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咱們也是有好些年沒見了吧。”
“自從被日本人趕出老家,在這關內之後,快有五年沒見了吧,王先生。雖然分隔兩地,但我還是時時能聽到王先生做的一些事,前段時間,王先生還去了趟歐洲,在那些洋人高手面前好好展示了一波咱們的風采,不減當年啊。”
“也就是在這些行家裡手面前賣弄賣弄了,這年頭做大事,靠的可不是這些行家裡手你說是吧少帥。”
“說是這麼說,但這幾年我帶的這些兵要是沒王先生你這個行家裡手幫忙照應,就算有兵在手,無糧無錢,還無家可歸,我早就被手底下的兵打黑槍弄死了,這裡,我得先謝過王先生。”
書房內,秘密來京的少帥與王一聊着這些年的過往,在看到少帥之後,王一便已猜到了他的來意,也在等着少帥挑明。
“少帥客氣,你我之間既是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四通公司能有今日,也是有少帥放在我這裡的一部分東北軍保駕護航之功。咱倆就別說謝謝了,生分,倒是少帥伱這回秘密來京找我,可是有事需要我出手相助?
若是,少帥只管開口,只要不是涉及廟堂之事,以我的本事,護住少帥一家老小,不難。”
得到了王一的保證,少帥心口也是一鬆,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乾的是什麼事,而從奉天事變到今日,他也早看清了自己那個好大哥是個什麼玩意,連他那位夫人也是如此,這對賊公賊婆倒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正因爲如此,他更清楚自己這件事一旦做了,自己的手下黨羽,家眷下場如何,他都不敢想。
“有王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也明白王先生你作爲方外之人在紅塵中打滾,是得有些顧慮,我來,自然就沒打算給王先生你找麻煩,只是在外無家可歸久了,思來想去,好像也只能跟王先生你說說心裡話了。”
“少帥儘管暢所欲言,此間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無第三人知。”
聞言,少帥也是給自己灌上了一大口茶,茶杯在桌上發出重響,醞釀一陣,也開始對着王一大倒苦水。
“王先生,我恨我識人不明,以致於如今既無顏面對關外父老鄉親,也沒法給這些追隨我的將士們一個交代,對國我不忠,沒有死守關外國門,讓國土淪陷,對亡父我不孝,屍骨未寒,我便已背井離鄉,無法歸家,他老人家墳前我也沒法給他敬酒燒紙!我已成了一不忠不孝之徒了!”
“當年關外戰事如何,我也在,外有強敵,內無外援,縱使民意沸騰,也是無以爲繼,再打下去,無非還是一樣的結局罷了。更何況當年少帥你領兵走的時候,關外父老鄉親也是看在眼裡的,知曉你之無奈,也未曾苛責於你啊。”
“是啊,正因爲如今我在民間的名聲好壞參半,我才這般煎熬。名聲這個東西,對於不要臉的人,自然是無用,可我要臉,正因爲要臉,當下關外淪陷多年,而我卻被派往西北,繼續當着我那‘剿匪’副總司令,坊間民意的沸騰,讓我那個好大哥已經顧不得許多了,硬是逼着我要畢其功於一役。
非要讓我手底下的兵,跟之前投共過去的兵槍口相對,自相殘殺!他媽了個巴子,老子長這麼大就沒受過這種窩囊氣!那些兵沒死在跟日本人玩命的戰場上,死在了自家兄弟手裡,這他媽叫什麼事!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眼下這個局面必須得扭轉,既然一切都因我沒守住關外而起,那就該我來結束!王先生,我要辦一件大事!”
王一也很配合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接着就聽着眼前的當事人給自己複習了一遍中學時期歷史課本上的必考知識點,基本上大差不差。
少帥一口氣說完,也看向王一,“不知王先生有何教我。”
“我一個修行人不懂這些廟堂事,就是一點好奇,若少帥你既然決定最後以身飼虎,那你可有考慮過你的手下,你的兵?要知道你可是東北軍的旗幟,現在旗幟到了別人家手裡握着,日子短還好說,日子久了,人心思變,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啊,還有,你真不怕你那位大哥過河拆橋,對你···”
王一比了個下斬的手勢。
少帥也明白其中意味,笑着說道。
“我既要做這件大事,自然也考慮過我的後路,我也有最後一道護身符,只要我一出事,這道護身符就可讓他真成聲名狼藉之輩,連最後那點大義都沒有了,不過我想他也知道,所以在我舉事鬧得全國皆知的時候,我這道護身符也會有專人護送給王先生你,還請王先生替我護好這最後一道保我,保我家人的護身符。”
“自當盡力,但少帥你還沒解答我的疑惑呢。”
“因爲我也沒想好,難道他還能以監禁之名軟禁我一輩子不成?”
巧了,他還真敢!
這個王一不好直接跟眼前的少帥說明,只能迂迴,不管怎麼說,東北軍內鬥,消耗的也是自家國防力量啊。
“狡兔尚且有三窟,多做準備總歸是好的。”
“說是這麼說,可這事由不得我啊,我手底下這些將官們,你讓他們在‘剿匪’時槍口擡高三寸,朝天放槍,那沒問題,他們也明白在這裡窩裡鬥自己也不佔什麼便宜,可真讓他們到時候帶兵跑到對面,就算我想,他們也不肯啊,而且另一邊也不見得能全部接收啊,我手底下這些將官啊,好人有,壞人也有,眼下無非就是還有個底線在,總不能讓他們爲了這個底線連自己命都不要了吧?”
這確實是舊式軍閥部隊的一個問題所在,王一也明白自己有些想當然了。
“照少帥你這麼說,其實到現在爲止,也是隻有兵過去,沒有將走人?”
“兵沒了可以再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可將,他們自己也不敢啊。”
“難道少帥你身邊就沒有一個能夠去對面的人?”
這下便問住了少帥,但思來想去,少帥也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有,我老叔。”
“輔帥?他年紀這般大了啊。”
“不是,是我老叔的兒子,我弟弟,他比我更懂事理,曉得是非,對手底下的兵也是愛兵如子,要真如王先生你所說的最壞打算,那與其讓我那個好大哥分裂我手底下的兵和將,倒不如讓我弟弟把那些想去那邊打鬼子的兵都帶過去,不想過去的,想在這邊打鬼子的,也有我老叔來主持大局,他資歷老,輩分高,是個好人選。至於最後是槍口對着自家兄弟,還是死在打鬼子的戰場上,也就看天意了,王先生,你覺得我這樣的安排如何?”
“嗯,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少帥以身飼虎,也爲自己手底下的兵將們如此着想,受我王一一拜。”
“當不起王先生你這一禮,我只是一個花花公子,不忠不孝之人。身前名我是不想了,就是希望我今日這一舉能讓後世人在史書上給我身後名多留幾分,王先生,時不我待,就先告辭了,還希望王先生你記得你的承諾,我的家眷便仰賴你了。”
少帥阻止了王一的大禮,然後便起身,就要離去,王一也是親身相送。
站在門口,目送着少帥乘車離去,王一也知道,那個歷史轉折點愈來愈近了,而他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順便他也想知道少帥說的能護住自己身家性命的護身符到底是什麼。
十一月就這麼不聲不響過去。
歐洲這邊,德意日的軸心國體系初步成型。
美國那邊,羅斯福再次當選,而作爲羅斯福背後的資本,大陸集團也在老羅再次當選總統後進一步擴展,而且還是嚴格按照老羅的方針,沒有任何逾越之舉。
這在美國衆多被老羅拿捏的欲生欲死的資本家眼裡,大陸集團就是個異類,老羅這些年爲了美國經濟復興搞的新政方針,哪個不是在跟他們嚴防死守的馬列類似,結果你大陸集團倒好,還上趕着往前湊,生怕自己死的不夠快是吧!
可對於跟王一共享記憶的約翰·威克而言,他很明白老羅是個實用主義者,他纔不管這個新政方針是跟社類似,還是跟資相同,只要能復興當下美國低糜的經濟,那就是好方針。
至於有沒有賺錢?呵,老子玩的是細水長流,雙贏的操作,誰像你們啊,贏家通吃,早晚輸個一乾二淨!
隨着約翰·威克回美國,作爲主導的王一也察覺到了約翰·威克竟然跟自己同時出現在德國柏林的奧運會上,還跟那邊的猶太資本搭上了線,以及最後約翰·威克竟然想要脫離神祇這個桎梏,成人的操作。
但王一卻沒有對此做出什麼動作,因爲他也很想知曉,一個依靠衆生信仰之炁,以他爲錨點能夠在世間行走且有自主意識的神祇,到底能不能化爲真人。
約翰·威克當前暗中做的這些小動作,在王一看來,更貼切三一門的逆生三重總綱。
“順勢堪避紀算禍,逆行方得元會功,逆生三重以後天返先天,達成先天一炁境界,你倒好,試着一絲先天之炁順練後天成人,這一順一逆,或許這三重之後的路,便應在你身上了。
不過你能跟這些猶太資本搭上線,倒是讓我意外,看樣子我這閒棋可以從你這邊落下了,日子還長,你我,且看吧。”
宅子中,閉目盤坐的王一搞清了來龍去脈,他也知曉約翰·威克肯定知道自己能看到這一切,但約翰·威克明白,王一需要自己,所以他一定會默許自己繼續這樣嘗試下去。
王一也懂,也不會去阻止,最後的結果如何,他也想知道答案。
就這樣,民國二十五年的最後一個月十二月到了。
而在這個月的十二號,歷史正常轉動,在這天的夜晚,位於西北那邊,第一屆也是最後一屆的登山越野大賽如期召開,唯一一個穿着睡衣參賽的選手也在這場比賽中一騎絕塵,拔得頭籌。
在衆多參賽選手和組織方的山呼海嘯歡呼聲中,簇擁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接受頒獎。
之後,便是一段長達小半月的走流程,在全國各界觀衆的關注下,賓主盡歡,大賽圓滿落幕,各界歡呼。
遠在京城關注此事的王一也看着報紙上印着的頭條,手裡還拿着張之維,老孟的來信,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氣。
“他奶奶的,這狗日的怎麼這會就這麼硬氣了,還以爲這次能讓他簽字畫押呢,真就是君子欺之以方了,難怪你這TM的玩意中間一堆小動作搞事,後面翻臉的時候也是一點都不顧忌,反正只是口頭協議,只要你不認就等於沒有唄,人怎麼能無恥成這個樣子啊!”
可氣歸氣,罵歸罵,王一也明白這是眼下最好的結局了。
先生那邊多了兵源補充,又有老孟這個西北大區分公司作爲後勤保障,到了全面抗戰爆發那會,戰士們再怎麼過得緊巴巴,也不會一開始就淪落到子彈什麼都得掰着手指頭算,勤儉持家那樣打,甚至還得以命相搏,用白刃戰和人命來跟小鬼子換命。
不去想這些煩心事,王一將這些記載着每個歷史節點的報紙和信件收好,這才走到院落,看着天上落下的雪,自言自語道。
“眼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少帥,就是不知你之前說可護你一家老小身家性命的護身符,什麼時候送到我手上,又是以什麼樣的方式送到我手裡。”
王一在好奇,但他不知道,其實這道護身符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是夜,大雪飛舞,天寒地凍,一片漆黑。
而在這天寒地凍,不帶火把便無法趕路的冬夜裡,一隊人馬正在官道上徹夜狂奔,而在他們身後,在那陣陣刮骨的寒風中,鬼聲陣陣,殺氣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