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看着他，我輕輕地說着：“你能湊近前來嗎？”
龍騰嗯了一聲，湊近前來。
我擡手，感覺自己的手還很無力，好在還能摸着他。摸着他憔悴不堪的臉，做過手術的地方便痛得很厲害，沒有做手術的心臟也在痛。
對龍騰，我的確虧欠很多。
他爲了我，可以說盡心盡力，而我卻連一刻都不想等他。是我不能等，我不想再連累他。如果不是我，他的世界還是很平靜的，每天上下班，偶爾捉捉鬼。
“對不起。”
我喃喃地向他道着歉。
龍騰捉住我的手，把我的手從他的臉上拉下來，輕握在他的掌心裡，雖然佈滿了血絲依舊有着獨特光采的黑眸柔柔地注視着我，他的溫柔，他的體貼，當你用心去感受的時候，會醉。那是一杯烈酒，有機會品嚐的人，就沒有不醉倒的。
“野晴，你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什麼都不要再想，好好地休息。還有，不要向我說對不起，我知道你也是爲了我好，不想再拖累我，你呀就是一個小傻瓜。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都是真心的，都不會向你索取報酬，你何必怕付不起帳就走人呢。睡吧，再睡一會兒。晚上醒來，就能吃點東西了，不過，只能吃點稀粥哦。”
他溫柔帶着心疼的話，輕輕地敲進我的耳裡，敲進我的心房。
看着他，我想到了慕辰，慕辰爲我做那麼多，他最希望見到的就是我得到幸福，希望我跟了龍騰。慕辰是愛我的，可我們陰陽相隔，他又是高尚的，哪怕他愛我，爲了我的幸福着想，他還是把我往龍騰身邊推來，勸我跟了龍騰，說龍騰能給我幸福。
因慕辰，我的心還是會痛。
我不管前世因果，我只管今生，他對我做了什麼。
好在，慕辰終於轉世投胎了，他的來生，我未必能參與，至少知道他還能活着，這便足夠了。
眨眨眼，慕辰被我這樣輕輕地眨掉了，眼前的人依舊是龍騰。
從今以後，我的世界不會再有慕辰，只有龍騰。
龍騰湊過脣來，溫柔地親了親我的眼睛，心疼地說道：“野晴，睡吧，別想了。”
“你陪我。”
輕輕地，我吐出了三個字。
他比我還需要睡眠。
這般憔悴的他，是我不曾見過的。
龍騰笑了笑，“病牀太小，我怕碰着你。”
“有陪護病牀。你不睡，我也不睡。”
龍騰又親了親我的眼睛，溫順地應着：“好，我陪着你。”
看着龍騰在陪護病牀上躺下了，我們兩個人都望着對方，他不閉眼，我也不閉眼。卻又在對望之中，漸覺眼皮沉重，在我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我看到對面的男人也合上了眼睛，才放下心來，放任自己跟着周公走。
這一睡，我睡到隔天才醒來。
陽光透入了病房，光線刺眼。
“醒了。”
溫和低沉的嗓音傳來，不用扭頭看也知道是龍騰。
這個向來霸道冷漠的男人，自從我醒來後，他的口吻一直溫柔，柔得我的心在滴水。
“現在什麼時候？”
我扭頭看向窗外，那刺眼的光線告訴我，不是傍晚。
龍騰笑了笑，愛憐的大手又落在我的臉上，貪婪地摸着，似是害怕我會消失似的。“上午九點。”
上午九點？
“現在感覺如何？想吃東西吧？”
我嗯着，重新睡了一覺，便覺得肚子裡空蕩蕩的，急需填滿。
龍騰站起來，轉身便走，很快他又回來，他打了一盆洗臉水，還有口盅牙刷，他小心地扶起我，讓我隨意地洗刷一下，他再端走了洗臉水。
喬姨就在病房外面，他可以讓喬姨照顧我，但他沒有。
“粥是喬姨熬的，很稀，適合現在的你吃，不過是白粥，你先將就吃着，過一段時間，可以補充營養了，我會讓喬姨天天給你熬補湯的。”
就算是白開水，現在的我也會猛灌幾大杯的。
在龍騰的體貼之下，我吃光了喬姨送來的那碗白粥。
肚裡不再大唱空城計，人也就有了點精神，有精神了，注意力便集中了。這才發覺龍騰恢復了以前的俊逸，冒出來的鬍渣都刮乾淨了，狠狠地睡了一覺後，也掃走了他的疲倦。
“這樣看着我做甚？”
我搖頭。
就是想認真地看看他。
“咚咚。”
門口處傳來了敲門聲。
我和龍騰都看向了門口。
是龍騰的父母。
龍夫人手裡拎着一個水果籃。
他們站在門口處，敲了門後便有點不知所措。
龍騰的臉微微地繃緊。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夫妻倆得到了兒子的許可，才帶着些許的怯意進來。
龍夫人把水果籃擺在病牀的牀頭櫃上，站在龍騰的身後，有點歉意地看着我，臉上堆起些許尷尬的訕笑，問着：“野晴，我和你伯父想來看看你。”
“謝謝伯父伯母。”我客氣地回謝，然後給龍騰使眼色，讓他招呼他的父母坐下。當然我也可以招呼他們坐下，問題是這對夫妻是個怕兒子的人，龍騰這個當兒子的不開口，我就算招呼他們一百遍，他們也不會坐下的。
雖說我才從鬼門關裡逃回來，還有很多話都沒有問龍騰，也能猜到因爲龍家父母陪着東方寧的父母去找我的麻煩，會惹來龍騰的不快。
龍騰兩片脣瓣又是一抿，抿得死緊。
我瞪他。
他就是定定地瞅着我看。
我用眼神威脅他，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的父母，我尚且不去記恨，他更不能恨。再說了，我都是他的未婚妻了，戴着他送的小金佛，他總得幫幫我，讓我與未來的公婆處好關係吧？這不是他這個未來丈夫該做的事情嗎？
龍騰霍地站起來。
他的動作驚到了他的父母，夫妻倆雙雙後退兩步。
我看得有點錯愕，在龍家，龍騰的地位及威嚴比我想像還要高。
轉身，龍騰走。
“龍騰，我和你爸就是……”
龍騰搬來了兩張椅子，往父母面前一放，淡冷地說道：“爸，媽，坐。”
夫妻倆面面相視，再看看龍騰的臉色，然後才慢慢地坐了下來，可我看他們坐得有點心驚肉跳的樣子。
“野晴剛醒來，身體還弱着，你們別打擾她太長時間。”
龍騰說完後，走出了病房。
居然讓我獨自面對他的父母。
“野晴。”龍騰走後，龍夫人便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牀前，在牀沿上坐下，她注視我良久，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試探性地拉起我的手，見我沒有甩開她的手，她似是鬆了口氣，歉意地說道：“之前給你帶來的委屈及傷害，伯母向你道歉。龍騰對小寧一直都沒有感情，是我們做長輩的一廂情願，小寧又愛她愛得太深，所以纔會……那晚後來的事情，小寧都告訴我們了。你寧願自殺也不想報復小寧，你的寬容震撼了小寧。”
我哪有什麼寬容呀，我是不想成魔，不想成狂，不想讓龍騰收了我。
所以在魔王抓來東方寧讓我殺了東方寧喝了她的血時，我選擇了自殺結束一切。
“在你處於生死邊緣的時候，我們也看到了龍騰對你的在乎，他那要發狂的樣子，讓我們擔心，如果你真的有什麼，他還能繼續活下去嗎？”龍夫人陳述龍騰發狂的樣子時，語氣裡夾着的是滿滿的心疼及懼意。
站在母親的角度裡，我能理解她。
“我公公把我們狠批了一頓，兒女長大了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什麼適合自己，可我們只會把自己認爲是最好的強加給孩子，也沒有問過孩子到底想不想要，結果給孩子帶來更多的麻煩。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對。野晴，請你看在我們也是想爲龍騰好的份上，原諒我們吧。”
“龍伯母，我這個人記性不太好，都不記得過去的事了。”
龍夫人愣了愣，隨即笑了笑，問着：“要不要吃水果？”
“野晴現在還不能亂吃東西，醫生說了只能吃點稀粥。”
龍先生提醒着自家太太。
龍夫人嗯了一聲，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忽略了這一點。”
“小晴呀，你這丫頭，你想嚇死媽嗎？你這沒良心的丫頭，你要真有什麼，你讓我們怎麼辦？”
冷不防，我家老媽子的罵聲夾着心疼炸入了病房裡。
接着便看到我的所有家人一涌而入。
我的父母，年邁的爺爺奶奶，還有姐姐夫妻倆，再攜帶着我小弟，幾個人瞬間就填滿了病房。
老媽子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那淚水就像斷了線似的，一個勁兒地滑落，她又是哭又是罵，拉着我的手卻是緊緊不放，“你往自己身上扎刀的時候，你有沒想過我們嗎？我不管你前世是誰，你的今生就是我賜予的，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從個小奶娃一口奶一口奶地喂帶，養到現在，你連個女婿都還沒有給我找着，你居然就想棄我們而去，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你是存心想嚇死我們的嗎，爲了你這丫頭，你媽我這輩子擔的驚還少嗎？你每次鬼上身，媽都慌得不得了，要不是次數多得像吃飯一樣平常，媽都淡定不了。”
哭着，罵着，還能罵得清清楚的人，只有我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