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汀轉過頭，重新淡然地看着用自己的靈魂抽離出的殘月，一臉雲淡風輕，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而，殘月靈魂深處的恐懼和顫抖，卻也被薰汀同時感受到了。
妖王站直身子，一步步走到殘月面前，停住，看着明明身形模糊卻慌亂的殘月，“如果，以後能給你塑造出軀體，你希望是男是女？”
殘月猛地擡頭，在薰汀的眼中讀出凝重，卻還是遲疑着避開他的目光。
明知自己是癡心妄想，也想要拼命剋制住自己的非分之念，可是殘月的靈魂還是情不自禁地說出內心的渴望，“我要做女子。”能夠陪在你身邊的女子。
薰汀的眸光顫抖着，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轉過身子，妖王將殘月引向宮殿後的一處花林處。
那裡，有一個巨大的藥池。
藥池的頂部是芭蕉葉編織而成的穹頂，四周垂着淺黃色的紗幔，在月光下泛着瑩白色的光。
薰汀不解地看着妖王。
妖王卻沉着臉，最後一次問道，“真的要做女子麼？想改，現在還來得及。”
薰汀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改。”
就算這是一條不歸路，一場不會善終的獨角戲，她也搏一次。
妖王頷首，靜靜地看着模糊的身形，心中有一抹莫名的情愫在蔓延。
擡起紅袖內的手，輕輕撩起淺黃色的紗幔，妖王沒有忘記殘月沒有身軀，根本不需幫她祛除障礙，卻還是“多此一舉”。
“進去吧，”薰汀輕輕開口，聲音清幽宛如月光灑落，“需要泡很久。可能幾百年，也可能上萬年。”
也或許，不會成功。
這是薰汀尋遍整個妖界，才收集到的所有可以修復靈魂的藥。
殘月輕輕飄向池子，穿過妖王高高撩起的紗幔，懸浮在藥池上方，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未曾放下紅色袖袍，任靈魂一點點沒入藥池中。
灼燒、腐蝕般的痛意鋪天蓋地般的襲來，殘月在藥池中抽搐着，掙扎着，卻咬着牙沒有出聲。
“痛麼？”看着殘月顫抖的身形激起藥池中的漣漪，薰汀不由地向前邁了一步，一雙黑眸焦灼萬分。
幔帳飄落，將他和藥池中的殘月包裹在這四方的空間中。
薰汀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彷彿微微用力的喘息就會帶給藥池中的殘缺靈魂更多疼痛。
痛，好痛。
殘月瑟瑟抖動着，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當初，薰汀生生抽離出自己的靈魂，比現在的她更痛苦千倍萬倍吧。
薰汀的心猛地揪起，殘月靈魂的疼痛已經傳到他的靈魂內。
會痛，才證明還活着。
薰汀如此想着，就放下因鑽心的疼痛、正要按住自己胸膛的手。
太久沒有這種活着的感覺了。
當一切手到擒來、盡在鼓掌時，沒有什麼可以追求，也沒有什麼值得嚮往。
活着，卻如同已經死去。
神情默然的妖王細細品嚐着這種痛苦，越是疼痛，反而笑意越濃。
終於，藥池中的殘月實在受不住痛楚，雖然極力剋制着，卻還是飄出一聲伸吟，隨即又被她吞回口中。
薰汀猛地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眼中閃過一絲憐惜，還有更深的落寞。
終究，只能是他獨自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