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叫聲,引得等候在大門外軍官及軍官的家眷都朝着李鬆這邊瞧來。
饅頭頓時有些緊張,下意識的抓住李鬆的手,往他身後躲。
“沒事,是總兵大人。”饅頭的緊張,李鬆全都瞧在眼中,只是在衆人面前,他只能握緊她的手,暗地裡安撫她。
董一奎哈哈笑着走到李鬆跟前,放肆地打量着饅頭,嘴裡不住的道:“瞧起來也尋常麼!怎麼就讓你小子那麼寶貝?”
那些軍官們聽了“哄”地聲笑了起來。
饅頭越發不好意思,整張臉羞得通紅,她打了怯場,甚至都不想去了。心裡面害怕也不管是不是那麼多人看着自己,輕輕地喚了聲:“大哥……”
李鬆輕輕地捏了下饅頭的手,立馬給董一奎行了禮:“卑職參見總兵大人。”
該有的禮節不能丟是麼?見李鬆對董一奎行禮,饅頭也小聲的道了萬福。
董一奎笑着答了禮,笑着道:“好好好!成親不請老夫吃酒,老夫可是沒有厚禮的!”
“走吧!”這時拉着饅頭的手,爲她解圍的卻是蘇慕楠。她冷眼旁觀饅頭的不適,伸出手拉着她離去。
“洪定安,這是你媳婦?好生厲害!直接甩老夫臉子!”董一奎捋着落腮鬍子,瞧着冷麪拉着饅頭離去的蘇慕楠,無奈的搖搖頭。跟自己那丫頭一樣蠻橫。
被說得地蘇慕楠拉着饅頭昂首端莊地從衆人面前走過;反到是饅頭。瞧着有些緊張。低着頭。小心翼翼地。
“把頭擡起來。挺着胸。怕什麼?他們那是欣賞你。”蘇慕楠一面拉着饅頭一面低聲道。她感覺到饅頭手心地溼潤。也知道大多數女子是不習慣男子地注目。但是這纔是最高地禮遇。從這些五品以上地軍官及家眷們跟前走過。在他們地注目下。讓蘇慕楠彷彿回到了昔日家族地風光。
“蘇姐姐……”
“別怕!放緩步子。氣定神閒。你可不能給李大人丟面子。”別地都不管用。想來拿李鬆說事。便是她地七寸吧。
她已經記不得四姐教過她要如何走路。只是照着蘇慕楠說地。擡頭挺胸。放緩步子而已。只不過這短短地幾十步。在她走來卻是那麼地漫長。
她只覺得兩腿虛軟。渾身有無數地刺扎着。頭彷彿有幾百斤。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這一刻。哪怕是閉上雙眼。她還是能感受到周圍地壓力。
瞧着緊張地滿目僵硬但仍鎮定的饅頭。蘇慕楠知道自己的話管用了。“胸有激雷而面如平鏡者,可拜上將軍。”李鬆的這位娘子選對了。她越發欣賞着饅頭,乾脆從饅頭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呃?蘇……”掌心一空,出了汗的手在剎那間便得冰涼。饅頭微微頓住腳步,驚訝地瞧着蘇慕楠。
蘇慕楠沒有理會她,她提起裙角,踩踏在總兵府的臺階,步履平穩,儀態萬千。好像她纔是總兵府地主人。而這些人只是她的奴僕。
饅頭只見過一次,那便是頭次拜見陸琳琅,她給自己的便是這個感覺,那麼的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臺階前,微微提起自己的裙角。蔥黃棉綾裙繡着的玉蘭在這一刻完全綻放。
終於逃離了衆人的視線,她大大的喘了口氣,看着對她點頭微笑的蘇慕楠:“蘇姐姐……”
“這不是過來了麼?你做地很好,瞧瞧他們。”蘇慕楠拉着饅頭站在總兵府的大門後,透着一絲門縫,指着外面圍着李鬆的軍官道。
“好傢伙,難怪你瞧這個不行,那個不樂,原來有這麼個俊的媳婦。”比起北方女子身形的寬大。還有得體的打扮。這把那些長居於此,崇尚騎馬裝地家眷們都比了下去。
“什麼時候得請我們好好吃頓纔是。”
惹了亂子的董一奎卻不由的咂嘴搖頭。他嘴上雖說不咋地。可是李鬆那媳婦還真是不錯,自己女兒的是英氣,她便是溫婉。那麼單薄,瞧在他眼裡都想上前去問問她冷不冷,在這裡住不住得慣。
唉!世間的男子爲何偏偏喜歡柔弱女子,自己那個不讓男子的女兒爲何就讓人瞧不上眼呢?可得讓自家那個魔星好好的改改,這麼下去自己還真要養她一輩子了。
**裸的話聽在饅頭的耳裡有些羞赧,她輕輕地推着蘇慕楠道:“蘇姐姐,我們快去吧!會不會遲了?”如是叫她在家眷面前再走一遍,她可是做不來地。
總兵府後面正房早就坐滿了人,一個個都圍着個老太太說話。蘇慕楠拉着饅頭悄聲道:“這是董總兵的母親,董太夫人。那個穿淺金色地便是董夫人。”說着便帶着她上前行禮。
董太夫人眯着眼睛樂呵呵地瞧着同她拜年的人,她喜歡熱鬧,更喜歡女子,沒有女兒的她獨把孫女當成寶。總喜歡拿他們一起比,瞧着還是她家孫女好。
“是李鬆家的?哪個李鬆?”董老太太偏着頭想了會,他壓根沒想到是自家孫女中意的那個李鬆。董明珠小女兒心事早是滿城皆知,董老太太更是直接將李鬆納爲自家孫女婿。
董夫人湊到董老太太的耳邊,悄聲說明,還說道:“人家還是新媳婦,老太太要給點什麼見面禮?”
董老太太這才明白是自己內定孫女婿的李鬆的媳婦,她有些不爽快的招了招手道:“你來,讓我瞧瞧你。”
饅頭怯生生的走了上前,同天真的陸琳琅比起來,這位莊嚴肅穆的老太太更有高門大戶地氣質。她不曉得要說什麼。只是低着頭默默的走上前。
“你多大了?哪裡人?家裡是做什麼營生的?”董老太太握住饅頭的手問道,她也是想借着機會悄悄饅頭是什麼樣的人。手心裡有老繭,是小戶人家,還要自己做事;指尖沒有繭子,想來也不是什麼識字的人。
“二十,遠定縣的,尋常人家。”
“二十?”董老太太有些不信地瞧着饅頭,“都這麼大了?你們成親多久了?”董老太太自己心裡盤算着,若是早成親了。便是李鬆那小子使壞,若是才成親,明擺地就是瞧不起她家,她可得好好得找李鬆算帳。
她瞧着這個怯生生的丫頭就不太喜歡。說話聲音同小貓叫一樣,根本就不顧慮她這個老人家是否能聽的清。自己把她叫來了也不同自己行禮。瞧着就是小戶人家,一點規矩都不懂。
不過若是做妾就另當別論,瞧着脾氣,自家孫女還是能降得住地。
董老太太使了個眼色,就有丫頭上前揭起饅頭的裙角,露出一雙繡鞋。
“怎麼?你沒纏足?”董老太太一見饅頭的天足。撇了撇嘴角,對董夫人道,“現在真是世風日下,若是在我們那個時候,沒有個三寸,連婆家都說不上。她算是有福氣的!”
董夫人雖說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也顧慮着饅頭地面子,道:“母親說的是,只是尋常百姓不講究這些罷了!”
“什麼尋常百姓不講究!”董老太太厲聲道。“尋常百姓纔講究這些。姑娘的手不好,腳也大哪裡能說個好人家,變成鳳凰?你又糊塗了!若是娶了這樣的媳婦,夫家都擡不起頭!”
董老太太指桑罵槐好一頓說了董夫人。延綏也不像內地那麼死板,大多數女子都是不纏足的,董老太太同董夫人雖是纏過腳卻也放開了。自家的董明珠更是沒捨得纏,如今卻拿饅頭說事。
知道的人都默不作聲。這裡坐地不是董家的世交好友,便是下屬,沒必要爲個小媳婦得罪董老太太。
饅頭不曉得要如何說。她稍微長大了一些便幫着家裡做事,娘也嫌棄纏了腳做事不便,也就沒給她纏足。她這幾日瞧見除了蘇慕楠纏了足以外,各個都是大腳也就不那麼上心。
她只知道董老太太的話很不中聽,也知道是在寒磣自己。可又能怎麼樣,這是總兵大人的母親。若是惹到了她。大哥的前程不就會因自己而丟失麼。可是這麼一來不就丟了大哥的面子。
蘇慕楠同她說過,若是大哥不好。自己就是再好也無用。
她腦海裡想到文俊彥同自己說過太祖高馬皇后就是一雙大腳,便大膽的道:“太祖皇后也是個大腳。”
“你!”被頂了一句的董老太太還真是沒有脾氣,太祖馬皇后那雙大腳是衆人皆知。在鳳陽的女子都不裹腳,全當敬慕這位大腳賢德皇后。她搬出了太祖皇后,這是任誰都說不過去地禮。
董老太太被她頂了句話,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對着同自己一處坐的老夫人抱怨道:“餘嫂子,現在的小媳婦還真膽子大。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敢跟長輩這麼說話!”
這大概便是大哥說的那個十代鎮守延綏,代代馬革裹屍的餘家太夫人。
滿頭銀絲,穿着半新地秋色對襟滾毛邊長袍,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她含笑點點頭,仔細打量着饅頭道:“不過,這纔是咱們延綏的女子!敢說敢爲,比起那南邊的嬌小女子好的多!
“正是!大小姐不是能騎馬射箭,還領着一班娘子軍。若是打起仗來,兩位太夫人定是要披掛上陣,指不定哪天戲文裡還有我們的事呢!”副總兵郎恭德的夫人湊着趣說着,倒把在坐的人都招笑了。
饅頭這才送了口氣,不過沒有人招呼她,她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
董夫人瞧着她木然的站在一邊,笑着走過來道:“老太太就是這個脾氣,你莫怪!去坐吧!”
讓自己離去,實在太好了,饅頭提着老高地心終於落了下來。她感激地朝董夫人福了一福,在人堆裡望了幾眼,找着蘇慕楠就走過去。
這時只聽外面傳來聲:“小姐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