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蕊穿着一身鵝黃的裙兒。
頭上僅僅只插了一根銀色的簪子,沒有耳飾,身上也沒有別的墜飾。
她的背上還揹着一個青布褡褳,看上去那褡褳頗有些重量,因爲稚蕊的一隻手拽着褡褳,身子還微微有些前傾。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落在梅舒然眼裡的那張熟悉的臉——
他見過許雲樓,也見過站在許雲樓身後半步距離的那個安靜的女子魏汐!
沒有人知道此刻的梅舒然心裡掀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只有梅舒然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慌亂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神,迫使自己將視線從稚蕊的臉上移走,落在了三公主唐若曦的身上。
他上前三步,躬身行禮:“殿下前來,老夫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三公主瞅了瞅梅舒然,“你確實未曾遠迎……不過以你長安梅氏的地位,倒是不需要對本宮遠迎的。”
這番言語有些冷漠明確的表達了三公主的不滿,梅舒然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頗爲惶恐的說道:“這是小人之罪,只因老夫年邁這腿腳着實不太利索……”
“行了,今兒個不是本宮來找你,你有啥好說的就對許郎去說吧。”
“小人謝三公主!”
梅舒然這才又直起了腰來,才主意到許小閒身後那鐵塔般的漢子前放着的那架黑布蒙着的馬車車廂。
他不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什麼,他自然不會去問。
他的視線落在了許小閒的那張俊秀的臉上,三息之後,拱手一禮:“許爵爺好!”
許小閒揹負着雙手微微一笑:“老家主紅光滿面,也挺好!”
“這都是託了皇上的福分……諸位,裡面請!”
梅舒然將許小閒一行引入了書房,請了許小閒和三公主以及姜之慧落座。
許小閒卻看了看站在梅舒然身後的那位揹着劍的老人,轉身對來福招了招手:“將李燦帶來。”
“老家主啊,你是大生意人,我呢是個微不足道的小生意人。”
許小閒坐在了梅舒然的對面,開門見山的說道:“這次從涼浥縣而來,路過涼州畫屏關的時候,遇見了三千匪人……我尋思梅老家主見多識廣,聽聞這梅氏和五花八門多有往來,所以我僅僅留下了一個活口帶來給梅老家主瞧瞧。”
“或許梅老家主能夠幫我查查這背後的主使者是誰,那就看梅老家主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了!”
梅舒然對此自然毫不在意,他在意的依舊是站在許小閒身後的稚蕊!
他只需要微微一擡頭就能看見稚蕊,他不作痕跡的看了許多眼,確定稚蕊和那位魏國三公主魏汐真的是一模一樣!
如果那丫頭是魏汐和許雲樓的女兒,那麼她應該就是許小閒的親妹妹。
只是這事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大辰元年雲水別苑的那場大火不是已經將魏汐給燒死了麼?
如果這丫頭真是她的女兒……那麼魏汐就必然沒有死!
魏汐沒死,還又生了一個女兒,那麼許雲樓也必然沒有死!因爲魏汐是絕對不可能背叛許雲樓的!
這是一個極爲簡單的推論,但這一結論卻如一道驚雷在梅舒然的心裡炸響——
許雲樓如果沒有死,這十六年來他會在哪裡?
足足十六年的醞釀,若是許雲樓再出現於世間……莫要說他長安梅氏,恐怕就算是大辰也得顫慄!
“梅老家主,水已開了,該放茶葉了。”
梅舒然想着這可怕的後果走了神,這時候被許小閒如此一說才收回了心神。
“啊,老夫陡然間聽到這消息很是震驚。不過老夫得向許爵爺解釋一下,和五花八門有些往來的是老夫那孫兒,他就是性子頑劣了一些,喜歡學武也喜歡學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麼說許爵爺理應是已經審問過那刺客了?若真是五花八門中的人乾的,老夫定然讓我那孫兒查個仔細給許爵爺一個交代。”
許小閒嘴角一翹:“梅老家主,大家的時間都很珍貴,皇上還在宮裡等着我呢。”
“這樣,我將這個人給你,另外還有一車貨物需要賣給你……別的貨物不值錢,我已經處理掉了,就帶了一車入京,就放在你這書房的外面。”
梅舒然擡眼,眼角的餘光卻又看見了許小閒身後的那丫頭。
很明顯,現在查出那丫頭的真實身份比什麼都重要也都急迫。
“既然是許爵爺帶來的貨物,那麼定然是很值錢的,許爵爺不妨就開個價吧。”
許小閒注視着梅舒然的眼,他顯然不知道梅舒然此刻所想,在他原本看來,要將那車貨和那個人賣給梅舒然會大費周章,因爲梅舒然完全可以不理會他這無理之舉,卻沒有料到梅舒然似乎根本就無所謂。
他這是承認了畫屏關之襲就是他梅氏所做的麼?
倒是大度得好。
“許爵爺,三公主殿下,這貨老夫買了沒有問題,但許爵爺說的那遇襲之事……老夫得辯解一下,此事絕非老夫所爲!”
果然,梅舒然一邊斟茶一邊說道:“老夫和許爵爺之間毫無恩怨,再說許爵爺即將成爲駙馬爺,老夫巴結還來不及,哪裡會愚蠢至動手置許爵爺於死地!”
“許爵爺開個價吧,這算是梅氏對許爵爺的拳拳心意,和刺殺無關!”
“梅老家主是個爽快人,那我就不客氣了,此來京都見到了大世面……”
許小閒頓了頓,端起了茶盞來,“一車貨,一個人,就賣……三百萬兩銀子!”
許小閒一直注視着梅舒然的臉,本以爲梅舒然在聽了自己獅子大開口之後那面色至少會變兩下,卻又沒料到梅舒然依舊古井不波面色如常。
只是梅舒然也擡頭看向了許小閒,四目相對,沒有凌冽刀光,卻是淡定從容:“好,三百萬兩銀子老夫買下許爵爺的這一車貨一個人!”
“另外老夫再添二百萬兩,這算是老夫得見許爵爺之風采,知曉許爵爺一路勞頓奉上的茶錢,還請許爵爺笑納!”
“往後,許爵爺居於長安,若有任何事情,只需吩咐一聲,梅氏當鞍前馬後,定爲許爵爺效勞!”
“那就多謝梅老家主了!”
“老夫不敢,要說起來……皇上和雲樓先生當年入京都,是老夫爲雲樓先生開啓的城門。老夫和雲樓先生有數面之緣,那是老夫這一輩子最值得吹噓的事。”
“而今雲樓先生的少爺入京都,長安梅氏必然一如從前對雲樓先生那般來對待許爵爺,這是長安梅氏之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