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門口,廚娘搬了個小凳坐在門邊,一臉的愁雲。老太太跟小姐來了後,自己變着法的換花樣,只是老太太跟小姐的口味重了些,自己怎麼弄都說淡了。可有些菜要是弄鹹了,那還能吃出什麼味來。京城的菜色,因爲都城北遷,形成南北兩大特色,南方其中以蘇淮名菜爲主,那得菜本身就有些淡,還近乎於甜。
廚娘也是聽了上面的話,說小姐想嚐嚐京城的佳餚,自己思慮着這淮揚菜也算的上是京城一絕,再說老太太年歲也大了些,走了那麼些天的路,身子也煩,自己也就做了些清淡的吃食送上去。結果動都沒動,直接打法了回來。還是一個小姑娘來了幫她把菜色弄好,她嚐了嚐,鹹,哪能進得了口。若是這樣,她這個廚娘還真是伺候不了那幾位。
廚娘煩悶的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有些抱怨這些一躍龍門的新貴子弟,才做了官就知道擺官威,成日折騰她們這些下人。
“許嫂,今天做什麼?老太太說想吃燴麪。”
許嫂看見是周老太太跟前的三丫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忙站起身,還想賠笑着說幾句,一聽什麼燴麪,兩眼一翻,茫然的問道:“燴麪?姑娘,我可沒聽過那是什麼?”
三丫和善地道:“是咱們老家的麪食,老太太最愛吃了。”
“那你可會?說與我。我就做來。”許嫂一聽是老家地東西,心中就一咯噔,那種東西怎是自己會做的。還是少不得要巴結這些從老家跟來的大丫鬟。
三丫謙謹地半福了身子。拘束地道:“我是老太太打外面買來地,不知道這些。”瞧着許嫂失望的樣子,三丫有些不忍,挪到許嫂的跟前,附耳道,“你就請那日幫你弄菜的那位便是。”
“她?”那丫頭是不錯,只是自己壓根就不知道她叫什麼,上哪去找。許嫂躊躇着。“好姑娘,我連老太太帶來的人還未認全,上哪去請她。你將她請來,許嫂是記得你的好。”
許嫂見三丫絲毫沒有去請的架勢,口中的語氣更加軟和,神情懇請地道:“好姑娘,你快說,這眼見就要到晌午了,這沒東西,我哪交的了差事?”
“許嫂。她一會就過來,你同她說。千萬別說是我說的,老太太知道要打死我的!”三丫急急忙忙地丟了句話,就跑了。弄得許嫂一陣糊塗,這什麼跟什麼,這說了,還出人命?許嫂搖搖腦袋,不去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想着那丫頭快點來,幫自己把事擺平。
在許嫂的等待中。終於把饅頭等來了,許嫂異常興喜的迎了上去,拉着饅頭就往廚房走。進了廚房,許嫂便將圍裙系道腰上。急切的囑咐着:“老太太要吃燴麪,快些着!”
饅頭心裡盤算開了,娘以前教導過,燴麪靠的是面同湯。光是熬這個湯就要一天的功夫,哪是這小會功夫就能做好地。
許嫂早就開始和麪,眼見饅頭還站在那不幫忙,口無遮攔的道:“你還拿起小姐的款了?跟老太太來的就了不得了?壞了老太太的飯,我看你怎麼交差!”
“大娘。燴麪要熬湯的。這麼點時候來不及的,明日再做便是。”饅頭小心翼翼地解釋着。她瞧得出來廚娘的臉色不好。
許嫂摔了麪糰,啐了饅頭一口:“明日做?老太太今日便要吃,你也是伺候的人,這都不知道?你要什麼湯?”
“要牛骨熬出的湯才香,若是這個時候能去買。晚上約莫着還能吃上。”
許嫂本來心中就有些不舒服,這又鬧個自己不會做地燴麪,現在把人找來了,還說要什麼湯,還要牛骨。她瞧饅頭穿得普通,想着也就是個丫頭,發作着:“吃個面還這麼多的講究。上好的菜式不要,淨揀些上不得檯面的鄉下東西。就是穿了龍袍,我瞧也不過是個花子!”
許嫂罵了一陣子,心裡地氣也出了,人也就舒服一些,嘆了口氣揮着手讓出案臺:“我知道了,隨便弄點應付這頓再說!”都說新貴老爺家不能做事,自己還樂滋滋地跑了來,果然這還沒做幾天,就這麼心煩。
“過會同我一起去集市,看還要些什麼,把老太太日常愛吃的都弄些。”許嫂想了想也只能這樣,還算是有人知道,要不她今天就想打包走人算了。
饅頭趕緊應下,回屋收拾下,又到廚房候着許嫂。
“拿着傘,這天不好。”
饅頭擡頭看看天,好像也沒什麼:“大娘,這天還算好,不用了吧!”
許嫂根本就沒多說什麼,只是吩咐饅頭帶傘,自己就趕着出去。|| 首 - 發.||
京城果然是大地方,街市上到處都是買賣人,饅頭好奇地看着街上的一切,什麼都覺得稀奇。許嫂領着四處張望的饅頭,內心涌出莫名其妙的自傲感,她仰起頭,大步往前邁,時不時的指點一二。
饅頭其實並不清楚什麼樣的食材是最好的,在縣城有些就是農家挑來,要不就是隻此一家,根本就沒地方讓你選。京城就不一樣,夥計熱絡地介紹着,還能挑選自己滿意地東西。饅頭實在是很喜歡京城的感覺,所有地人都樂呵呵的,感覺是那麼的舒服。想着自己以後要在這生活,突然覺得全身都有中在冬季裡泡澡般的舒適感。
不過京城的天氣讓饅頭有些不能適應,晌午的時候還是大好的天,怎麼出來買個東西的功夫,天就變了。瞬間就揚起小雨。饅頭有些佩服地望着許嫂,多虧了許嫂早先說了要帶傘,要不然這些乾貨就要毀了。
饅頭緊緊地抱住乾貨。撐起油傘。路上的行人並未因爲突如其來的雨打亂了自己地步伐,帶了傘的撐起傘繼續在街上行走,只是步履間加快了些速度;沒帶傘的要不搶到兩邊屋檐下等待雨水結束。
快步中,饅頭瞟過,一名女子弓着身子從自己身邊趕了上來。手中還護着些錦盒,沒有一絲想在屋檐下躲雨的態勢。經過一羣撐傘路人身邊時,沒有一人願意與那女子共享一把傘,爲她遮擋雨滴。
看着她在雨中狼狽的樣子。饅頭有些不忍,快跑了幾步,追了上去,將油傘高舉過那名女子的頭頂,想爲她遮擋下。只是那名女子的步伐飛快,饅頭有些跟不上,顯得有些絮亂。
奔走的女子似乎覺得頭頂有些陰暗,擡起頭往上方瞧了眼,腳下卻不停,卻見頭頂有把油傘。再將目光轉向爲自己撐傘之人。
饅頭也將女子打量了一番。這是個二十出頭地女子,塗着脂粉而顯得白皙的有些平庸的臉,讓人覺得只是平庸。饅頭客氣的對她笑笑。
女子感激地對她笑笑:“你真是好人!”
頭次被人誇是好人,饅頭有些受寵若驚,搖着頭道:“哪有!”
女子不在意得笑了笑,瞧了眼饅頭懷中的東西,溫和的道:“你也是出來買東西的麼?”
饅頭點點頭,她本身不擅言辭,別人問她就答,並不多話、
“姐姐是哪個府上的。改日我親自還過去。”
“榕樹衚衕周府。”饅頭出來的時候是把住址記下的。
女子在口中默唸了一遍,對她笑笑,說道:“莫不是新榜進士?”
饅頭好奇地問道:“姐姐怎知?”
“你們定是才上京,世人都是知道榕樹衚衕都是租出去的。多半都是新榜留京進士暫時居住。”
饅頭點點頭,靜靜地爲女子撐着傘,一直到岔路口的時候,要不是許嫂在一邊提醒,饅頭怕是還要一直要爲女子一直撐下去。饅頭有些爲難的看看許嫂又看看那個女子,現在的雨比先前下的更大了。若是讓女子就這麼回去,那幾個錦盒一定會毀了的。
饅頭毅然將手中的傘遞給女子:“姐姐拿着吧!我與大娘共用一把傘便是了。”
“這怎麼成,這都是些乾貨。淋溼了可就毀了。”許嫂站在一邊叫着。使着眼色叫她快些回去,出來都好些時辰了。這時候要趕回去做薑湯,還要準備晚飯。
晚餐的時候,周老太太算是吃了頓滿意的一餐。中午想吃點燴麪,結果說竈上沒有高湯,只得隨便墊了點東西。晚上還好有滷麪吃,這面做地地道,還真有在家的味道。
周老太太點着面前那盤滷麪,滿意的道:“這廚子不錯,吃得還有些家裡的味道。”
周景源趕緊站起身來,歡喜地道:“母親喜歡就好。”親自又爲周老太太又添了些滷麪。
周老太太制止了兒子地動作:“娘老了,吃多了容易積食,你與娘盛些雞蛋湯便行。”
周碧霞喝乾了碗中的雞蛋湯,軟趴趴的伸出空碗遞到哥哥身前,討好地道:“哥哥也幫我盛碗湯吧!”
周景源將湯雙手敬給母親,笑着點着妹妹的腦門:“就你淘氣。”
周碧霞懶洋洋地瞧了眼哥哥,臉上嬉笑:“哥哥都與娘盛了,爲我盛碗有何不可?”
“碧霞!坐有坐像,大姑娘家的跟沒骨頭似的,像什麼?把胳膊放下去!”周老太太口上是嚴厲了些,可是看着功成名就的兒子,望着溫柔可人的女兒,她只覺得自己居霜多年也是值了。
周碧霞噘了嘴,喝了口雞蛋湯,不滿地哼了兩聲:“大哥,這廚子還真不錯。你在哪尋得地?不似昨日做地淡淡的,一點味都沒有。”
周老太太也點頭說是,這上了京,到晚上這頓纔算是吃上合口味地東西。心裡一痛快,對兒子道:“把廚子叫來,好好地賞他!”
周景源也爲自己找了個好廚娘暗自高興,連忙應承着。命人把廚娘帶上來。
許嫂謝了賞,又賞了幾口酒吃,舌頭便大了,迷迷糊糊的誇道:“老太太身邊的都是極好的,還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頭指點的好!”絮絮叨叨的盡說些有的沒的。
周老太太當然清楚,自己從家帶來的也就是兩個丫鬟,廚娘口中所說的丫鬟便是哪個丫頭,這樣也好讓人以爲是丫鬟,省得到時候惹來這麼多的麻煩。
她揮了手讓許嫂退了下去,起了身說要兒子陪自己出去走走,又囑咐女兒不可多吃。
周家不大的宅院中,周老太太所謂的走走,不過是繞着屋子繞圈。
“大兒,明日娘便請人與你提親,人家家大業大,咱們也不鬧些虛禮,只按禮便行。”周老太太拄着柺杖,在兒子的攙扶下慢慢的逛着。昨日知道兒子要另娶她人,還是皇親國戚,她就思慮上了。別說自家家底不厚,就是厚,擡去幾千兩銀子,人家也瞧不上眼。還不如實打實的去,人家瞧的是兒子的前程,自己何須拿兒子做事。
周景源跟着母親應承着點點頭,母親想到的他也想了,不過他還多了一層意思。便是,自己是個新榜進士,家境估計早就擺在面子上,若是一味託大,御史的本子便要遞到內閣去了。
“娘多少也知道京中明面上的事情,娘只吩咐你一句,近而示之遠。”周老太太的柺杖聲在寂靜的初夏晚間,咚咚的敲打在青石板上,也敲打在周景源內心深處。
“只是……”
周老太太停下腳步,輕輕的敲打着石板,清冷的月光照在她過於蒼老的容顏上越發的陰冷。她冷笑着:“借刀殺人?你會用,我便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