎麼一會功夫就能變得這麼精，這不科學……
阿紫看到老闆吃癟，心情突然也好轉了不少。他甚至殷勤地甩着那兩小短腿，去端了新的茶盞過來，並親自給房小靈泡好了茶遞了過去。
房小靈瞥了眼突然殷勤地阿紫，又意味深長地看向老闆，笑得頗爲不懷好意。
老闆怎麼會讀不懂她眼神裡的意思，當即哼了一聲，指尖扣了扣自己已經空了的茶盞，隨機轉眼陰森森地看向阿紫。
阿紫嘴角抽了抽，迫於某人的淫威之下，乖乖地再度給老闆斟滿了茶水。
碧色的茶水滾入茶盞，托起茶葉嫩尖兩三枚，模樣小巧，頗爲討喜。用來沖泡茶水的是阿紫特意在早上採回來的晨露，屬天然之水。因此這水，一煮沸開來，就有股淡淡地花香，配上這新茶，剛剛好。
房小靈不是一個會品茶的人，但她對山間的天地之靈頗爲喜愛，因此也在一旁喝的有滋有味。
老闆挑了挑眉，對她粗俗的牛飲方式表示了精神上的鄙視，可現在的房小靈根本就沒拿這不痛不癢的挑釁當回事，她依舊蹲在那裡眯着眼一杯接一杯地灌，打定了就是讓老闆開口。
“你想問什麼？”
“所有。”
“……”老闆睨了她一眼，指了指邊上一大摞紙張，“那你自己慢慢翻，我所有的資料都在這屋裡，你隨意。”
房小靈幽幽看了下四周不亞於雜書鋪還亂的佈置，當即就繳械投降，“你之前跟巽清說了什麼？”
“跟他挑明瞭劉楚，劉乾和他家的利弊關係罷了。”
“還有呢？”
“沒了。我不是他，也不能幫他做決定，我只是幫他把路子都指明瞭，那麼接下來，就是他的事了。”老闆泯了口茶接着道，“其實此次的事件，重點就在於他的父親。”
“巽彧巽三爺？”
“沒錯。”老闆隨手拈了張紙遞給她，“我之前去了趟捕風，花點銀子買了人去皇城裡頭查探……”
“等等，你哪來的銀子？”房小靈瞪大了眼瞧着他，據她所知巽府貌似從沒撥過銀子給他吧……
“捕風是最大的情報機構，我得到消息只過了一天。巽彧至今被關在大理寺的秘牢裡，無性命之憂，不過其看管人員之多，堪稱頂級的連續殺人犯……”老闆直接無視了她的問題，直接巴拉巴拉地把消息全部倒了個遍，壓根就沒有再給房小靈插嘴的機會。
“……”房小靈抽了抽嘴角，大抵是明白了他的銀子‘來路不正’，只是默默地爲某些人點了根蠟燭便對此事絕口不提。
阿紫顯然是知道內情的，要問房小靈爲什麼知道，看他那鄙夷的小眼神就夠了……
反正這個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相反，老闆所說關於巽彧的消息，她就沒那麼容易被糊弄過去了。
“大理寺現在是由何人掌管？”
“何氏何秋仁。”
“這個人……？”
“他是劉乾那小皇帝直接命令接任的，應該是他的心腹。”
“也就是說，巽三爺現在落在了那小皇帝手裡。”
“劉乾對此次的春闈也很期待啊，不過呢，大理寺也有劉楚的暗樁，至於是誰，連捕風都沒有查到。”
“……”
“劉楚的眼線遍佈整個皇城，大一點說，連這小小的都城也處在了他的控制之下。”
“以他現在的實力，真要奪取皇位的話，簡直易如反掌。”
“劉乾也是這麼想的，可人家劉楚卻從來沒這個心思。”
“你怎麼知道？”
“這個麼……就不是我能告訴你的範圍了。反正劉楚不是逼急了，是絕不會和小皇帝對上的，這一點我倒是可以準確的告訴你。”
“此行春闈，明庭他……”
“盡人事，聽天命。”老闆嚥下了最後一口茶，就開始下逐客令，“該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沒事就別在這邊晃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丫的趕緊去陪你家那誰，沒事別吵我……
房小靈愣了愣，隨機她半倫不類地一抱拳，鄭重道：“多謝。”
老闆揚了揚眉，就招呼阿紫送客了。他這麼急着趕人走，也是突然感覺到那邊出了點事。
就在那一瞬，他竟是感覺不到笑笑的存在！！
蓬萊，好久都沒有出現外來的入侵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