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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恨不相逢
卡迪是不錯,羅克也不差,卡迪的外表與中原人差不多,所不同的只是生活習性,嫁給羅克甚至可以說是個很好的選擇,因爲撒爾罕國實行一夫一妻制,不用擔心妻妾紛爭,只是他是撒爾罕貴族,出來遊學也是爲了學到有用的知識,振興自己的國家,在原來的世界,文化大融合,中西方差異縮小了很多,林曉霜尚且無法接受嫁給一個外國人,更何況現在。當然,最關鍵的是,她已經答應了大虎。
林曉霜覺得,王子也好,貴族也罷,都離她太遠,還是蔡大虎那樣的青年適合她。她沒有幻想太多風花雪月,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夠有一個和和美美的小家,有一個值得她與之相守的男人,一起度過未來的人生歲月。
“代我謝謝卡迪的好意!”林曉霜對林若琴說,“我不能嫁給他。”
林曉霜想,也許卡迪和羅克並不是真的喜歡她,他們或許是欣賞她的,但欣賞不等於喜歡,這兩個男人都是成熟的男人,林曉霜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人又偏清瘦,那兩國都視豐腴爲美,她離美女的標準還很遠。
他們想要娶她,更多的可能是看中了她的才華,這兩個人,相當於他們國家的外交大臣,而林曉霜在語言方面表現出的天賦令人咋舌,如果能有這麼一位夫人相伴,對他們無異於是一大助力。
“可是卡迪……不是輕易會放棄的人,”林若琴有些擔心,“我想他還會親自找你談的。”
“不要緊,六姐姐,我會讓他打消這個念頭的,並且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關係。”林曉霜笑道。
林若琴臉紅了:“妹妹,我不是在乎這個,你不用顧忌我,依着自己的本心來就好,就算你不答應,只管回絕他就是,我不會有二話,只是我覺得卡迪真的不錯,你應該不要急着拒絕,考慮一段時間看看。咱們女兒家的婚姻都不能自主,都得家中長輩拿主意,我也是怕你將來……”
林若琴沒有說下去,搖頭苦笑。林曉霜點頭微笑道:“我知道姐姐是爲我好,我也不瞞你,其實我已經算是許了人家,只是依着爹孃的意思,沒有公開而已。”
林若琴一驚:“府裡曾經有過閒話,我還以爲是謠傳,原來是真的?妹妹許的是哪家?既然如此,先前老太太那裡怎麼又差點將你……”
“是在南臨時認識的,我們是鄰居,”林曉霜笑道,“他如今在軍中,雖然官職不高,但也算有了點小小的功名,是個七品的都尉,他說了,再奮鬥幾年,等到功成名就,就回來娶我。”
“啊!恭喜妹妹!”林若琴聽到,也衷心爲林曉霜感到高興,“只是以妹妹的才學,我還道三叔三嬸會給你挑個讀書郎,卻不想你中意的是名武將。”
“他是我爹的學生,也知書達禮,並不是個粗人。”林曉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蔡大虎雖然尚武,卻不是個莽夫,就算在軍中,也常常在看書,雖然看的是兵法,說到文化底蘊,他可是比卡迪他們這幫外國人強多了。
“越武侯不就是武將出身,說不定將來妹妹還能成爲侯爺夫人呢。”林若琴想到了陳侯爺,“聽說五姐姐的婚事這幾日也定下了,真沒想到,她竟會成了太子良媛,我聽姨娘說,她這些日子可高興了,家裡想必很是熱鬧吧?”
“是很熱鬧。”林曉霜想到林玉涵那得意的笑,脣角便勾起了幾分,不過是個妾,有什麼好得意的,她話裡話外的奚落與嘲笑,聽在林曉霜耳中,只覺得幼稚。
這些日子吳姨娘和林曉妍與二房親近起來了,西院裡難得見到她們母女的身影,倒是秋姨娘經常上門和張氏聊天,對這位姨娘,林曉霜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看她獨守空房,覺得有些可憐,可是若要讓林崇嚴去她那裡,就算不想那是她的父親,爲着張氏考慮,她也無法接受。
她隱約聽到張氏提了讓林崇嚴去秋姨娘那裡,但秋姨娘拒絕了,只說自己一心向佛,不願沾染俗事,信誓旦旦地表明瞭心跡。林曉霜總覺得秋姨娘的行爲有些怪,說起來她還不到三十,竟然如此耐得住寂寞。
“可惜,我卻是要走了,看不到五姐姐出嫁。”林若琴輕輕嘆息一聲,眼裡多了一絲愁緒。
“定了日子了?”林曉霜問她。
“嗯,天放晴了就走,所以想着咱們姐妹多聚一日是一日。”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林曉霜也忍不住一聲輕嘆,時光匆匆,沒想到林若琴這麼快就要走了。她看着窗外,已是春天,連日春雨綿綿,空氣中的風早就褪去了寒氣,帶着陣陣暖意,吹醒了綠柳,吹開了山花。
迎着淡如煙的雨霧,她看到了卡迪的身影,他笑着來到廊下,與她隔窗相望,髮梢上帶着水滴。
林若琴起身與小叔子打招呼:“十弟,怎麼不打傘,看你身上都溼了,還不快進屋裡來。”
卡迪轉身進了屋子,林若琴忙讓丫環上前侍侯,很是表現了一番身爲嫂子的關心。
卡迪接過丫環手中的毛巾,隨便擦了擦頭上的水霧,一臉笑容地看向林曉霜,他的眼不似伊加的是純黑,帶着一點淡淡的灰色,就如同窗外的雨,含着一層氤氤氳氳的霧氣,就算笑着,也似帶着幾分憂鬱。
林曉霜前世最是萌這一類長相的男子,面對着卡迪卻沒有生出半分曖昧之情,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九嫂,你說了麼?”卡迪問林若琴。
林若琴看了一眼林曉霜,面色微腆,當事人就在面前,她是中原女子,不像吐谷渾的那麼大膽,一時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卡迪見到她的神情,頓時明悟,直接開口問林曉霜:“林,你答應嗎?請原諒,我應該直接對你說的,可是九哥說你們中原女子一向含蓄,讓嫂嫂先問問你的意見,這樣比較好,他一直不讓我過來,可是我忍不住了,想聽聽你的答案。”
林若琴待要開口,伊加出現在門前,對她招了招手,她猶豫着走過去,伊加俯身低語:“讓他們自己談吧,你知道十弟的爲人,他不會爲難七妹妹的。”
她知道卡迪一向彬彬有禮,可是他也說過不輕易放棄,林若琴搖頭:“伊加,曉霜是我妹妹!”
伊加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也應該相信七妹妹,我猜她沒有答應,就讓她自己對卡迪說清楚吧,否則他不會死心。其實汗王已經給他定下了一門親事,是王妃的妹妹賽琳小姐,她從小說傾心卡迪,等了他很多年。”
林若琴臉色頓時變了,對卡迪先前存着的好感片刻間蕩然無存,她怒瞪了伊加一眼:“他既然訂了親,爲何還來招惹我妹妹?別說曉霜沒答應,就算她答應了,我也不依,這算怎麼回事!”
伊加摸摸鼻子:“這不是……他以前沒想到會遇上七妹妹麼,如果早知道會遇上她,我想卡迪也不會同意娶賽琳。”
林若琴掙脫開伊加的手,走向含情脈脈望着林曉霜的卡迪,冷笑道:“卡迪,你趁早死心吧,你是訂了親的,我妹妹也訂了親了,你們之間絕對不可能。”
卡迪憂鬱的雙眸閃過一絲錯愕:“嫂嫂,之前你不是這樣說的,曉霜,是因爲我訂了親,你爲了氣我才故意這樣說的吧?你放心,只要你答應,王兄給我訂的親事不成問題,我會給賽琳說清楚,如果你不喜歡,我退了親便是。”
林曉霜這才明白,原來卡迪也有婚約在身,看着林若琴一臉維護她的模樣,她心中掠過一絲溫暖,微笑向她點了點頭:“你嫂嫂說的沒錯,我確實訂了親的,卡迪。你既然答應訂親,對你的未婚妻必然也是歡喜的吧,怎麼能這麼輕易就辜負了人家,我與你不同,我許了諾,就不會更改。另外請叫我林,中原女子的閨名,外人是不能隨便叫的。”
“你把我當外人了嗎?林,我是真心的,之前我從來不曾想過,會遇到像你這樣的女子,我愛你的華,你的聰明與機巧,希望你能夠常伴我身邊。”卡迪伸手到林曉霜面前,“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請你務必收下。”
他手上託着的,是一對用絲絛編織串在一起的夜明珠,有鴿子蛋大小,光潔而美麗,泛着淡淡的瑩光。他的眼眸如同風吹過的湖面,泛着細細的漣漪,讓林曉霜不忍拒絕。
拒絕一個人的表白,尤其是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人,確實是件殘忍的事,雖然不忍,卻也只能拒絕。
“對不起,卡迪,我沒有騙你,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將明珠推回去,沒有接受。
林若琴鬆了一口氣,她剛纔正準備拼着被伊加和卡迪怪罪,也要撲上去制止,幸好林曉霜沒有收,吐谷渾的風俗,女兒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男方下聘,必以明珠爲禮,收了明珠,便等同於許嫁。她害怕林曉霜不知道這個規矩,冒然收下明珠,中了卡迪的圈套,再難以拒絕這門親事。
林曉霜不知道吐谷渾有這個規矩,但她知道不能隨便收男人的禮物,尤其在卡迪送出明珠時,讓她想起了張籍那首名揚千古的節婦吟,大致也猜了個**不離十。
“就算你訂了親,他有我好麼?林,告訴我他是誰,如果他不比我出色,就不配呆在你的身邊,讓我來守護你。”
“卡迪,你不是喜歡中原的詩麼,聽說你要回去了,臨別在即,我贈你一首吧。”林曉霜沒有回答他,執起毛來蘸了墨,就着給林若琴學習拆開的一張空白紙,輕輕落筆,一行簪花小楷出現在紙上,她知道這首詩不算貼切,不過最能表明她的立場。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林若琴輕啓檀口,將全詩唸了出來,眼眸不由得一亮,“好詩!”
念起來很好聽,卡迪捧着詩稿,卻不大理解其中的意思,林若琴細細給他解釋了一遍,才聽完,他的臉色就變得灰敗。
“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了麼?林?”
“卡迪,我們可以做朋友,做同學,就如之前一樣,但是別的,請恕我無法迴應。”林曉霜抱歉地說道。
卡迪長嘆一聲:“我很羨慕那個男人,那麼林,告訴我,我其實是輸在沒有早一步遇見你,是嗎?”
林曉霜笑了:“是的,卡迪,你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在你未婚我未嫁時遇上,難保我不會對你動心。”
林曉霜這番話,聽在林若琴耳中,無異於驚天霹靂,實在是太大膽了,她沒想到一貫溫和不多語的七妹妹竟有這樣的一面,不過她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覺得這樣的林曉霜,身上散發出一種不一樣的風采,雙眉間盡是自信與堅定。她有些明白了,何以卡迪會對她動心。
卡迪鄭重地收好詩稿,向林曉霜伸出手來:“林,謝謝你的坦誠,如果將來他對你不好,你可以隨時來找我,雖然我很期盼,可是我還是應該說一聲,永遠都不要有那樣一天,我希望你幸福!”
林曉霜伸手與卡迪相握:“也謝謝你,卡迪,祝你和賽琳小姐幸福。”
不過隔了一天,這首詩便被人抄錄在了燕王的案頭。冷麪王爺對着詩看了半晌,緩緩念道:“恨不相逢……”便再沒了聲息。跨出門去的祁亮掏了掏耳朵,要不是那人的聲音他聽了幾十年,幾乎以爲自己聽錯。
“祁亮!”
“王爺,屬下在。”祁亮匆匆進屋。
“西北大營戰事已歇,該換防了。”
“王爺的意思是……”祁亮狐疑地看着眼前人,雖說上回立了功回來,王爺就交了兵符,可皇上沒有收,仍舊讓他管着西北邊軍的調防,可是燕王不是隻在戰場上調兵遣將,一旦無戰事就不管軍中事務麼,這次怎麼突然變了?
“你和你那些手下,也該去邊關鍛鍊鍛鍊了。”
“啊?王爺,您這是要調屬下去守邊?”祁亮臉都綠了,什麼叫鍛鍊,大大小小打了這麼多的仗,他也纔跟着燕王從邊關回來不久,哪裡就需要鍛鍊了,他都沒來得及好好享受一番呢。
“明日本王請旨,你帶驃騎軍三千人準備,隨本王去西北大營。”
祁亮一臉頹廢地出了門,半路又被潞王截住。
“小子,如何一臉鬱色?”潞王心情似乎不錯,揹着手含笑問道。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屁股還沒坐熱呢,燕王爺卻要請旨前往邊關守邊,王爺您說我能不鬱悶嗎?”
“奇怪了,邊關又沒有有趣的小姑娘!”潞王摸了摸下巴。
“沒有小姑娘,可是有小姑娘的心上人。”祁亮沒好氣地說道。
燕王爺該不是專程去邊關對付蔡大虎的吧?他忽然打了個冷戰。
燕王的詩
說起來,林曉霜與燕王算得上熟悉了,之前就認識,何況在他們的學外語小組裡,這位王爺也曾露面,雖然次數談不上多,但足夠讓人記住那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竟然也像羅克一樣,會四門外語。
林曉霜有一次與司業夫人談起此事,司業夫人很是驚訝,她說竟不知道燕王如斯好學,在大多數人眼中,這位王爺除了帶兵打仗是個能人,沒人發現他還有什麼優點。從司業夫人口中,林曉霜還知道了燕王秦容宣沒有娘,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原是個丫環,今上還未稱帝時,一次醉酒後抱錯了人,這纔有了後來的燕王。
丫環因子受寵,從奴婢變成了主子,奇怪的是她並不高興,做母親的都疼愛自己的兒子,她卻對小小的秦容宣不聞不問,甚至可說是厭惡,秦容宣從小是奶孃帶大的。他十一歲那年,今上起兵稱王,家人在老家潼關受制,設計逃出時,越夫人——也就是秦容宣的生母主動要求留下製造假象穩住敵人,這之後就再沒了她的消息,是死是活,無人知曉。
今上稱帝后,遍尋無果越夫人無果,認定其已死於亂中,感念其恩義,追封其爲皇貴妃,皇六子秦容宣亦封爲燕王。";
初聽這個故事,林曉霜覺得這個越夫人真的很傳奇,她很狗血地想,說不定越夫人有個情郎,對當今皇上她根本就無愛,秦容宣也是被迫懷上生下的,所以她很有可能恨着當今皇上,這才連帶對兒子也冷淡無情。事實真相到底如何,這是個秘密,除了越夫人自己,誰也不知道真相,只是事隔十幾年,越夫人再未在世上出現過,說不定真的死了。
“你最好離燕王遠一點,那可不是個善茬。”司業夫人警告林曉霜。
“爲什麼?姨母,只聽說燕王戰功無數,卻也沒聽過其他的呀。”林曉霜有些好奇。
“你沒聽別人都怎麼稱呼他麼,叫他冷血王爺,當年敵軍圍困雲州,他不過十四歲,還是個孩子,守城的是樊將軍,前朝太子抓了雲州百姓近千人作肉盾,攻打雲州城,樊將軍顧忌百姓性命,下令不準弓箭手射擊,他以皇子身份壓制樊將軍,奪了他的指揮權,下令弓箭手將在前面開戰的百姓全數射殺,雖然最後雲州城等到了援軍到來,守住了,可百姓死傷慘重,城外的雲河都被血染成了紅河……當今皇上以仁義治天下,打天下時也是不堪前朝暴政,爲民請命,六皇子此舉,無異於與今上背道而馳,今上當時爲百姓落淚,欲斬子於馬前,幸得延平郡王力保,這才允他戴罪立功,後來六皇子戰功赫赫,令敵人聞風喪膽,倒也創下了名聲,只是有了之前的事,雖然被封爲燕王,皇上卻不怎麼喜愛這個兒子,他很少進宮,延平郡王夫婦待他不錯,他往延平郡王府去的時候還多些。”
林曉霜聽說了這些前塵往事,這才明白延平小郡主何以經常跟在燕王身邊,延平郡王看來是欣賞燕王的,其實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林曉霜覺得燕王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如果聽那個樊將軍的,說不定雲州城就破城了,雲州百姓是支持今上的,對前朝太子來說就是叛徒,破了城,焉知他會放過百姓嗎?前朝太子屠城之舉,又不是沒有聽說過。
怪不得燕王脾氣那麼怪,總是對誰人都沒有好臉色,想來是因爲他從小沒有得過多少溫暖,林曉霜不僅沒有害怕,反倒對他生起一分同情來,帝王子看來也不是好當的,她慶幸,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平民百姓自有平民百姓的好處。
她沒有想到燕王會親自來找她。
這一天,也是外語學習小組的一次告別會,因爲伊加夫妻兩個與卡迪就要回吐谷渾去了,這是他們的最後一課。卡迪提議大家學完後到摘星樓聚餐,得到了衆人的響應,匆匆收拾了課本正要出門,斜陽的餘輝映照下,一個身影在門口出現,卻是偶爾會露面一次的燕王。
“見過王爺!”衆人齊聲呼道。
秦容宣點了點頭:“免禮。”
“王爺,明日伊加與卡迪便要回吐谷渾了,咱們決定在摘星樓進行最後一聚,可否賞臉同去?”羅克操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原話說道。
原以爲他會拒絕,沒想到秦容宣很快便應了下來,嗯了一聲,他讓羅克等人先行,他隨後就到,轉向林曉霜:“你留一下。”
林曉霜略微驚訝,待其他人出了門,仰起頭問道:“王爺留小女在此,不知有何事相告?”
“你要帶什麼,不管多少,準備好,明日送青河縣主時交給我。”
“啊?”林曉霜聽得莫名其妙,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站在門口,一縷斜陽從天空飄迤而落,映在她繫了絡子的纖腰上。
秦容宣的目光落在那淡綠的印花襦裙上,那纖腰一動,好似河邊的楊柳枝,嫩嫩的、綠綠的、軟軟的,要是兩隻手這麼輕輕一合……秦容宣皺了皺眉,很突然地冒出了一句:“太瘦!”
是在說她嗎?我瘦干卿底事!林曉霜嘴角疑地一抽,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容宣。
秦容宣說罷似覺不對,難得地以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說道:“明日我會帶軍護送伊加他們離開,而後駐軍甘州。”
甘州,他要去甘州?林曉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絲喜色飛快地浮現在眼底,脣角勾起,她急切地說道:“王爺是說,您……您要去西北大營?”甘州,便是蔡大虎所在的西北大營駐地。
秦容宣點頭:“忘了提前告訴你,今晚準備,來得及麼?”
在外面的祁亮對着天空翻了個白眼,什麼忘了,明明他在王爺進宮請旨前就說過,只是那人卻不許他前來找林曉霜。
“來得及來得及,謝謝王爺!”林曉霜向秦容宣鞠了個躬,喜色滿面,蔡大虎是燕王一手提拔,上次的信也是他帶來的,自然提過她,沒準這帶回信也是蔡大虎囑咐過的事,她沒有半點懷疑,根本沒想過眼前這位是自請去的西北大營,離來那裡時,他壓根沒想過要回去。她也沒有注意到,秦容宣在她面前沒有說“本王”,他一直說的都是“我”。
“那麼,現在去摘星樓。”
“嗯!”林曉霜跟在秦容宣後面往摘星樓而去。
這一幕落在三三兩兩還未出國子監的學生眼裡,他們眼中的意味有了不同,看向兩人的目光,有尊敬,有羨慕,也有妒忌。
嚴紫薇拉着曾芙的手瞟着林曉霜與燕王離去的方向:“小芙,你看她與燕王走那麼近!”
“不就會幾句番語麼,這點小計量,根本入不了貴人的眼,且讓她得意幾天。”曾芙使勁絞着手中的絲帕,臉上卻帶着笑。
“你們倆在說什麼呢?”顏可久帶着溫婉的笑容走過來,身旁跟着孟可言孟可欣姐妹。
嚴紫薇正待開口,曾芙趕緊拉了拉她的衣袖,搶先答道:“沒什麼,顏姐姐,咱們一起回家吧。”
顏可久的目光在兩人臉上睃了一陣,含笑點頭:“好!不如曾小姐與我同車,咱們正好商量一下今年的捶丸比賽。”
曾芙笑着答應,上了顏可久的車子。
燕王人高腿長,步子邁得很大,走不多遠林曉霜便被他甩開一大截,她緊趕幾步沒趕上,隨即心頭好笑,自己幹嘛非要追上他呢,各走各的好了。這麼想着,她便放慢了腳步,慢慢信步而行,可是前面的燕王卻停了下來,轉頭看着她,竟然是在等她。
她只得加快了步伐,走到他身邊,淺笑道:“小女步子較慢,王爺請先行,不必等我。”
“我們坐車去。”燕王道,放慢了步子與她同行。
走出國子監大門,果然在門口停着一輛豪華的馬車,車廂前面垂掛着精美的軟簾,上面繡着吉祥瑞獸,車頂四個角高高翹起,四隻栩栩如生,幾可亂真的金鵬展翅欲飛。祁亮坐在車轅上,笑看過來。
“祁大哥!”林曉霜向他打了個招呼。
祁亮笑着跳下來,掀開車簾,燕王先大步踏了上去,他轉身過來,伸手要拉林曉霜上車,沒想到另一隻手比他快,燕王已經搶先握住了那向祁亮遞出的小手,稍一用力,林曉霜便被拖上了馬車。
林曉霜笑着道謝,燕王放開了她的手,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簾閉目沉思,斜靠在車廂上。祁亮也坐了進來,在她身邊坐下,衝她微微一笑。外面車伕一甩馬鞭,車緩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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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曉霜打量着馬車,只見車很寬暢,比林家那輛大了一倍不止,中間設着案几,下面全是小格子,案面是磁石所制,上面有鐵製器皿,像她所見過的茶杯套似的,正好可包裹住銀製的茶具等物,便得裡邊的東西不至於隨着馬車的晃動落出來。
燕王所坐的那一面,像是個軟榻,下面也有暗格,看似掀得開的樣子,估計被褥衾枕什麼的,都在裡面。車窗左右和後面各開一格,不算大,掛着白色的緯幔,奇怪的是剛纔從外面看並沒瞧見裡邊的物事,這會兒一看,卻能將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街邊行人的眉眼皆一目瞭然,讓她甚是驚訝。
“沒見過吧?這是用南海鮫綃細細織成的緯幔,外面一毫不見,裡面的人卻能對外面一清二楚。”祁亮笑着對她解釋。
林曉霜輕輕撫摸了一下緯幔,微笑道:“好精貴的東西,我卻從未見過,想必公主貴人們乘坐的車上,都是這種簾子了,怪不得,若是坐車不能看外面的景緻,豈不悶得慌。”
“正是,車上的一切都是延平郡主佈置的,她的說法和你一樣。”
原來這是延平郡主常坐的車,林曉霜悄悄看了燕王一眼,浮起一抹微笑,延平郡主與燕王,看來關係不淺,方纔未見着她,若是見着,她定會跟來吧。
“這車是延平郡王送給我家王爺的。”似乎察覺到了林曉霜心頭的疑問,祁亮接着說道。
林曉霜點了點頭:“祁大哥,你也要去甘州嗎?”
“當然,王爺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祁亮答道。
“甘州是什麼樣子,你能和我說說麼?”
“好啊!甘州在西北邊境,北有塔斡爾人,西有脫脫人……”
兩人閒聊着,馬車很快駛達摘星樓,燕王睜開了眼,率先下了馬車。林曉霜正要請祁亮幫忙,畢竟大家閨秀可不好當街跳車,燕王的手適時地伸了出來,一手扶她的肩,一手託她的腰,一瞬間她就落了地,那手也迅速地離開。
林曉霜臉有點紅,他不是應該讓她扶着手下去就行了麼,這個動作有些親密了。幸好那人轉身就進了樓,沒有看她一眼。她努力壓下心頭的熾熱,停了一下,與祁亮一道進了樓。伊加在樓上看到了他們,出門來迎接,燕王手虛壓了一下,他也就未施禮,含笑着請三人進了包廂,吩咐小二上菜。
羅克、安和波萊卡興奮地在爭論着什麼,見到林曉霜進去,羅克高興地起身:“林,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半天了。”羅克用的是曼巴達話,類似於現代的英語,也是林曉霜掌握得最好的一門外語,這話只有他們二人聽得懂。
燕王眼睛微微一眯,不着痕跡地瞥了羅克一眼。
“羅克,別說大家聽不懂的話。”林曉霜說道,臉上含着笑。
“好吧!”羅克聳了聳肩,“一會兒換回來,這幾句我不想他們聽見,我纔剛聽說,你拒絕了卡迪。”
“是的。”
“那麼,是不是意味着我有了機會?林,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很喜歡你,只是你太小了,我在等你長大,希望你能做我的王妃,我的真實身份,是撒爾罕國的公爵,我的父親是撒爾罕國王。”
林曉霜汗顏,外國人真是熱情啊,羅克居然都等不急兩人單獨相處時再說,當着這麼多人便說了出來,不過,其他人聽不懂,似乎也和兩人單獨相處沒什麼區別。只是她有些頭痛,難道最近是求愛周嗎?還是情人節?居然一個個都表白起來。
“羅克,你該知道我拒絕卡迪的原因,所以我也不可能答應你。”
“可是,嫁給我,未來你將是地位崇高的王妃,我的一切財富都是你的,我的國家也與你分享,而且我不會像卡迪那樣再娶他人,我們撒爾罕人一生只有一個妻子,我知道你們大安的男人也是娶很多個的,林,他們不值得你做此犧牲,跟我走吧,我會對你一心一意,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我的臣民們崇尚的是智慧,你如此聰明,他們一定會愛戴你的。”
“謝謝你,羅克,你的提議很讓人心動,不過,我的未婚夫對我很好,大安的男人也不是個個都娶很多女子的,他承諾過會對我一心一意,他不是王公貴族,但是他待我的心,不比任何人少,我相信他,我會守着他的承諾,除非他變了心。”
羅克見到了林曉霜目光中的堅定,知道說服不了他,突然聳了聳肩,換回了大安話:“噢!卡迪,如你所說,我也失敗了,林真是個堅定的女子,我的愛與金錢權力都打動不了她,可是林,卡迪得到了你贈送的詩,我也很喜歡大安的詩歌,你不能厚他薄我,也該贈我一首詩才對。”
林曉霜無奈地看着卡迪,這個男人,居然失戀的事也到處拿來宣揚嗎?若不是他提起,羅克又怎麼會提出這個來呢!
燕王感興趣地瞧着林曉霜,脣角居然浮起一絲笑意,祁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曉霜,心中暗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羅克,卡迪要走了,等你走那天,我再送你吧。”
“林,你推辭不掉,我明日就走了,你的拒絕傷了我的心,我不想再停留下去了。”羅克說道。
“我們結伴而來的,離家也有很長時間了,都該回去了,以後有機會,我們還會到大安來,剛纔我們商量過了,明日大家一起走,還請燕王爺能夠答應,讓我們帶走一部分書籍。”安說道。
“可以,你們所看的書,都是副本,可以全部帶走。”燕王說道。
“啊!謝謝王爺!”安興奮地叫道。
“好吧,羅克,既然面臨別離,就贈你一首臨別詩好了。”林曉霜想好了詩句,站起身向外間走去。摘星樓本就是文人學子聚會的場所,包廂分裡外兩室,外間本就備了書案和筆墨紙硯。
衆人魚貫而出,看她提筆寫詩,羅克卻又攔住了她:“不行,我不要普通的臨別詩,你得寫一首和給卡迪那個差不多的,表明我羅克是有魅力的,只不過是因爲遇上你的時機不對。”
林曉霜愕然,羅克這個條件還真是苛刻,做詩是好玩的嗎?臨別詩她都是想了好久纔想出來的,不知道殺了多少腦細胞,居然還要她換,她又不是聖母,對每個喜歡她的男人都要負責安慰他們的失戀!
“那我可辦不到,羅克,你這是爲難我。”林曉霜擱下了筆。
“林,你這樣,我很傷心!”羅克右手放在胸前,看着林曉霜,藍眼睛裡盛着憂鬱。
林曉霜鬱悶地想,這傢伙是想拿詩回去顯擺吧,對他們撒爾罕人來說,失戀不是問題,問題是戀愛的次數要多,越多越好。
“就算你傷心,我亦無法了,羅克,你知道我們中原的詩歌講究押韻,不像你們的,隨便一句唾手可得,你真的讓我爲難。”她不想強迫自己。
“我來吧!”身邊的燕王突然奪過了林曉霜手中的筆,轉向羅克,“本王代她寫,如何?”
羅克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面上神情詭異,變幻莫名,波萊卡捅了捅他,他才反應過來,不甘不願地答道:“好吧,既然林今日沒有靈感,那就請王爺代筆。”
燕王提起筆來,龍飛鳳舞,一行五言詩鋪展在紙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卡迪的詩,本王也曾聽聞,與此詩異曲同工,關鍵都體現在四個字上:恨不相逢!羅克,對於林小姐來說,你太老了一點!”
“噗!”這句話一出,也不知是誰帶的頭,大家很不厚道地笑了起來。祁亮顧忌着外國客人,想要笑不露齒,臉部扭曲得厲害,在他身邊的卡迪看到他的模樣,笑得更加開懷。
“哈哈哈……燕王爺高明,此詩果然與林贈我那首是一個類型,難得比我那首更加貼切,好!好!太好!”
林曉霜愕然地看着燕王,心潮澎湃,天啊,難道他也是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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