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想寫?”
看阮菡雁爲難,蕙娘忽地挑眉輕笑,那雙總是善良溫柔的丹鳳眼斜斜挑了起來,帶着幾分潑辣與凌厲,“那也行啊,我這就託人帶話給太后娘娘,就說你不願意聽我的話,這樣的妾室我也不敢迎進門,就算是拼着給人罵死,我也得把你退回去!”
阮菡雁咬一咬牙,提筆開始寫了。心裡卻開始琢磨着,要不要在文字上動些心眼?
可蕙娘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悠悠道,“我雖不識字,可我家裡識字的人不少。你要寫錯一個字,還得重來。最好別耍什麼花槍,老老實實寫清楚,大家都好。”
阮菡雁目光微閃,到底不敢造次。如蕙娘所言寫明白了,簽字畫押,渾身似脫力般,坐在那兒,竟覺背後出了身冷汗。
蕙娘收了她的親筆證詞,滿意的往懷裡一揣,“我這就打發人送你回家。”
阮菡雁一驚,“王妃……”
蕙娘輕笑,“你怕什麼?我既收了你的東西,當然要接你過門。就算是個妾,該有的規矩總是要有的,要不回頭太后娘娘怪罪下來,豈不又要給我找不痛快?”
阮菡雁臉上一燒,訕訕的低了頭,可心裡卻開始有了小小的希翼。只要她進了門,天長日久,不信得不到沐劭勤的半點真心!
仁壽宮。
沐太后還沒把禮送到賢妃那兒,就聽蕙娘派人來稟。已經向阮家正式提親了,並且議定下月十二就迎新人入門。
“她這是終於開竅了?”沐太后有些意外。那個潑辣貨,怎麼不鬧了?
康潔蓉奉承道,“這定是知道太后心意,不可違拗,倒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嗯,沐太后聽得很滿意,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望她笑道。“你這回陪着哀家也算是出生入死。哀家不會忘了你的。”
康潔蓉心中一喜,忙跪下道謝。
沐太后想了想,下了兩道懿旨。
一道是給阮菡雁的,給了她一個七品安人的誥命。算是貴妾進門。讓蕙娘不好欺負。
第二道是給康潔蓉的。將她封作鄉君,讓她還住回平王府去,並命蕙娘和念福給她擺酒慶祝。並說要給她擇個佳婿,出家之前,就在平王府裡呆着了。
這還真是不遺餘力的膈應人啊!
念福只覺窩火,更怕娘心裡難受,可蕙娘卻是神色如常的領了旨,淡淡道,“你上破園伺候老太太和蘇先生去,這些糟心的事有娘就成。”
念福不放心,可翠蓉把她拉開,悄悄告訴她,“王妃心裡有數。給阮姨娘安排的住所在那片園子裡,好倒是好,可行動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呢。至於那位新鄉君,橫豎宮裡也沒什麼賞賜,不過一個空頭銜。瞧王妃這意思,頂多也就管個一日三餐,郡主不去看她,就礙不着眼了。”
唉,老媽也終於成長了,不過念福寧可不要她的這份成長。
沒看她如今臉上的笑容少了許多?娘不開心,爹也開心不起來。然後一家子,還有誰能開心得起來?
至於破園裡,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老太太日漸康復,可蘇澄醒來後,不出所料的消沉了。
朝廷律法,身體殘缺是當不了官的。皇上已經下了恩旨,加金章紫綬,封了蘇澄正三品金紫光祿大夫之職。俸祿是大大提高了,可他也算是仕途盡毀了。
念福讓人給他精心打造了個輪椅,又讓人把破園的門檻都給鋸了,方便蘇澄出行。可蘇澄成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如果杜川不推他出來曬曬太陽,他根本連門都不出,更加不肯見人了。
念福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只能變着法兒做好吃的給他送去。可每回躲在門縫裡瞧着原先那麼個驕傲神氣之人落得如此下場,她是看一回哭一回。
吳勉也沒法子,只能安慰念福,希望時間能慢慢撫平蘇澄心中的痛,走出這個陰影。
而除了這些糟心窩子的事,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端午那場大亂,雖然丟了一個羅小言,但歐陽家也揀回一段好姻緣。
當日譚氏回了家,歐陽莊帶着歐陽慶和小慕梅去看龍舟,後來遇着大亂,把兄妹三人衝散了。歐陽莊回不了家,只得去投奔未婚妻家,雖受了些傷,倒無大礙。
而小慕梅被人衝散後,嚇得哇哇大哭,摔在路中間,差點就被人潮踩死,是小胖子歐陽慶不怕死的衝出去把她拖回來,並死死護着,纔算是救了小堂妹一命。
後來可巧遇着兵部侍郎於大人的老母,帶着孫兒孫女出來看熱鬧,順手就把他們救了。可隨後他們的馬車遇到有人想趁火打劫,卻是小胖子挺身而出,仗着那點三腳貓的拳腳工夫,悍勇無畏的把賊人打跑,護送着他們回了家,並在於府躲過最亂的那些天。
因這一番奇遇,於老太太看上歐陽慶了。
覺得這小胖子實在是太靠譜了,對手足友愛,對恩人仗義,所以主動提出要把自家孫女許配給他。
小胖子還小呢,各種懵然無知。後來是老太太恢復了元氣,去實地考察了一番,拍板定下了這門婚事。
於家雖是官高,卻也是從亂世草莽之中爬起來的。家裡還沒樹起大戶人家的規矩,也不太講究個門當戶對,是以於家那閨女養得也很合老太太心意。
雖是比歐陽慶還大兩歲,但爲人謙和爽朗,能騎馬,能舞刀,也能持家理事,頗有幾分心眼,想來日後搞定那位歐陽慶那個精明勢利的娘絕對不在話下。
況且,在於家的時候。那位於小姐就很喜歡逗弄憨憨的小胖子。於家老太太也是看兩個孩子投緣,才提起這樁婚事。
不過親事定下,衆人皆喜,唯獨小胖子開始犯愁。他打又打不過那位於姐兒,鬥心眼也鬥不過她,將來的日子要怎麼過?
歐陽廉妒忌得眼紅紅,暗恨小胖子不知好歹,並且深悔自己當日偷懶沒有同去,雖在家中躲過了大難,卻也錯失了這樣一樁好姻緣。
他看那於家小姐年紀跟自己般配。還鼓搗着伍姨娘去老太太跟前碎碎念。想把這親事弄到自己頭上來,可才提個頭兒,就被老太太拍熄了。
“我說這個家怎麼這麼沒有規矩了,一個妾室也能管爺們兒的婚事了。是不是打量着老爺不在。都想翻天了?”
接下來。伍姨娘就被送到鄉下去了。並且老太太親自發了話,在歐陽廉成親或是考中功名之前,絕不可能接回來。
這就是殺雞給猴看。
雞是伍姨娘。那隻猴,毫無懸念就是歐陽廉。
老太太這輩子最大的敗筆就是養了歐陽錦這麼個兒子,她不能讓自己孫子也走上歪路。尤其經此大難,老太太該狠心的時候可半點也含糊了。
不過到底夫妻一場,就算是再不情願,哪怕是爲了兒女的名聲,譚氏也得替歐陽錦求情,“老太太,眼下事情也算平定了,能不能求求郡主,把老爺放回來?”
老太太冷哼一聲,“你有這個臉你去求,橫豎我是沒臉的。”
譚氏臊一鼻子灰,再不敢提這事了。
作爲帶頭向晉王投誠的標識人物,歐陽錦自從被抓,就再也沒有被放出來過。說來他也是倒黴,也許許多人遇到他當時的處境,都會做一樣的軟骨頭,可誰叫他不幸成了那個代表呢?
是以一直關在大牢裡,等待發落。唯一的區別是從這個牢房轉到那個牢房,不變的是旁邊的獄友,鐘山。
“郡主,你是來救我的嗎?”
難得在監牢裡看到一個熟人,還是有權有勢的熟人,歐陽錦大喜過望,扒着牢門眼巴巴的看着念福。
可念福只瞟了他一眼,就走進了對面的牢房。
鐘山拖着沉重的鐐銬,緩緩的跪下了,“郡主,是我害了蘇先生。不要爲我求情,我不值得。”
看他被折磨得形銷骨立的樣子,念福嘆了口氣,親手把他扶了起來,“這不是你的錯。這些時,你也遭罪了。”
一直沒有流淚的鐘山,流淚了。苦難中的溫暖,才格外讓人動情。
“不過,我救不了你。”念福打開食盒送到他的面前,裡面裝着幾個鐘山素日喜愛的小菜和點心,“我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點事了。”
鐘山用力點着頭,悄悄擦去臉上的淚,“這樣……已經很好了,多謝郡主。”
念福輕嘆一聲,從他這裡出來,轉身往外。
在歐陽錦近乎絕望的時候,忽地獄卒過來,把他的牢門開了。
“走吧,你可真是好命,有郡主替你求情,去外頭領八十杖,就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歐陽錦先是一喜,後又一憂,八十杖啊,那是會打出人命的!
“郡主,郡主救命啊!你再求求皇上,免了這刑罰吧!”
人心就是這樣不知足。念福不想多留,頭也不回的走了。如果不是爲了歐陽康,她纔不會去向高顯求情,用這八十杖換回歐陽錦。
或許歐陽錦有千般錯,可他當時的懦弱卻實實在在救了蘇澄一命。要是當時蘇澄再犟下去,還不知會吃怎樣的苦頭,死得如何慘烈。
況且,歐陽康想要繼續在仕途上有所作爲,就不可能有一個身爲罪臣的爹,就算他已經給過繼出去了,但難免不會爲人詬病。
所以歐陽錦結結實實捱了八十大板,革職罷官,從此絕跡仕途,卻到底保住了一條性命。
至於鐘山,就沒這麼好運了。
(咳咳,簡直不敢來看書評區了。蘇先生,偶對不起你!爲了彌補,偶決定後面給你個好東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