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珩再到齊國的時候, 慕容臨已經病入膏肓,幸得紅藥的丹藥才能讓他延續半年的性命,如今半年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月。
慕容臨刻意冷落玲瓏, 同紅藥定親。
冬至, 慕容臨把讓人去傳了玲瓏, 玲瓏穿着很是得體, 顯然是特意裝扮過的。
只是她進屋時, 看到慕容臨同紅藥低聲細語時面色還是白了白。無措的立在門外,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一般。
許珩有些不忍,三年前離開的時候, 玲瓏還寸步不離的跟在慕容臨身後。而今,她竟同慕容臨這麼生疏起來。
見得玲瓏到來, 慕容臨和紅藥才止住笑意, 招呼着她再客座上坐下, 兩人間生疏得像是陌生人一般。
“陳國國君差使者來要與燕國聯姻,皇兄於我商量後, 決定讓你嫁去陳國。”慕容臨低沉的嗓音打破一室寂靜。
“……”玲瓏猛的擡頭,細細看着慕容臨臉上,像是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絲的不捨,然而,最後卻只是認命般的低下頭, 不同意, 也不拒絕。
她以爲, 相處這麼多年, 慕容臨對她或許多少都有些不捨。
“恆王府中養了你這麼些年, 你總該爲慕容家做些什麼事情。”慕容臨頓了頓,又說:“陳國國君, 我也曾見過,溫文爾雅,你會以齊國公主的身份嫁過去,而且還有阿珩在陳都,你不會太受人欺負。”
“奴婢領命。”聽得慕容臨說完,玲瓏才垂下眸子。
短短三年,玲瓏便從一個離不開慕容臨半步的少女變得如此沉靜,從一個從不認命,總想着跟慕容臨去靈泉谷避世的少女變得開始認命,許珩從來都知道玲瓏走的時候是恨慕容遠的,卻不知她爲何要恨。如今看着玲瓏的模樣,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若是王爺無事,奴婢先退下了。”玲瓏行了個禮,未等慕容臨回答,便徑直轉身離開。
慕容臨見她如此,看着她刻意挺直的背影,嘴脣動了動,卻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玲瓏到得門邊時又突然停下,淡聲問道:“我想知道,這七年來,你有沒有哪怕是一瞬間,喜歡過我?”
慕容臨明顯怔了怔,而後故作平靜道:“從來沒有……”
七年早夕相伴,只換得“從來沒有”四個字,玲瓏像是早就知道了慕容臨的回答一般,挺直着身子,道:“你可知道我又愛了你多少年?”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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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藥的驚呼聲響起,許珩轉過頭卻看到慕容臨右手間的杯子已經粉碎,手心的血液滴在地上,他卻像是渾然不覺得痛,只低聲喃道:“我知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正因爲知道,他纔想要逼她離開,逼她恨他,他希望在他死後,她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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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臨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催促着許珩儘快啓程離開。
半月後,陳國的迎親隊伍才離開齊都。
迎親隊伍剛出齊國國界,許珩便收到慕容臨病逝的消息,許是怕玲瓏知道,齊國竟瞞下了這個消息。
許珩望着手中白紙黑字的信函,突然間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了。
他在想,如果事情換成是他,他會希望長安離開還是希望長安一直陪在他身邊,只想了一下,他便往玲瓏的房間走去。
玲瓏接到消息,竟是像瘋了一般,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他安靜的退了出去,吩咐隊伍等兩天再上路。
一晚上,他都聽得到玲瓏撕心裂肺的哭聲。
翌日清早,玲瓏便找到了他,眼睛腫得如核桃一般。
“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我再去陳國。”
“好。”
他心知,玲瓏如果不回去見慕容臨最後一面,這輩子都不會真正的開心。許珩給長安寫了封信便同玲瓏一起回到了齊都。
玲瓏在慕容臨的靈柩前守了三天三夜,方纔出來。
“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體狀況,是吧?”玲瓏問許珩。
“嗯。”許珩點頭
“他最後跟你說了什麼嗎?”她望着許珩,眼底滿是期盼。
“他說,不要讓你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他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知道了…明日便啓程回陳國吧,我會聽他的話,好好活下去。”說完,玲瓏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擡腳離開。
許珩看着她的背影,而後又看了看天空,道:“這樣,或許纔是最好的結果吧。”
他希望她好好活着,那她便好好活着,總比怨恨十年,才知道他早已病逝,而後隨他而去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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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到得齊國,許炎如上一世般,對玲瓏極好,三宮六院幾乎成了虛設。
許珩迫不及待的趕回靈泉谷,再一個月長安便要生了。
而就在回靈泉谷的途中,卻傳來齊國皇帝中毒昏迷不醒,慕容遠從獄中逃出來,慕容旋被流放關外的消息。
沒了鳳凰樓,慕容遠竟都從死牢中逃了出來,還在短短半個月的事件內掌控了齊都,許珩心底突然惶恐起來,更是快馬加鞭連夜不停的趕到靈泉谷。
“等我,長安!”他不斷念叨,只恨不得能長了翅膀飛回靈泉谷。
然而,他緊趕慢趕,還是遲了。
靈泉谷已經成了一堆廢墟。
“長安……”他慌了,幾乎是爬進那一堆廢墟中找尋長安的身影。
兩個月前,長安還說等他回來,而今……
他的手扒出血來,也沒有找到長安的半片衣角,明顯長安是被人擄了去。
許珩不由得想起前世找到長安的時候,她已經斷氣,躺在茫茫無際的沙漠中,衣不蔽體,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
久違的恐懼感席捲而來,他顧不得早已支撐不住的身體,爬上馬便往陳都趕去……
小時候被母親丟在深山獨自一人面對狼羣的時候他沒有怕過,被父皇關在死牢裡每日遭人□□毒打的時候他沒有怕過,逃出死牢又被二哥的暗衛追殺多年,隨時可能殞命的時候他沒有怕過,後來逼宮被侍衛團團圍住,所有的刀劍都對着他的時候他也沒有怕過,他以爲,任何時候他都能笑着面對世人,而現在,他突然害怕,害怕前世的悲劇重演,他不敢想象如果長安真的死了,自己又該靠着什麼活下去。
他不能讓長安有事,哪怕踏平齊國,他也要救出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