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餘家的「山櫻溫泉小館」在金山溫泉鄉稱得上小有名氣。

雖然近幾年來,臺灣大型的溫泉會館當道,業者爲吸引大衆的新鮮感,不惜斥資從國外引進最時髦的設施,SPA池,按摩水柱,蒸氣三溫暖等等新玩意兒推陳出新,仍是有許多人獨獨鍾情如「山櫻」這種保有傳統風情的溫泉民宿。

當然,懷舊風格偶爾也需要小小的創新。

「山櫻」從日據時代開始經營,一代傳一代,在廚藝驚人的餘家奶奶手中發揚光大,後來傳到長男餘臺生手裡,餘臺生個性較爲保守,但腳踏實地、吃苦耐勞,再加上娶了一名賢內助,因此「山櫻」雖沒擴大經營,狀況也維持得相當不錯。

幾年前,餘臺生把「山櫻」的棒子交給長女余文音。溫泉小館的工作並不輕鬆,但余文音早有心理準備。完成大學學業,然後回來繼承家業,對她而言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同學和朋友們曾問過她:後不後悔這既定的安排?

余文音聽了只是笑。

她喜歡故里的風土和人情,喜歡與家人住在一塊兒的感覺,也喜歡跟不一樣的人接觸、東南西北地閒聊。再有,她超愛泡溫泉的,回老家後她可以天天泡、想泡就泡,又有哪裡不好?

這幾年她學得很快,餘臺生夫婦漸漸退居幕後,「山櫻」的大小事務已全權由她處理。

去年秋天,她爲「山櫻」作了一次整修,以維持着原有的風情爲原則,將一些東西汰舊換新,留下具有歷史古意的部分。

另外,她也請朋友幫忙設計網頁,P0上「山櫻」的照片,還有兩篇她所寫下的有關「山櫻溫泉小館」的文章。她筆觸溫柔,敘情寫景輕易就觸動人心,那兩篇PO文因而引起不小的迴響,也爲「山櫻」帶來豐碩的收穫。

旁人以爲身爲長女的她是迫不得已纔回到「山櫻」、扛起這份責任,又哪裡知道這正是她自覺幸福的地方。樸實平淡的生活着,來投宿或泡溫泉兼喝下午茶的遊客提供了她許多有趣的故事,她是真喜愛這裡。

「阿音、阿音~~」中氣十足的女高音一路從外頭飆進「山櫻」一樓的小廳。來人瞥見櫃檯後露出一張清秀小臉,忙旋風般繞進櫃檯內,邊嚷着:「阿你怎麼還在這裡?都幾點了?哇啊~~竟然連妝都沒化?雖然我餘陳月滿的女兒每個都嘛水噹噹、自然就是美,但今天情況大不同,我們餘家三朵花跟他們拚了,你好歹也給阿母妝厚水水(打扮漂亮)啊!」

「媽,我有幾張補貨的單子要再確認一次,今天是星期五,中午過後可能會忙一些,你和文麗、文靖去就好,反正媽看起來這麼年輕,頭髮烏黑亮麗、身材前凸後翹,這樣也是餘家三朵花呀!」

「呵呵~~這一點我自己也知道,說到頭髮要黑、身材要好,你阿母我其實平常也沒多保養啦,都嘛是天生的,你們三姊妹去像到我,纔會生得白拋拋、幼咪咪——」突然想到什麼,餘陳月滿「厚~~」了一聲,趕緊迴歸重點。「不要跟阿母扯一些五四三的,阿母叫你去,你就給阿母去!『山櫻』有阿母和你阿爸顧着,會有什麼問題?你們用力去搶一座獎牌回來掛在餘家祖公,祖媽的神主牌面前,阿母就算沒白養你們了!」

「媽,沒那麼嚴重吧?」

「就有就有!」跟女兒一般白嫩的臉蛋因激動而脹紅,餘陳月滿一把搶下女兒手裡的補貨單,原子筆,拖着她走出櫃檯。

「媽~~好啦,我去、我去。」

余文音最後仍是不敵,回頭取走小錢包和手機,又放心不下地交代道:「『洪記』今天會送三層雞蛋和五十顆鹹鴨蛋過來,如果中午前還沒送到,要記得打電話再催他們—下。你們要是臨時有事,就打手機給我,我馬上回來。我——」話還沒說完,人已被母親毫不留情地推出大門。

她不由得苦笑。

門外前庭是小巧的露天咖啡區,七里香修剪成波浪狀的矮牆,圈出一個綠意盎然的小天地,草坪上擺着五組素雅的白色桌椅。面向外邊的地方,用原木和粗繩架起一個雙人座鞦韆椅,兩株山櫻花一前一後靜佇着,春天時候將綻滿粉櫻。

做了一個深呼吸,余文音攏攏長髮,揚眉,瞥見前庭外,二妹余文麗和小妹余文靖已騎在腳踏車上,帶笑望着她。

「上車吧,大姊。」文麗輕甩着浪漫長鬈髮,潔美的下巴略揚。

夏季一到,金山這兒的活動就接連不斷,名目百出,什麼「衝浪嘉年華」、「漁村浪漫音樂會」、「金山甘薯節」、「金山溫泉季」等等,地方上的行政單位努力提倡在地文化和特色,促進經濟效益,當地居民也樂得配合。

而今天在廟前大廣場上又辦了活動,聽說是某著名的慈善基金會與鄉里間合辦的園遊會,除了有許多各地風味的小吃外,還有義賣和樂捐活動,其中還有一項「來跳舞吧」的新嘗試。

主辦單位打着「跳舞也能做好事」的口號,號召可愛的小姐來報名,要跟小姐們跳舞沒問題,管他什麼探戈、華爾滋、阿GOGO,甚至是街舞、婆婆媽媽的土風舞,只要樂捐一百塊,就有可愛的小姐陪你一起跳舞,而最後獲得最多「指名」的小姐,將可贏得一面金光閃閃的大獎牌。

前天一在廟旁菜市場聽到這消息,餘陳月滿二話不說就衝去替三姊妹報名。

做善事固然很好,但她之所以這麼激動,其實是因爲聽到與她餘陳月滿同爲「菜市場之花」的曾林鳳嬌,已爲愛跳舞的三個女兒報名。輸人不輸陣,哪能屈居人後?當然給他「撩」下去!

微微牽脣,她斂裙坐上二妹的腳踏車後座。「走吧。」

「走嘍~~」文麗故意把腳踏車鈴扳得叮噹響,用力往前踩。後頭,餘家小妹余文靖也已輕鬆跟上。

風暖暖吹着,拂臉、拂頸、拂裸露的肩頭,髮絲紛飛,一時間像是回到孩提時代,她和妹妹們成天騎着小腳踏車在山徑、在海邊亂逛。

該更加珍惜這一刻的,她想。小妹余文靖在去年出嫁,前幾天把老闆兼老公的那個男人丟下、獨自一個跑回孃家來,而二妹文麗也有結婚的好對象了,往後妹妹們都出嫁,姊妹三人像這樣聚在一塊兒的機會將更少,怎能不珍惜?她悄悄笑着,手抓住妹妹的腰。

「大姊,今天陳醫師、大賣場的王店長和水電行的小老闆都會到園遊會現場吧?」余文靖將車騎近,邊問。

「我不曉得啊,他們應該到嗎?爲什麼這麼問?」

「他們不是對你都有好感、想追你嗎?」

余文音一怔。「是、是嗎?」有這麼一回事嗎?

在前頭賣力踩腳踏車的余文麗追加解釋:「他們想追你,如果知道你今天要陪『人客』跳舞,一定會萬死不辭地趕來加碼助陣,這樣咱們就可以贏一座『熱心公益』的獎牌回去給老媽啦!」

余文音聽了真無言,搖頭直笑。

「大姊喜歡誰?」文靖問,慧黠眸子瞥了她一眼。

「唔……我喜歡的人可多呢!」她打混過去。

對於感情的事,她向來隨緣,就算一輩子真要一個人過,也不覺得遺憾,只是……此時腦中爲何會浮現那雙眼呢?那男人的眼憂鬱,淡漠、深邃,本以爲他個性冷僻難以親近,但從初次接觸至今一個多月來,她卻越來越多時候察覺到他急欲掩飾的靦覥和熱情……

唉~~不想了、不想了,不就是一個新交不久的朋友罷了,她早過了愛作夢的年紀了。

十分鐘後,姊妹三人抵達廟前大廣場。

現場熱鬧非凡,這次的主辦單位顯然用盡心思要人掏錢出來做好事,還特地在廣場上搭起—座小朋友最愛的胖龍跳跳屋,只要投十張發票或捐出三十元,就可以鑽進胖龍的肚子裡,使勁兒地彈跳。

「姨!姨!」高分貝的尖叫響徹雲霄,隨即,兩個小黑影直撲過來,撞進剛車的余文音懷裡。

「你們也來啦!」她驚喜地摸摸田瑤和田鬱的小臉。「是媽媽帶你們來玩的嗎?」

「是叔叔!叔叔開好大的車,好大、好大喔!」田鬱黑亮的眼珠瞪得圓溜溜的,兩隻小胖手誇張地比畫着。

田瑤說:「姨婆昨天打電話跟媽媽說大姨、麗姨和小姨今天要跳舞賺錢拿獎牌,要那個……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媽媽忙,要晚上才能來。媽媽說今晚可以住姨婆家,瑤瑤和小鬱來替姨加油,當啦啦隊!」

「啦啦隊、啦啦隊~~」

文麗和文靖此時已停妥腳踏車,兩隻小的見着她們,又轉移陣地,開心地撲去抱住她們的大腿。

余文音來不及問詳細,眉眸疑惑地揚起,而後怔住。

那男人高大的身影從人潮裡走出。

他手裡牽着狗繩,而那頭大白狗像是受不了主人慢條斯理的腳步,「汪、汪」叫了兩聲,急切地要把男人往前帶。

他、他怎麼也來了?!

有些訝異。

有些說不出的暈然。

心跳在瞬間加促了,她柔柔地對着他微笑。

離「來跳舞吧」活動開始還有三十分鐘,田家小姊弟跟着文麗和文靖跑去逛園遊會,把大白也一塊兒拎走了。

「設計的工作不忙?」余文音淡問着與自己並肩而行的男人。

他們也在逛攤位,原本是和大家走在一塊兒的,但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只剩下她和他。

「不忙。」傅尚恩亦淡淡答道,配合着她的步伐。

「不忙就好。沒想到你真的能來,我以爲你……嗯……應該不會記得這種小事。」

上個禮拜,她去「藍色巴布思」時,在沙灘上見到他。

那時,他正在爲他那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風帆上油;田瑤和田鬱拿着小鏟子在一旁努力堆沙堡堆得不亦樂乎;大白像只過動狗,一會兒繞着他們嗅來蹭去,一會兒沿着海邊追逐那些低飛的鳥,興奮地跳竄。

她笑着和他打招呼,他的迴應一貫低調,她也不以爲意。

她跟他略提了一下這次的園遊會,也再次邀請他到「山櫻」作客,但中間省略掉被母親大人「出賣」去參加奪獎牌活動的事。她確實沒料到他會來,因他當時僅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我記得。」沉默三秒。「你說過的,我都記得。」

「啊?那……那很好。」她側眸,瞥見他眉眼間的神色鄭重,心跳又快了幾拍。「我還得謝謝你,讓你開車載瑤瑤和小鬱來參加園遊會。」這一個多月來,那兩隻小的似乎和他挺有互動,不時上他的小屋借狗玩。

他搖搖頭,無語。

這時候,幾個逛熱鬧的人同時迎面而來,余文音腳步微頓,想縮至一邊,手肘忽地被溫熱大掌穩穩托住,她身子順着大掌的力量自然偎近,在他氣息的包圍下避開那羣男女。

他的氣味陽剛且好聞,圓領的深藍色休閒衫下有着不容質疑的結實體格。

不知有幾次,她見過他打赤膊的樣子。他替風帆上油的那天,全身上下甚至只穿着一件泳褲,他看起來自在得很,她卻邊說話、邊臉紅,沒講幾句就趕緊跑去幫孩子們堆沙堡,怕被他看出異樣。

這一刻被他拉近,僅短短—瞬,她腦海中竟自動浮現出他穿泳褲的模樣——

陽光下,膚色黝黑油亮……

肌肉勻稱、強而有力的四肢……

然後是他寬闊的胸部、平坦又結成六小塊的腹肌……

「你牙疼嗎?」

避開人潮後,傅尚恩將她微微推開,擰眉瞅着她皺起的小臉。

聞言,余文音連忙張開眼睛。

「沒有……我很好,沒事。」

不是牙疼,是內頰唾液氾濫。老天~~她竟然想他着泳褲的畫面想到流口水?!難道是生理時鐘拉警報?!這真是……真是太不淑女了!

「謝謝你。」微喘,不太敢正視他的眼。

她動腦正想擠出其它話題,架在電線杆上的廣播器適時傳出鄉長帶着點臺灣國語的高昂聲音——

『各位鄉親、父老、兄弟、朋友大家好,「來跳舞吧」的活動即將展開,還沒企(去)跟主辦單位報到的小姐們,請趕快到「跳舞棚」這裡報到。有興趣想邀請小姐跳舞的鄉親朋友綿(們)也請快快來排隊報名,機會咻一下就沒有了,希望大家一起來跳舞兼樂捐。甘溫甘溫(感恩感恩)~~』

「姨、姨~~」消失快半個小時的田家小姊弟,突然帶着大狗從某個角落蹦進余文音的視線裡。

「麗姨和小姨都在『跳舞棚』那裡了,姨快快過去,要來不及嘍!」

「來不及嘍!姨,快快!」

「汪汪汪~~」

「啊?可是我——」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兩隻小的一人一邊扯住她的手,大狗也來參一「咖」,頭好壯壯的身體繞到她腿後頂着。

余文音下意識回眸,見男人神情古怪,雙手又習慣性地插在長褲的口袋裡。

她朝他歉然地笑了笑,還來不及弄清他眉間乍興的陰鬱,人已被拉走。

「你喜歡我大阿姨,對不對?」

九歲的小孩,血液裡通常驗得出惡魔的本質。

傅尚恩雙目微眯,斜睨着站在椅凳上還矮他半顆頭的田瑤。

小胖弟和大白狗十分鐘前溜進「跳舞棚」的後臺,被七、八個愛心氾濫的義工媽媽圍着餵食,而小女孩卻哪裡也不去,賴在他身邊笑得像個純潔的小天使,小手還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保持平衡,一副專程飛來爲他傳遞福音的模樣。

但他相信,她想散播的,絕對不是福音。他雙眼眯得更緊。

田瑤皺皺小鼻子,又說:「告訴你喔,姨她有很多人追的,十根手指頭數都數不清楚!我媽咪說,誰娶到我大阿姨當老婆,就跟中了連九槓的樂透彩頭獎一樣,是無敵幸運星!」

「你爲什麼不去後臺?那裡有很多零食和飲料。」他低道,即便跟小孩子說話,語調仍是冷淡得可以。

「我又不愛吃零食。我是來給姨加油的,要拿獎牌回去讓姨婆供起來早晚三炷香,我要站在這裡纔看得清楚啊!」她漂亮的小下巴擡得高高的,穿過幾顆人頭看向前方。

眉峰成巒,傅尚恩鬱悶地輕哼了聲,

沒辦法。他心情好不起來。

「來跳舞吧」的活動已揭開序幕,反應超出預期的熱烈,各國佳麗……呃……是各位熱心公益的小姐們在棚下坐成一排,而準備邀請中意的小姐共舞一曲的人,則繞着「跳舞棚」排成長長的人龍。說真格的,大部分人的舞姿並不美妙,但主持人將現場氣氛炒得超High,一曲結束後,熱情的羣衆仍對着共舞的五、六對男女「啪啪啪」地報以響亮掌聲。

「陪舞」的衆位佳麗中,尤以餘氏三姝人氣最旺。

氣質略感清冷的余文靖專門吸引十五歲以上、二十出頭的少男少女;從小桃花旺翻天的余文麗則大小通吃、老少咸宜;而跑來捧余文音場子的,幾乎清一色是成熟且適婚的男子。

像被什麼硬物堵住呼吸道,傅尚恩嚥了咽不太舒服的喉頭。

他愛看她,他沒辦法不去看她。

今天的余文音穿着一襲細肩帶的及膝洋裝,樣式很簡單,但前襟的鬆緊帶打成一朵蝴蝶結,讓胸線感覺特別的飽滿集中,白色的裙襬染開一朵朵朱槿花,在她旋轉時,盪漾着嫣紅的輕波。

她的頸很優美、臂膀很纖細,她的肩頭很柔潤、鎖骨很性感,她的細肩帶洋裝很……很裸露!

死死瞪着一名衝着她搔頭憨笑的矮壯男人,就見她清秀的小臉也溫婉地回給對方一抹暖意,兩人靠近,那男人笨拙地抓着她的手、攬着她的腰,貼近她裸露太多的身子,毫無節奏感地帶着她跳着笨拙到極點的舞步……想揍人的衝動在傅尚恩胸臆間翻騰,插在褲子口袋裡的兩手指節暗暗繃緊。

小惡魔脆甜的聲音在他耳邊「天真」又「好心」地說:「叔叔,我知道跟姨跳舞的是誰喔!他是金山鄉那家很大的水電行的小老闆啦!他人很好,上次媽咪請他去『藍色巴布思』抓漏,他兩、三下就找到問題了。媽咪說他報價報得很便宜,工也做得很細呢!還有,麗姨和小姨說,他從讀國小開始就很喜歡大阿姨嘍!」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老歌溫柔的旋律輕輕流泄,場中男女緩緩舞着,圍觀的羣衆有好些人跟着主持人哼唱起來,但傅尚恩根本聽不進去。

他聽不進去,腦中殘存的理智正一點一滴被毀滅中。

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對自己坦承——

他根本受不了別的男人對她有所覬覦!

她之前告訴他有這個園遊會時,他不認爲自己會來,直到田瑤昨天透露給他知道。小女孩說了:她家姨婆替三位阿姨報名參加「陪舞活動」,要和很多、很多、很多的男人跳舞。

很多、很多、很多的男人……

聽到這話,像塊大石重重壓在他左胸般,每一次呼吸都困難至極。

所以他來了,順遂心意卻又一次的違背原則。

他不想和她太過靠近,怕越陷越深,再也回不到心如止水的境地。

他以爲可以靜靜地看她許久、許久,卻忽略一旦接觸了、領略過她的音容笑貌,強大的吸引力就會如急湍、如漩渦,既狠又猛地把他拉進無底深淵,在其中載浮載沉。

然後,他開始有了可怕的佔有慾。

他該死地抗拒去縮短和她之間的距離,又該死地放不開手。

他該死地詛咒自己以及每個靠她太近的異性,又該死地放任愚蠢的妒火在血液裡奔流。

自從相思河畔見了你,就像那春風吹進心窩裡,我要輕輕地告訴你,不要把我忘記~~

另一曲老歌開始,場子裡的余文音沒能休息,水電行的小老闆下臺一鞠躬,接着上前邀舞的是一位身材頤長、鼻樑上架着細框眼鏡的斯文男。

「我知道他、我知道他~~」田瑤的小手猛拍着他的肩膀,沒察覺那肌肉僵硬得不得了。「他是鎮上最大間牙科診所的陳醫師,他人很好喔!姨有幾次帶我和小鬱去他的診所看牙齒,他動作很小心,都沒有把我的牙齒弄得太痛,他還送姨一大箱漱口水,也送我和小鬱有米老鼠圖樣的電動牙刷呢!姨婆有說過,如果有一個當牙醫的女婿,那就太贊啦!」

啪!

某條繃得過緊的弦終於受不了一再挑撥,瞬間斷裂。

傅尚恩臉色超差,鷹眼銳利凌瞪着,然後毫無預警地舉步向前。

「哇啊~~」田瑤沒肩膀可扶,小小的身子在椅凳上搖晃。

傅尚恩頭也沒回,健臂一撈,把小女孩利落地挾在臂彎裡。

他全身上下迸發出隱形卻不容輕忽的氣息,大抵屬於來者不善的那一款,擋在他面前的幾顆人頭似乎都感受到了,很自動地如摩西過紅海般,往兩邊分開。

「先、先、先生……這位先生,您、您得排隊,按順序來,您、您……您不能插隊……」見他擠到人龍的最前頭,主辦單位的人趕忙過來協調,但見到他一臉「非善類」的神情,理直氣壯的話不禁抖了。

「你們接受刷卡捐款嗎?」冷冷問道,傅尚恩幾個大步,直接走到設在「跳舞棚」旁邊的主辦單位募款處。

「嗄?!呃……這個當、當然沒問題,我們有準備手刷機器。」來協調的人怔了怔,反倒跟在他屁股後面往回走。

「很好。」他點點頭。

持續不爽中的目光投向正和牙醫先生翩翩起舞的余文音,低沉說:「那位餘小姐的舞,我全包了。」

「什、什……什麼?!」

他從桌上拾起原子筆,在活動報名單的空白處隨手寫下一個數字。「我捐這個數目。」

主辦單位的人一看,眼睛瞪得好大,嘴巴也張得夠塞三顆茶葉蛋進去了。

被挾在臂彎裡的田瑤伸長細脖子,湊了過去,可惜有看沒有很確定,因爲紙上有很多個零,她來不及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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