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被鎮壓的白蛇?
以我當時的年紀根本無法理解,爲什麼故事裡邪惡猙獰的蛇君會出現在白色棺材裡,還是以一個女人的形象出現。
棺材裡的女子長相秀美,螓首蛾眉,面若桃花。她雙眼緊閉,兩隻玉手放在胸前,神態極其安詳。
李刀疤從地上爬起來,看見棺中的女人,頓時哈喇子流了一地,兩隻眼珠裡全是貪婪與慾望,左臉上的刀疤顯得更加扭曲。
那時候,我還小,不懂男女之事,只是好奇的看着棺材裡的女人,直到我看到那女子左肩上的一個印記,那是一隻鳥,一隻金色的鳳鳥。
我頓時就害怕了,因爲我的左肩上也有一隻這樣的鳥,和女人肩上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我身上的是青色。
記得小時候,我問爺爺,爲什麼我的肩上會有這個印記,爺爺聽了我的話,頓時哈哈大笑,他告訴我說,這是胎記,這是隻有我才擁有的東西。
我有些恐懼,爲什麼一個棺材裡的女人會和我擁有一樣的胎記,我擡起頭,驚慌的問爺爺:“爺爺,那女人身上爲啥子……”
爺爺似乎知道我的意思,他還沒等我說完就一下捂住我的嘴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鄭重地說道:“這是你的命,也是我們陳家的命!”
我被爺爺眼中的嚴厲所懾,不敢再開口,只是腦袋裡一直想着,爲什麼這會是我的命?
另一邊,李刀疤滿臉淫邪的說道:“陳有財啊,你們這破廟下面不是鎮壓着白蛇腦殼麼,咋個變成了個不穿衣裳的女人,該不會是你們老祖宗……嘿嘿嘿嘿。”
我感覺到爺爺握着我的手變得更加用力,他眯着眼睛看着李刀疤,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再說一遍!”
李刀疤頓時嚇得連連後退,他剛剛拆掉蛇君廟完成了任務,就變得有些得意忘形起來。當他看到我爺爺那嗜人的眼神時,纔想起來,自己臉上的刀疤就是拜眼前的男人所賜,不覺有些害怕。
“老大,這女的有點不對哦!如果她是建廟的時候埋進去的,三百年時間早就爛完了。”李刀疤的一個小弟突然開口,周圍的人頓時感到一驚。
是呀,一個正常的人如果在棺材裡待上三百年,早就變成一堆白骨,又怎麼會和白棺裡的女人一樣,肌膚紅潤,彷如再生。
李刀疤先是臉色一白,不過馬上就轉爲血紅色,他似乎感到自己的威嚴受到挑釁,轉過頭對着他那羣小弟吼道:“你們懂個錘子!這說不定是哪個龜兒子這兩年偷偷埋的!”
“你們以爲這是妖怪?啊呸!老子在那十年的時候砸了多少寺廟,連觀音菩薩的腦袋都被我拿錘子敲下來耍過,要是真有這些東西,老子還能活到現在?要是這是妖怪,老子把腦袋扭下來給你們當球踢!”李刀疤對着他的小弟們一頓訓斥,面色赤紅,口水亂飆,大有一副橫掃牛鬼蛇神的氣勢,直罵得他那些小弟羞愧的低下腦袋,不敢還嘴。
我站在爺爺身旁看李刀疤罵他的狗腿子些,笑的肚子差點抽筋,當時就感覺這人實在太逗。
等李刀疤罵的爽快完了,他才滿臉淫笑着走向白棺,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說着:“看老子來摸一下是不是妖怪,嘿嘿嘿。”
我不喜歡李刀疤臉上淫邪的表情,拉了拉爺爺的衣角,希望爺爺能阻止李刀疤靠近白棺裡的女人。但爺爺向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多事,繼續看下去。
就在李刀疤正要將手觸碰到棺中女子的胸部時,異變陡生,一股微風颳過,棺中的女人身上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紋,她的整個身體轉瞬之間便化作一抔塵土隨風而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隱約間好像看到了那女子在化作塵土的一剎那,睜開了一直閉着的眼睛,她看着我,如秋水般的眸子裡充滿哀傷。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象,總之當我回歸神來,棺中女子已隨風而去。當若干年後,我破解了所有的佈局,知道了所謂的真相時,我才明白她眼中的哀傷從何而來。
李刀疤眼看着白棺中的女子在他面前化作飛灰,他當場就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圍的那些拆遷隊員也是發出陣陣驚呼,甚至還有幾個年歲大的跪在地上,磕頭作揖,嘴中唸唸有詞。
爺爺冷笑一聲,不屑的看着李刀疤等人的醜態。然後,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對我說道:“乖孫,看爺爺給你弄樣寶貝。”
爺爺也不等我回答,一跑一躍間就到了白棺前,他像蒼鷹探爪一樣伸出左手,在白棺裡抓了一把,當他的手縮回來時,掌心已多了一樣青綠色的物件。而爺爺看也不看手中的東西,他轉身向我跑來。
在他的身後,原本盛放女子的白色棺材就像氣球漏氣一樣,迅速癟了下去,眨眼的功夫就掉在地上化作了一張白蛇皮。
白蛇皮鱗甲分明,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剛剛緩過氣的李刀疤再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我看到他的褲子上似乎有水漬蔓延開來。
女子化飛灰,白棺變蛇皮,接連兩樣超越常理的事在這個無神論者面前發生,最終這個錘過菩薩腦袋的李刀疤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爺爺拉着我的手向家裡走去,至始至終他也沒有回頭看那張白蛇皮一眼,似乎他對這一切一點不在意。
我轉頭看到李刀疤那羣手下混亂的場面,不由得抿嘴一笑,一個十歲的孩子哪裡能感覺到這事情的詭異,只是覺得這些場景就像說書人嘴裡的法術一般,而爺爺就是西遊記裡孫悟空,一伸手棺材就變成了白蛇皮,實在是神奇無比。
“有財叔,那裡發生了啥子,咋個那些龜兒子鬼哭神嚎的?”有幾個陳家人見爺爺走了過來,連忙上前問道。
因爲爺爺作爲陳家族長的地位,他讓村民們離蛇君廟遠一些,這些老實的村民果然是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但又對裡面的情況十分好奇,這畢竟是他們祖輩供奉了三百多年的古廟。
“你們想曉得哇,那就自己過去看。”爺爺伸手指了指蛇君廟的方向,那些早已心癢難耐的村民們聽到爺爺的話,哪裡還能忍住,瞬間一窩蜂的涌了過去。
“有財,那廟子下面的東西……”幾個族裡的長輩又上來把我爺爺圍住,他們有些欲言又止,臉上有些焦急。
爺爺對他們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沒有事的,放心好了,天塌下來還有我頂着。”
幾個老輩似乎還有些擔心,但我爺爺卻是對他們擺了擺手,牽着我就往家裡走。不過剛走出幾步,爺爺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對那幾個老輩和留下的村民說道:“對了,你們通知下村裡的人,不要去後山,至少在我開口之前,全都不要上去。”
一個太爺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陳氏族長,一言九鼎,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只要你姓陳,就必須遵守家族的規則。
爺爺說完話牽着我轉身就走,他腳步很快,快到我都要跟不上了,他就直接把我提起來放在背上,揹着我回家。我趴在爺爺的背上,十分的有安全感,不過我隱隱間能感受到爺爺的身體像是在顫抖,他似乎在緊張亦或是激動。
回到家裡,我媽正在院子裡曬棉花,她是外村嫁來的,對村裡的蛇君廟並不關心,所以就沒跟着去看熱鬧。
爺爺對我媽點了點頭,揹着我就進了堂屋。他把我放在一張凳子上,自己坐在一旁,迫不及待的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綠色的物件。
這就是爺爺從白棺材裡掏出的東西了。我趴在桌上,看爺爺搗鼓着這玩意兒。
這是一張青銅鑄成的面具,因爲年代久遠的關係,面具上青黃交錯,但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這面具的造型。
寬闊的嘴巴,斜向伸展的大耳朵,額頭正中還有一方小孔,我湊近了看,才發現這小孔裡鑲了個飾物,飾物呈環形,外圈由四隻逆時針飛行的鳳鳥組成,內圈卻刻有一個詭異的符號,這符號太過扭曲複雜,我只是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眼花。
其實我最感興趣的是這面具的眼睛,這對眼睛目框深凹,眼球外凸,近乎成了凸起的柱型,看上去實在是奇怪的緊。
“爺爺,這是啥子東西,好怪哦!”我摸了摸面具上那對凸起的眼球,向爺爺問道。
爺爺用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摩挲着面具,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隔了一會兒,他纔對我說道:“乖孫啊,這是先人們留給你的寶貝,不過你現在還太小了,等你再大些,爺爺就把它給你。”
爺爺此刻的樣子和每年我媽說要替我保管壓歲錢時差不多,我無所謂的應了一聲,畢竟這個又醜又怪的面具對我沒啥吸引力,還不如我兜裡的彈珠讓我感興趣。
我打了個哈欠,也沒管拿着面具陷入沉思的爺爺,一路小跑着出去,找我的小夥伴們玩彈子去了。
一天很快過去,直到當晚的夜深之時,我被一陣爭吵聲鬧醒,我抹了抹眼睛,有些好奇的走到門口,看到我爺爺和我爸正在堂屋裡談論着什麼,我趕忙趴在門縫裡頭悄悄往外瞅,心裡有種做間諜的刺激感。
“老漢兒(四川話裡父親的意思),你就讓那幾個龜兒子把廟推了啊!萬一出了事咋辦?”我看到我爸有些激動,臉色通紅的向我爺爺發問。
爺爺拿着旱菸杆吧唧吧唧的吸着煙,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的說道:“你懂個錘子,祖上傳下的東西就應在我乖孫身上了,現在有人幫我們拆了廟,還能省點力氣。”
我爸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爭辯道:“但是軒娃子才十歲啊,一旦出了事情,那就……唉……”
爺爺一拍桌子,對着我爸怒斥道:“你個龜兒子的腦殼有屎,好的不說盡說些烏鴉嘴的話。你以爲我不想再等幾年?但是時間到了有個屁的辦法,這就是命,是我乖孫的命!”
我爸被爺爺吼住,不敢還嘴,坐在凳子上,有些委屈。
爺爺放下煙桿,站了起來,對着牆上掛着的日曆看了許久,才悠悠說道:“那些東西來就來吧,還有我這把老骨頭頂着。而且先人們除了祖訓外,還曾留了句話下來,整整傳了三百年啊!”
爺爺轉過身,我看到他的雙目中綻放出璀璨的神采。
“羌江水不幹,陳家運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