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蘇澄素來鎮定,此刻也不禁有些吃驚,“皇上,您是九五之尊,難道要親身犯那險境?”
高顯卻是反問,“那你說,當朝還有誰的身份足夠貴重,可以去當這個使臣?”
蘇澄一時語塞,朝中能人不少,可思來想去,能擔些重任的,卻是一個沒有。當然,如果皇上現在設立太子,讓太子代天子訂立盟約還是可以的。但是想想幾位皇子,連蘇澄自己都搖了搖頭。
不是他們不好,而是皇上現在還不能做這個事。幾位皇子本就有了明爭暗鬥的苗頭,他要是陡然立個人出來,先不管羣臣能不能達成一致,就是立出來,那也絕對是是個活靶子。
高顯倒是挺想得周全,“眼下大雪雖然要緊,可也一時釀不出什麼大禍,只要把賑災事宜安排好,朕就是離開幾天也不怕。對外就說是朕偶感風寒,上不得朝。咱們定下立即就走,抓緊些年前便可以趕得回來,不至於耽誤新年元旦朝會等等大事。可要是拖拖拉拉,可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蘇澄更加吃驚了,“難道皇上想連朝臣後宮也瞞過了?”
高顯道,“後宮是一定要瞞的,只讓太后知道一聲就行了。朝臣裡,朕打算就告訴姚璟一聲,他那個人不顯山不露水,沉得住氣也藏得住事。等朕走了再告訴賀憲和李希烈。有他們三人在,應該出不了大的岔子。”
看他都想得這麼細了, 蘇澄知道肯定勸不動。只好問起旁的,“那隨行護衛是誰?這個可不能馬虎。”
高顯一笑,報出個名字,“公孫弘。他跟你一樣,官職不高,走起來也方便,沒那麼多人關注。明州一帶多是公孫家的舊部,他去到哪裡,咱們幹什麼都便利。他剛剛已經回去準備鬧事了,蘇卿家。你打算怎麼走呢?”
他問到此處。已經帶了幾分笑意。
蘇澄眼神一閃,索性道,“回皇上,晉王約了臣的弟子明晚去赴宴賞雪。如果皇上要臣生出些事來。那能否小小開罪下晉王?”
反正歐陽康那張臉也藏不住。不如藉機就在皇上面前把此事先備個案再說。
高顯會過意來,當即臉色就有些沉了。尼瑪他這個當爹的看着下雪就犯愁,那個當兒子的還好意思設宴冶遊調戲美人?
“那愛卿就好好給他個教訓吧!”
遵命。得了皇上答應的蘇澄出得宮來。嘴角就帶上笑了。想打他寶貝徒弟的主意,當他是死的麼?
送他出宮的小太監看他笑得滿面春風,很是不解,“大人很高興?”可爲什麼皇上看起來卻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呢?
蘇澄又是一笑,“還好,還好。”
這笑容太高深了,小太監看不出來究竟,只是在宮中歷練出的本能,提醒他還是離這位先生遠點比較好。
因是皇宮徵召來的,所以宮裡還安排有馬車送他回去。
等到蘇澄回家的時候,就見一個高大男人正頂風冒雪的在破園門口鬧事。
“丫頭,姓沐的丫頭你快點出來!別再這樣矯情了啊,鬧長了可就沒意思了。”
這誰呀,膽子也忒肥了點吧?居然敢來他家門口鬧事?就在蘇大先生擼胳膊挽袖子打算上前去討伐一番時,卻見門裡衝出一人,比他還氣憤。
在他身後那明晃晃的燈籠映襯下,蘇澄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他那個漂亮徒弟嗎?
就見歐陽康黑着一張臉,親自提了桶水出來,對着那人當頭潑去。看那水白汽騰騰的,顯然還是熱的。
“你幹什麼?幹什麼!”那人抱頭擋着,明顯腳步有些踉蹌,似是喝醉了的模樣。
“幫將軍醒醒酒!”隨着歐陽康一聲令下,下人們從前仆後繼的從四面八方站出來,或桶或盆,全是拿熱氣騰騰的熱水,很快把那人澆了個透溼。
幹得好!蘇澄心中暗暗鼓掌,不愧是他的徒弟,知道幹了壞事還不能授人把柄。大冬天的潑冷水太缺德了,潑熱水是多麼的仁慈?至於這熱水會不會很快變冷,再凝結成冰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不過聽徒弟喊一聲將軍,蘇澄卻要細瞧一番。要是不好惹的貨色就交他來打發吧。離着還有幾步,就聞見那人滿身的酒氣了,再仔細一瞧,咦?這不是公孫弘麼?
呃……蘇澄的目光頓時變得同情起來,可憐的孩子,大冬天遭這份罪,也真挺不容易的。
不過皇命在身,他們身爲臣子的,吃點虧也只好認了。
所以蘇澄雄糾糾氣昂昂的上前,當頭痛罵,“公孫弘,你深更半夜的跑我們家來幹什麼?難道不知道馬上就要宵禁了嗎?你身爲羽林軍,可知道違反宵禁的處罰是什麼?”
公孫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不知道他也算是同夥,戲演得很逼真,“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再怎樣也用不着你一個國子監的夫子來管我吧?算了,我今天也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沐姐兒呢,快讓她出來見我!”
“公孫弘,你眼下不過區區一個七品官,竟敢以下犯上,這樣侮辱朝廷命官,你還有沒有把聖上放在眼裡?”
只見蘇澄怒髮衝冠,歐陽康還有些嚇着了,忙上前守着,萬一動起手來好拉架。他從前不知道,還以爲他家先生最厲害的就是一條毒舌,可是近日開始跟他學劍了,才知道蘇澄也是個武林高手啊。還是從小練的童子功,功底深厚。就算公孫弘有萬般不是,可要是失手把人打傷總是不好的吧?
可蘇澄不動武,只指着送他回來的小太監道,“你們看看。這大膽狂徒在我面前都敢如此放肆,想他背地裡是如何的不守法紀?我也不想多說了,你們直接把他帶到聖上面前去吧!”
小太監哪裡敢管這種閒事?苦着臉道,“想來公孫將軍只是喝多了,所以有些酒後失德,還請蘇大人網開一面吧。”
“那你們就把他扔回定國公府去,要是明天定國公那老頭子不來賠禮道歉,我就去聖上面前參他一本!”
行吧。小太監心想總比把人帶回去給皇上添堵強,於是迅速把公孫弘扯上馬車,調轉車頭。就往定國公府而去。
公孫弘還在叫嚷。“我沒醉,我纔沒喝多!”只是那話音裡已經打着顫了。
這是多冷的天啊!滾水提出來沒柱香的工夫都能結層冰,他已經感覺到自己身上衣服開始凍硬了。可還要咬牙吼幾嗓子,“等明日。看本將軍帶上兵馬把你這破園夷爲平地。到時你那死丫頭還不是任我處置?”
夠了!大爺。別嚷了,行麼?小太監頭痛無比的吩咐車伕趕緊走人,蘇大先生是好惹的麼?萬一又鬧將起來怎麼辦?
好了。趕走了公孫弘,蘇澄也要趕緊進屋去暖和暖和了。天太冷了,站在外頭演這麼久的戲,也就是公孫弘那個傻缺纔想得出來這種笨招。
可是歐陽康忽地湊上前來,陰森森的低聲問,“先生,你們這究竟是在幹什麼?”
表面上看,是蘇澄把人趕跑了,可實質上,讓渾身透溼的那個傢伙上馬車回家,這是睚眥必報的蘇澄會幹出來的事嗎?要是歐陽康還看不出這點貓膩來,那真是白在他門下學這麼久了。
這徒弟還真是越來越難打發了!可蘇澄眼珠子一瞪,端出師長威風,“不該你問的就別問!有這工夫,回房看書去。”
歐陽康暗自撇嘴,卻是不走,只問,“那先生吃過沒?”
當然沒有。他這一提蘇澄才覺出餓來,“還不趕緊擺飯?”
可歐陽康卻很是關切的道,“皇上這麼着急把您請去,也不管個飯?”
這是在笑話他混得比較慘,還是在報復自己不肯告訴他實情?無論那一樣,都是反了天了!必須掐!
蘇大先生笑得更加溫暖,“既然徒弟你這麼心疼爲師,要不你下回見着皇上替爲師說說?”
好吧,師徒過招,徒弟完敗。
歐陽康灰溜溜的去給先生拿吃的了,回頭去找念福訴委屈,念福卻半點也不同情他,還給他一個嘲諷的小白眼,“該!人家修煉多少年了,你才幾年?跟他鬥,是嫌活得太舒坦麼?”
歐陽康更委屈了。
可念福卻不再安慰他,只是奇怪,“那個公孫弘是不是腦子抽了?幹嘛跑這兒來鬧?難道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她是誰?你在說什麼?”
念福不肯跟他細講,只把人往外推,“明天還要開市,沒工夫跟你閒扯。快走快走,我要睡覺!”
歐陽康詫異道,“明天還要開市?”
念福無奈攤手,“我也想休,可北市已經沒幾家開市的鋪子了,我們要是再不開,許多人真是沒飯吃了。今天不少人都打了招呼,這樣大冷的天,真要不管,實在於心不忍。”
那好吧,歐陽康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今天雪下得這麼大,國子監已經提前放假了。
念福一笑,“好啊,歡迎來打工,我也付你工錢哈。”
嘁!歐陽康甩她一記小白眼,走出門,卻是在想,他不收工錢,能折算成別的啥啥嗎?
剩下念福自己,開始歡快的腦補公孫弘和“她”之間相愛相殺的虐心戲碼。
別問那個“她”是誰,女人的直覺是很可怕的,他和常國公主之間要是沒一腿,念福就能把姓倒過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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