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課鑼聲響了起來,大批學生從各個教室裡衝出,大家嘻嘻哈哈朝目的地——廁所——奔跑過去。僧多粥少,要是不趕緊搶佔位置,那可要很不“方便”了。

“下這麼大雨,明天不會去‘春’遊了吧?”

“可不是?下雨天要是走遠路,想想就讓人害怕。”

“到太乙峰路上都是土路,這雨一下那路上還不都是泥漿?怎麼走啊?!”

一羣‘女’生髮出驚詫聲,彷彿走泥漿路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這些‘女’生都是城市人,一個個都是父母手上寶貝疙瘩,又因爲學習成績比較好,家裡有些嬌生慣養也是難免的。

徐永晉趴在窗臺上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那些‘女’生談話聲從他左耳朵進去,又從右耳朵出來,彷彿跟他沒什麼關係。上星期六開始下的雨到了今天也沒有停下來的樣子,看樣子這雨明天也不會停,可憐明天所有的同學就要出去參加‘春’遊了,這天卻一直下着雨,這次‘春’遊會不會改期?徐永晉的心就跟外面的天空一個樣。

徐永晉很期盼參加這次‘春’遊,不光是徐永晉,潯陽一中所有的男生都期盼,‘女’生對走遠路微詞不少,而這恰恰是男學生成爲男子漢的表示。徐永晉在心中一再祈禱,祈禱明天的‘春’遊不要受到這場雨影響。

“嗨!……想什麼呢?”徐永晉後背被人拍了一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知道身後是誰,徐永晉頭也沒回反問道:“怎麼?你沒找那些漂亮‘女’生展開你的獵‘豔’大計?”

“哈哈,別逗了!我哪有什麼獵‘豔’大計啊?”王林斌那張討厭的面孔從旁邊湊了過來。“不過是下雨,有什麼好看的?”

“你自然沒關係,一下雨你爸急吼吼連忙派車接送你。連鞋子都不會溼說起風涼話自然沒感覺了。”徐永晉沒什麼好氣地說道。“我在想事情呢!……你看這場雨,看樣子明天停不了了,不知我們‘春’遊會不會取消?”

王林斌也學徐永晉的樣子仰面觀天:“明天也會下雨嗎?不會吧?天哪!要是下雨我們乾脆推遲‘春’遊好了。那麼髒的路怎麼走!?”

徐永晉看着王林斌那擔憂的樣子就想笑,學着他的口氣說道:“說什麼呢你?!無非是下雨罷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給徐永晉一說,王林斌那張臉馬上變成了苦瓜臉。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走那麼長路,本來父親對他這次‘春’遊就一萬個反對,說是要在校董事會上建議取消了。要不是被寵壞了的王林斌貪這樣出遊很新鮮,對老爺子一番危言恐嚇,恐怕這次‘春’遊就胎死腹中了。

新鮮是新鮮,可王林斌以爲‘春’遊是在晴朗的天空下,大家一起聞聞田野裡飄香的油菜‘花’,看看植物課本里那滿山的映山紅,天上小鳥跟着隊伍前進,水中游魚在前進道路上清澈的河裡穿梭,到了晚上大家一起點篝火鑽帳篷……這是多‘浪’漫的事情?要是下雨大家只能一起聞泥土味,看來看去都是條條雨絲,天上的鳥兒是找不着了,河裡恐怕早就渾黃,魚也回姥姥家了,點篝火鑽帳篷?有雨天點篝火的嗎?至於鑽帳篷……除非王林斌想沒病找病,不然他死活也不肯在寒冷的雨夜躺在帳篷裡迎接風雨洗禮。

這下輪到徐永晉拍傻站在身邊的王林斌了。“我說林斌,你是不是打算讓你爸派車送你到太乙峰去啊?要是這樣泥湯路是不用走了,渾身上下一點兒塵土不粘,還節省體力,多美的事情啊。”

王林斌心裡正在想要是雨天明天是否真的讓父親用轎車送自己到太乙峰去,不跟美‘女’在一塊兒沒什麼大不了,要是淋出‘毛’病了那事情就嚴重了。給徐永晉一說王林斌正想問“你怎麼知道。”,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光聽語氣就知道徐永晉對這種事有多麼不屑了,他那話屬於諷刺挖苦,根本不是體貼人意!

王林斌瞪了徐永晉一眼,惡狠狠地哼了聲:“我哪有?!”

徐永晉笑的更開心了,對這個‘花’‘花’大少肚子裡有什麼鬼主意徐永晉相信自己瞭解的一清二楚:“不會吧?你們這些富家子弟不是又怕苦又怕髒的嗎?連班裡面打掃衛生都要跑,下雨天倒肯走百里山路了?”

“我自然不怕!無非是走點路罷了,誰怕誰啊?”王林斌嘴硬着硬‘挺’。

“就是下雨也不同意推遲‘春’遊?”徐永晉連忙追問一句。這個大少別的能耐沒有,他老子在學校裡還是很有地位的,而王林斌對他父親又很有影響,要是王林斌堅決要求不管下不下雨都要出行,相信校方也會好好考慮一二。

給徐永晉一‘激’王林斌連自己姓什麼也忘了,脖子一擰肯定地說道:“別說下雨了,就是下刀子這次我也要跟大家一起參加‘春’遊!”

徐永晉似笑非笑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就是下刀子也不能取消‘春’遊。我還以爲林斌整天娘娘腔,不像個男子漢,沒想到我居然想錯了。”

“誰娘娘腔了?我不是男子漢?要不要檢查一下看看我們誰更像娘們?”給人說自己像個男子漢自然是好事情,王林斌早把自己對雨天出遊的恐懼拋之九霄雲外了。

教室裡學生還在熱烈爭辯着明天是否能去‘春’遊,不過男‘女’生的意見截然兩樣,爭論還沒爭論出結論,幾聲鑼響,上課時間到了,這是今天最後一節課。

聽到鑼聲,同學們回到自己桌位上坐下,趁老師還沒過來小聲繼續剛纔的爭論,爭了半天,大家奇怪地發現上課時間都過去好長一會兒了,可老師還沒出現。見老師沒來,教室裡秩序有些失控,人們嗓子不由得大了起來。

“別吵了!也不看看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這麼不自覺?!”

愛旁的周老師出現在***口,裡面正嗡嗡作響的學生給老師這麼一訓馬上噤若寒蟬。一陣‘騷’動,大家一個個一本正經地‘挺’起‘胸’膛坐好,正襟危坐在那兒,眼睛隨着進來的周老師移動。

進來的不光只有周老師,在她後面還跟了一個年輕的軍人,與周老師一樣,這名軍人個子不高,體型偏胖——或者用結實來形容也可以。瞭解軍隊軍銜的學生從那名軍人肩章上知道這是一名上士,陸軍上士。那名上士臉上掛着笑容跟着周老師進入教室,站在講臺旁邊。

“同學們,今天我就不上課了,有這麼幾件事情需要跟大家說一下。首先,是關於期中考試的,這次期中考試題目由市教育局統一出題,全市範圍內所有中學在統一時間內參加考試,別的不多說,大家知道,我們學校是潯陽最好的中學,你們父母把你們送到這裡來,就是希望能讓大家考上理想的大學,不是讓你們‘混’日子來的!大家都是好不容易纔考上潯中,都是聰明人,我不希望你們以爲上了潯中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希望大家能在這段時間除了認真聽課外,還要好好複習功課,到時候能考出好成績,給父母爭臉,爲學校爭光,決不能在期中考試中輸給其它學校!……”

王林斌輕輕側頭在徐永晉耳邊耳語道:“天哪!她怎麼不說考的好了,我們自己有什麼好處?學習是爲父母爲學校才學的?真是老古董!”

“別多嘴!好好聽老師講。”徐永晉目不斜視看着講臺上十分‘激’動的班主任,嘴‘脣’微動輕聲警告王林斌。在學業上面,徐永晉用不着老師如何‘操’心,能自覺學習的徐永晉對期中考試別說市教育局出題,就是全國統一出題他也不怕。也只有王林斌這種抱着到學校‘混’日子的人才會對考試感到萬分苦悶。

說完了期中考試,周老師又提到某某同學哪‘門’功課太弱,某某同學本來很聰明的,可上課時候眼睛不知道看着哪裡,有個同學對‘女’孩子抱有不切實際的古怪念頭(這個好象是在說王林斌了,不過周老師並沒有把名字點出來。),總之從周老師嘴裡班上各個都是問題學生,非要好好修理修理纔可以。給周老師這麼一說,坐着的學生一個個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最後,我再說一件事情。經過學校研究,明天全校師生一起步行到太乙峰烈士公墓祭奠那些先烈。”周老師說到這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了。

高一(三)班剛纔蔫了的學生這下一個個又充滿了活力,只是男‘女’生反應各不相同,男生‘挺’直了‘胸’膛,前傾仔細看着周老師的面孔,想要將她後面說的每個字都刻在腦子裡。而‘女’生就不同了,那些‘女’生髮出失望地嘆息,很不情願地在坐位上扭捏着,好象這個消息是周老師今天說的最喪氣的話了。

作爲‘女’人,周老師自己也不願意走到太乙峰,尤其是下雨天她就更不願意了,可她也很無奈,本來鑑於下雨,張校長已經打算將‘春’遊時間退後了,可那該死的程參謀在下午突然跑到學校來,說什麼下雨天走到烈士公墓更能體現對烈士們的虔誠……雖然文化層次程參謀未必比張校長高,可他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什麼以前戰爭年代不要說下雨就是下刀子部隊也是說走就走啦,什麼這次步行是次鍛鍊學生的大好機會啦,什麼軍訓就應該風雨無阻啦,什麼愛國主義不能光嘴上講講要附註實際行動啦……說到最後張校長不想背上與軍方作對的罵名,明天的‘春’遊無法取消了。

心裡面不願意歸不願意,周老師嘴上說出來的卻要和校長保持高度一致,不然自己非給校長開了不可。“明天早上六點半,全體學生在教室裡集合。吃的用的部隊已經給大家準備好了,你們用不着再從家裡帶出來。至於服裝,‘女’同學最好穿黑‘色’或者白‘色’衣‘褲’,——下雨天你們也別穿什麼裙子了,走那麼多路,累不累?至於男生,部隊已經給大家準備好了作訓服,明天早上大家統一穿作訓服,不得穿其它衣服。這位是給我們班男同學進行軍訓的聶教官,明天早上我和聶教官會在教室裡等大家,希望大家不要遲到。下面,我們歡迎聶教官給同學們講話!”

周老師做個鼓掌歡迎的手勢,望着聶教官慢慢讓出講臺,她相信在自己帶領下,學生們會很有禮貌的,果然,教室裡響起熱烈的掌聲,有些男生惟恐自己的教官沒注意到自己,將雙手舉過頭頂很有節奏地拍着。那名教官臉紅了,在掌聲中走到講臺前。

站在講臺上臉紅的跟塊紅布似得聶教官利索地對同學們行個軍禮,從右邊朝左邊用眼神掃視了一遍。“各位同學,大家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軍訓教官。我姓聶,聶彪,三耳聶,彪形大漢的彪。你們以後叫我聶教官好了。”

“講這麼多廢話幹嘛?我只要知道他是聶教官就成了,還管他叫什麼名字?!”

“別多嘴!你才廢話很多……”徐永晉在下面惡狠狠地瞪了眼牢‘騷’不斷翻着白眼的王林斌。

倆人在下面說話時,講臺上的聶彪已經漸漸放鬆了自己,臉沒那麼紅了,說話也顯得流利了許多。聶彪看出來有些學生對下雨天出行十分不滿,對這些不知甘苦,只想享受的學生,從湖南農村裡出來的聶彪很是看不慣,不管怎麼說,從現在開始他是高一(三)班軍訓教官了,雖然軍訓還沒有正式開始,可他卻有權力教訓一下這些人。“……有些學生可能覺得下雨天爲何還要走路到太乙峰去?爲何不改期呢?因爲這是上星期就決定的事情,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能輕易改變。同學們覺得軍訓很好玩,軍訓中我們會帶大家到軍營去看看,要帶大家實彈打靶,聽一些老軍人講述以前故事,多有意思?可軍訓並不只是這樣,遵守紀律,服從上級安排就是這次軍訓對大家提出的第一條要求。……同學們不要覺得這是我們在爲難大家,只不過軍訓,何必要求這麼高?同學們想過沒有?戰爭年間,前面槍林彈雨,地上敵人遍撒竹釘,無數的陷阱在前進道路上,這時候上級下達命令了,衝!衝向前消滅敵人!那麼戰士們是否可以跟上級討價還價?是否可以不遵守上級命令?自然不成,你不遵守,他不遵守,誰去消滅敵人?難道敵人不用打就會自動消失嗎?自然不是這樣。什麼是軍人?軍人就是保家衛國的武裝,你要不消滅敵人,他也不消滅敵人,大家都只顧自己‘性’命,那麼敵人會燒了你的家,滅了你的國,讓你當亡國奴!讓你體會到什麼叫亡國滅種!所以,一支軍隊要想有戰鬥力,他就必然需要戰士絕對服從命令,這是一條鐵一般的紀律,誰要是違反,和平年間,違反者關禁閉,戰場上要是不服從命令,那麼指揮員有權對違反紀律者當場處以死刑!只要指揮員喊了衝鋒,誰不向前反而朝後退縮,指揮員就可以當場擊斃這樣的逃兵!別管他家多有錢多有勢,一樣執行戰場紀律!什麼是男子漢?合格的戰士纔是真的男子漢,軍訓,就是要以一名戰士的標準來要求大家,要讓大家經過軍訓後,成爲合格的男子漢!”

聶彪很滿意地看到自己說的話讓下面那些學生髮出一聲驚歎,雖然大家以前去過太乙峰,那邊整個山峰都讓一排排墳墓佔滿了,可大家對戰爭中到底傷亡多少是沒有個準確數字概念的。他們從小聽到的都是我們英勇的戰士如何上刀山下火海,如同常山趙子龍在敵營中殺他七進七出。當然,敵人損失從來是大大的,我方傷亡永遠是小小的。戰士們一聽到消滅敵人就嗷嗷叫,誰會向後轉逃跑?不客氣地說,很多學生還以爲打仗就是到前線免費旅遊呢!這次聽聶教官殺氣騰騰地說要是違反命令會被馬上槍斃,有的學生嚇了一跳,當聶教官眼光掃到自己時,這些人不由得寒‘毛’直豎,好象自己要馬上被拖出去斃了。原本想參加軍訓很好玩,現在看來這個遊戲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無非是下雨,在部隊裡越是颳風下暴雨,越要把部隊拉出去進行訓練,爲什麼?只有這樣才能鍛鍊身體,更能鍛鍊意志。年輕人要有朝氣,要有奮鬥‘精’神,連風雨都害怕,上戰場不更要拉稀了?我們不是老天爺,明天是否下雨大家誰也不知道,我希望,如果下雨,大家就當它是對各位一次鍛鍊,看看誰能在思想上戰勝老天!……當然,對這次長途行軍,我們還是有準備的,有些必要的物資等下要發給大家。請大家稍侯。”

說完聶彪掃了眼下面的學生,轉頭對站在旁邊的周老師道:“周老師,我到外面看看我們班的物資是否來了。”

周老師連忙客氣道:“沒關係,您忙好了。”

聶教官一出去,教室裡那些學生失去了說話興趣,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不知該說什麼了。剛纔聶教官跟大家說的話算是給了這些感覺十分良好的天之驕子一個下馬威。聶教官說的很清楚了,軍訓期間對他們的要求跟戰士沒什麼兩樣,雖然現在不是戰爭年間,槍斃是不會的,可和平年間還有關禁閉呢!誰要是被關了禁閉,傳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

相對來說‘女’生的感覺就好了許多,她們用不着當什麼男子漢,也不用參加軍訓,聶教官的話對她們自然也不會有威懾力,只是男生因爲軍訓需要,明天不管風吹雨淋都要走到太乙峰去,她們又不用參加軍訓,爲什麼也要跟男生一起去?這讓她們感覺十分不爽。

外面傳來雜‘亂’很重的腳步聲,好象很多人搬了很重的東西正在朝這邊移動過來。王林斌和徐永晉側頭看着‘門’口,想從縫隙中看看到底有什麼東西過來。

聶教官帶了幾名戰士進了教室,戰士手中還搬着大大小小的包……還有一串串草鞋。

學生們發出驚訝地低嘆。他們都是城裡長大的,自從上了學後,有錢人家的孩子穿皮鞋,沒錢的家裡再窮(如徐永晉家)也會做布鞋給孩子穿,對他們來說,草鞋只存在很小時候的印象裡,今天看到聶教官帶着人提了一串串草鞋進來,大家有些莫名其妙,心裡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草鞋和大包小包的東西堆了一地,聶教官拿了張紙走向講臺。“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學上前來領取屬於自己軍訓物資。小王,那些包上有名字,不要發錯了。……郭寶劍!……孟繁蔚!……高明!……”

聶教官念到一個名字,下面就站起一名學生上前領取發下來的東西。徐永晉和王林斌都眼巴巴望着那些上去領東西的同學,心裡好象被貓撓一樣想要早點知道發下來的到底是什麼。雖然他們今天肯定可以領到,只是先後順序罷了。

王林斌看了一會兒,有些吞吞吐吐地問徐永晉:“永晉……那些是草鞋嗎?”

“自然是草鞋,這鞋子我見的多了,小時侯還穿過,別提多紮腳。……你連草鞋也沒見過?”

王林斌沒有好氣地說道:“我咋見過草鞋?要說皮鞋、布鞋、膠鞋那我見的多了。這種東西能穿嗎?一堆破草而已。”

一想起明天要穿這種東西走上百里路,王林斌在課間誇下的海口早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什麼破草?草鞋也很講究的,要是做工不好,穿起來自然紮腳,考究一些的,外表光鮮還柔軟耐穿呢!我小時侯家裡沒什麼錢,自然也沒好草鞋穿。”

聽了徐永晉話,王林斌有些半信半疑,眼睛盯着同學們拿下來的草鞋,看了半天他也沒從那些草鞋上看出有什麼外表光鮮的,看起來這些草鞋做工不會太考究,是否柔軟耐穿也很只得懷疑。

王林斌捅了捅徐永晉還想刨根問底:“真的還是假的?這東西……”

“……王林斌!……張小‘波’!……徐永晉!……”

“別說了,叫到你了!……到我了!”徐永晉推了一把王林斌,把他推出桌位。很不情願的王林斌上前,從戰士手中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些東西。而徐永晉在接過東西后跟着王林斌走回桌位。

王林斌拿着草鞋左看看,右瞧瞧,再隨手扳了扳,很不屑地將草鞋丟在桌子上。“這東西柔軟耐穿?‘摸’起來有夠粗糙的了,連手都要磨破,怎麼可能柔軟?”

“有鞋子發不錯了,你也別牢‘騷’太多。呵呵,參加軍訓可由不得你再發大少爺脾氣,小心關你禁閉啊。”

對發下來的草鞋徐永晉倒沒那麼大意見,反正布鞋是鞋,草鞋也是鞋,能穿就成。而且看看其它同學對草鞋的態度,徐永晉相信自己比他們更能接受,在這方面自己顯得像個男子漢,對這一點,徐永晉從心底裡升騰起一股自豪感。

草鞋男生每人兩雙,打開包裹,徐永晉發出一聲輕嘆,包裡面整整齊齊擺放着兩套粗棉布製作的土黃‘色’衣‘褲’,在最上面還有一頂同樣土黃‘色’的軟檐軍帽,只是沒有帽徽,在軍帽旁還擱置着迭好的兩根帆布製作的黃綠‘色’布條。徐永晉將它打開,手拉了拉,很長,很寬,也很結實。看來用它包裹行李應該足夠了。在衣服下面,還有白‘色’的背心、***、‘毛’巾,棕綠‘色’的一個軍用水壺、一個飯盒,牙粉、牙刷、‘肥’皁、剃鬚刀片(徐永晉不明白,看起來自己這些學生嘴角只有淺淺淡淡的黃絨‘毛’,要剃鬚刀片幹什麼?)、一個小小的草綠‘色’針線包……看來除了‘牀’和被子沒發外,其它生活用具該有的都有了。

“包裡面是兩套部隊用來訓練的軍服,大家不是軍人,肩章、領章、袖標、帽徽就不用了,這兩條布帶是綁‘腿’,訓練前大家用它將‘褲’腳綁好,到時候我會給大家做示範的(徐永晉這才知道這兩條布條不是用來捆行李,而是用來捆‘腿’的)。除了作訓服還有皮帶,用來飲水的水壺,吃飯的飯盒,剃鬚刀、‘肥’皁、牙粉、牙刷、針線包、揹包。”聶教官一件一件將東西拿出,介紹給下面坐着的學生。“這些東西大家明天在出發前都要準備好,到時不要忘了。沒有什麼問題了吧?要是沒有,我們明天早上六點半在這裡再見。”

王林斌‘抽’出綁‘腿’,在手上晃悠了兩下問道:“教官,這個綁‘腿’是用來幹什麼的?”

講臺上的聶教官沒想到有人居然會問綁‘腿’是幹什麼的,看了眼坐在下面一點兒不安分的王林斌,聶教官簡單地介紹道:“綁‘腿’主要用來防止靜脈曲張,可以有限減少‘腿’部因爲長途行軍引起的疲勞。另外,大家都知道我們南方道路崎嶇,多石,多荊棘茅草,不僅腳板容易碰傷,小‘腿’也很容易碰傷,除了石頭茅草,南方還有吸血的螞蝗,有毒的蛇,人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是會有生命危險的,綁上綁‘腿’,就可以有效抵擋石頭、樹枝、草尖、荊棘的危害和蟲蛇的攻擊。在寒冷的北方,綁‘腿’可以起到保暖作用。如發生戰爭,在戰鬥‘激’烈時,如受傷,情況緊急時還可以用綁‘腿’臨時充當繃帶用,防止負傷的戰士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亡。還有什麼問題?”

王林斌是存心想找茬了。見綁‘腿’的作用沒有難倒教官,又從包裡把剃鬚刀給掏了出來,高舉着剃鬚刀在半空中揮了幾下。“……教官,這個剃鬚刀我現在好象還用不上吧?我要能用,怎麼說也還要再過他三年五載的,別說我,我們班所有男生都用不了這東西。既然發了也就別‘浪’費了,您看能不能送給我爸用用?”

“王林斌!你這是什麼態度!?”班主任周老師臉都氣得通紅,渾身直哆嗦。她本來就知道王林斌是個刺頭,屬於班裡面害羣之馬,要不是看着王林斌他老爸份上,周老師早想給王林斌一點顏‘色’看看了。今天見部隊給自己的學生準備這麼充分的東西,周老師正感慨部隊太體貼人心呢!誰想到王林斌又跳出來找事了?周老師要想不生氣也很難。

聶教官看了眼身邊一副要上去嚼人的周老師,再看看王林斌笑了起來:“這位王同學,你的要求恐怕不能滿足你了。軍方發下來的物資在報廢之前是禁止轉‘交’給任何人的,包括你的父親也不可以。只有上級同意這些東西歸你所有了,你纔有權自己支配。至於爲什麼發剃鬚刀,很簡單,這是後勤處按照部隊配備下發給大家的,部隊擁有什麼,你們也就分到了什麼。不管有用沒有,在上級要求回收前,大家只能好好保管並且使用它。如‘肥’皁,每天訓練後作訓服都很髒,需要洗乾淨,而‘肥’皁只有一塊,你要是孝敬誰了,那麼你的作訓服怎麼洗?水裡‘蕩’兩下嗎?不要以爲軍訓只是走過場,把訓練場當自己家,軍訓期間我們會對你們提出戰士要求,戰士需要做到什麼,你們也要做到什麼。衣服要自己洗,如洗不乾淨就要受到處分。其它也一樣,明白了嗎?”

一聽衣服要自己洗,教室裡男生髮出一片哀嘆,在家裡他們因爲功課好,都是父母心頭‘肉’,父母只要求他們學習好就成了。有空閒時間父母就會催他們趕緊看書,哪來的讓他們洗衣服?能洗襪子都算懂事的孩子。對王林斌招惹出這個可怕的決定,其它同學只能***冷對王林斌了。

王林斌看看攤在面前的東西,實在尋不出找茬的地方了,只能低聲悻悻道:“倒黴!我還以爲可以用這東西孝敬一下老爺子呢!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破規矩。”

坐在王林斌身邊的徐永晉忍無可忍了,低聲警告道:“你也別‘亂’說了,沒看到老師正在和教官嘀咕嗎?小心軍訓時給你穿小鞋!你爸錢再多,部隊上也說不了話吧?”

給徐永晉一訓,王林斌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看看大家各個面‘色’不善,嘴‘脣’輕微嘟囔了兩下終於不說什麼了。

**** “媽,我回來了。爸。”徐永晉揹着分給自己的行李踢開‘門’進了客廳,一進來急忙將雨傘丟掉,把後背揹着的包裹卸在地上。

母親正在廚房燒飯,父親很隨意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看報紙。見兒子回來了,父親放下報紙看了看時間道:“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喲,你這是什麼東西啊?”

徐永晉‘揉’了‘揉’發酸的肩膀,費力地提起包裹,將它放在桌子上,把包裹解開。

“這些是這次參加軍訓發下來的,爸你看看。”

“……哇!這料子……還兩套的?還有水壺,飯盒,這個‘肥’皁很貴吧?……老婆子!快來看看!看看你兒子都拿了什麼好東西回來!”徐建國拿出一樣東西讚美一番,笑着眼睛眯縫起來。到後面衝着廚房吼了起來。

劉舜英搓着手從裡面走了出來。“什麼事呀?……喲!這麼多東西?!”

“媽,我們明天要到太乙峰‘春’遊,說是軍訓一部分,這些東西明天要帶走的。”

心疼兒子的劉舜英跟徐建國一起翻着發下來的東西,嘴裡有些不滿地說道:“明天還去?看這天明天說不定還要落雨,你們老師就不怕淋雨淋出‘毛’病來?”

“教官說了,下雨天走路可以鍛鍊身體,還能鍛鍊意志。部隊裡他們更是要專挑壞天氣的時候加強訓練呢!教官說了,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要走到太乙峰。”

“哎喲……都是些孩子呀!半大不小的孩子能跟軍人相比嗎?他們咋地就這麼狠心?!別說孩子了,就連大人下雨天能不出去也是不出去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軍訓是好事,孩子就應該鍛鍊,整天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孩子能有出息嗎?我看他們教官這個決定好!就應該讓孩子吃吃苦!”徐建國對自己妻子說的話很是不滿,他覺得做母親的有些太溺愛自己孩子了。

“有這麼吃苦的嗎?我的意思不是說孩子不應該鍛鍊,可也不能爲了鍛鍊專‘門’找罪受啊?!你看看那家孩子下雨天‘亂’跑的?孩子嘛,總是以學業爲重,只有上個好大學,出來後纔能有好工作,當個體面人,別人也纔會尊重你。……農村沒上學的孩子下雨天會勞動,照你說的他們很有出息了是不?鍛鍊……鍛鍊的好啊,怎麼沒看到那些人有誰真的出息了?!”

“你這人……,那能比嗎?你這不是胡攪蠻纏是什麼?農村的孩子跟城裡人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他們不也是孩子?難道城裡人是人,農村人就不是人了?城裡人生活好,那是因爲學歷高!只有高學歷才能過上好日子!沒聽說自己找罪受能活很好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要是農村不給我們提供糧食,你吃什麼去?這個……你說的是不對的。”劉舜英要是發火起來,徐建國也吃不住勁。

“有啥不對了?也就是你,光有一身力氣,別的啥也不會,你要年輕時上過大學,我可能跟你吃這樣苦嗎?自己不求上進,還慫恿孩子也不求上進,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唉,我要年輕時上了大學,也不會找你嘍!……”

趁着父母在那邊拌嘴,徐永晉收拾好攤在桌子上的東西,一個人靜悄悄回到了房間,換下身上衣服,將發下來的作訓服穿了上去。

走到鏡子前,徐永晉將軍帽扶正,鏡子裡出現了一名年輕英俊的軍人,只是沒有肩章,也沒有帽徽。雖然沒有這些東西,徐永晉還是覺得自己現在是有生以來最英俊的時刻。

“敬禮!”徐永晉學着軍人的樣子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行個軍禮,鏡子裡的他也同樣對外面敬禮,看着看着,徐永晉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

“爸媽,我回來了。這天真是的,怎麼整天雨下個不停,就沒個晴天?……小弟呢?還沒回來嗎?”在報社上班的徐倩回到家拭去臉上雨水,將雨傘擱在‘門’後。

徐建國與劉舜英的內戰早以結束,只是倆人臉‘色’都不大好。現在桌子上擺放好了飯菜,氣呼呼的劉舜英將飯鍋重重擱在桌上。“回來了,現在在自己房內。永晉,吃飯了!”

徐倩見母親好象憋了一肚子火,小心問道:“媽,怎麼臉‘色’不大好?……咦?小弟你怎麼這身打扮?”徐倩望着樓梯,她的弟弟徐永晉意氣風發地從樓上走了下來,木地板在他有力的腳步下咚咚做響。

劉舜英隨着徐倩目光看去,見徐永晉從樓梯上“跳”了下來,嘴裡直嘮叨:“哎呀,這衣服不是明天才要求穿嗎?怎麼現在就穿出來了?……你這孩子,都這麼大人了,還不穩重?”

徐永晉沒理會母親,跑前兩步,‘挺’直了‘胸’膛站在徐倩身前炫耀自己。“老姐,好看吧?這是我們軍訓時的衣服,你看看,怎麼樣?”

“去!什麼老姐?我又不老!……不錯啊,參加軍訓還有衣服發,媽可以少給你做衣服了。怎麼,你們軍訓還要穿草鞋嗎?”徐倩上下一打量,馬上就注意到穿在徐永晉腳上的那雙很醒目的草鞋。

“參加什麼軍訓呀?學生嘛,自然應該以學業爲重,搞這種影響學習的軍訓根本是不務正業!招弟,你說說看,他們老師說了,明天就是下大雨,他們這些學生還要步行上百里到太乙峰去。這不是害人嘛!老師還有沒有良心?要是生病了可怎麼辦?這些老師也太不負責了!要是他們的孩子明天也去,那些老師肯定不會再這麼堅決。你評評看,是不是這個理?”

“明天要走到太乙峰,穿布鞋不方便,還是草鞋更實用些。”

“別說了,吃飯吃飯!”見‘女’兒與兒子誰也沒理會自己,劉舜英有些惱怒地趕人了。

****清晨,‘陰’霾的天空下霏雨綿綿,淡淡的青雲在地表漫無目的遊‘蕩’着,放眼望去,分不清是雲彩落在人間,還是絲絲雨珠‘激’起的水霧。以前清澈平緩委婉寧靜的昌江現在變成‘波’濤洶涌的咆哮之江,江水滾滾後‘浪’推着前‘浪’朝北奔騰去。

四野農田裡到處是綠油油的油菜,有的田裡油菜已經開了一簇小黃‘花’。透過煙雨遠遠望去,視野所及之處一片是綠的,一片是黃的。

遠處走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隊伍中有的打着油布雨傘,有的穿着蓑衣。隊伍只看到頭,尾巴甩在‘迷’‘蒙’煙雨中。這就是離開了潯陽到太乙峰烈士公墓祭奠先烈的六百多名潯陽一中初三到高三的師生。還有四百來名初一、初二學生因爲年齡小,和他們校長一起乘坐火車到賽陽鎮,打算從那裡和大部隊回合後一起上山。

老師和學生沿着鄉間小道緩慢南下。並不是師生不想走的快一些,實在是雨中道路極爲難走。石板鋪成的鄉間小道並不寬,只有一塊石板寬的小道上無法容納倆人並排走,在小道一邊是水田,另外一邊又是引水渠,走的不好人就要掉下去了。要是對面有人過來,雙方必須側身才能‘交’會而過,於是潯陽一中隊伍成了慢慢爬行的蝸牛,很是痛苦地在小道上挪移着。

出城沒多少時間,隊伍就由一列縱隊變成了三列縱隊——爲了加快速度,老師帶着一部分學生離開了小道,而是踏上與小道並行着的田埂。分流出部分學生後,大家前進的速度略微快了一些,可沒多久走在主路上的人們就要不時等候在兩旁田埂上行動的師生了。

連續落了幾天雨,田埂顯得特別溼滑,走在田埂上的人們演出了一幕又一幕喜劇。不管學生穿草鞋還是布鞋,有的一腳踩了上去,鞋子就朝前滑了過去,讓人摔個四腳朝天;有的沒踩好,兩腳從田埂上向兩旁滑了過去,結果人突然矮了一節——人坐在田埂上了;還有的腳底一滑,整個人後仰着朝後倒了下去,一倒帶倒了一長串。男生摔倒爬起來只是怪田埂太滑,或者嘴裡罵罵咧咧說上兩句,要是‘女’生摔倒,隊伍裡就要傳出刺耳的尖叫了。沒多少時間,田埂上的人們不管老師還是學生都變成了泥猴。

開始見到別人摔‘交’,隊伍裡還有人幸災樂禍,等自己摔倒就輪到別人看笑話了,有的人剛笑出聲,自己也迫不及待給大家表演更加特技化的摔‘交’,隊伍裡覺得好玩的大家笑聲響成一片。沒走多少路笑聲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摔‘交’摔太多,大家已經沒工夫再管別人,也沒工夫再笑出聲了。現在大家只想趕緊結束這該死的田埂行軍,祈求不管是菩薩還是上帝或者是先知保佑自己別再摔‘交’了,摔倒下去真的很痛!

“永晉,小心!前面很滑。”低着頭小心翼翼走在徐永晉前面的王林斌突然對後面喊道。

給王林斌一咋呼,緊張起來的不光徐永晉一人,後面那些已經很小心謹慎的人們馬上將腰玩的更深,全神貫注仔細尋找下面落腳點,惟恐再跌一‘交’。

“什麼地方很滑?你別騙我啊。”徐永晉走了兩步,見沒特別滑,有些不滿地說道。

“呵呵,我在和你開玩笑呢,走的太鬱悶,輕鬆一……”王林斌還沒說完,一個倒栽蔥從田埂上翻到水田裡,幸好下面積滿了水,沒讓他摔出‘毛’病來。只是等他爬起來,身上的衣服成了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手上還粘了一塊泥巴。

“哈哈,眼前報還得快,開玩笑怎麼開的自己掉下去了?”徐永晉看着落湯‘雞’般的王林斌就好笑,這人剛纔還想尋自己開心,沒想到他先摔了下去。徐永晉眼睛不過一時離開了田埂,看王林斌,他的腳下也是一滑,人一個前撲摔在了田埂上。等徐永晉苦着臉慢慢爬起來,臉上粘了老大一塊泥巴,連嘴也給堵住了。

王林斌剛纔還在暗歎自己倒黴,一轉眼看笑話的徐永晉也跟着自己倒黴了。這下輪到王林斌開心了。“怎麼樣?我不是提醒你很滑了嗎?怎麼還摔‘交’?呵呵,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呸……”徐永晉將嘴裡的泥巴吐出,也不管手背現在也是很髒,用它狠狠擦了擦嘴角。嘴裡一個勁咒罵着。

王林斌費力地爬上田埂,很有擦手嫌疑地拍了拍徐永晉後背,嘴裡安慰着:“算了,還是走吧,你也不算倒黴,沒看到周老師嗎?她的眼鏡早就不翼而飛了!……她孃的,這路還要走多遠!”

和聶教官一起帶領高一(三)班走在田埂上的周老師現在的形象決不會比她的學生好到什麼地方去。周老師眼睛有些近視,爲此她配了一副眼鏡,可那眼鏡早在上田埂沒多少時間就因爲摔‘交’鏡片裂開了。周老師摔‘交’不只摔了一次,一次次摔倒讓眼鏡鏡片最終化爲滿地碎玻璃,現在的周老師只能讓聶教官牽着她一步步小心移動着,作爲‘女’‘性’的她還要照顧到影響,無法將一肚子委屈發泄出來,那臉上表情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隊伍裡繼續不時有人摔倒在地,前面就是山區了,天上的雨漸漸小了起來。

“程參謀,走慢些……我可實在走不動了。”

五十剛出頭的潯陽一中教導主任曹豐達和擔任潯陽一中軍訓總教官的程明海一起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和走田埂的那些師生不同,走石板路的他沒像王林斌他們那樣經常摔個嘴啃泥,只是‘褲’腳粘滿泥漿卻避免不了。現在瘦骨嶙峋的曹豐達一手拉着小樹幹,一手放在膝蓋上,自己費力向上爬着,後面還有人推着,在他前面程明海上尉已經接近山頂了。實在累的夠戧的曹豐達見追不上程參謀,只得一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一邊連聲對上叫着。

也怪曹豐達實在太逞強。一進山程明海見曹豐達顯得弱不禁風,想要戰士攙扶着他走路,可曹豐達卻覺得既然年老的張校長坐火車先到賽陽鎮去了,這裡學校方面就屬自己職位最高,自己要在學生面前爲人師表,若是讓人攙扶着臉面何在?想要擁有師長風範的曹豐達一口拒絕了程明海的好心,不容置疑地對程明海說自己體力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他要一個人獨自走在隊伍前面,給全校師生起表率作用。既然曹豐達說的如此堅決,程明海還以爲這位教導主任鍛鍊有方,雖說五十了,‘腿’腳還很麻利,他哪想到曹主任只是在逞強?

在程明海欽佩的目光下,曹豐達‘挺’直腰板大步走上了登山道路。程明海作爲軍人,怎麼說走路也不能落在老百姓後面,他現在帶着打旗的戰士搶步走在了最前面,曹豐達邁動兩‘腿’拼命在後面趕着,倒是沒有被程參謀拉下。大話好說,堅定的意志卻無法帶動身子骨實現他誇下的海口。沒走多少路曹豐達就感覺口乾眼‘花’,心裡如同擂鼓了。看到曹主任走起來搖搖晃晃,兩名戰士上前幫助一下,這時候的曹豐達再也說不出大話了,雖然有人幫忙,他還是覺得走這路實在太累。

走在前面的程明海聽到曹主任在後面叫苦連天,回頭一看曹主任就差趴在地上口吐白沫了,連忙從前面折返回來,走到曹豐達身前伸出手拉起了他。一臉抱歉地說道:“沒關係吧?曹主任。對不起,我走的稍微快了些。再翻兩座山前面就是部隊靶場,中午我們在那邊休息一下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走。……來!我拉着您,咱們到山頂休息休息!”

“只是稍微快一點兒?我這‘腿’都跑麻木了還追不上你走……”曹豐達苦笑着抱怨道。

到了山頂,曹豐達找塊略微平坦一點兒的大石,也不管石頭上沾滿了雨水,手扶着腰一***就坐了下去,再也不想站起來了。坐下的曹豐達勉強擡起頭看看程參謀,只見程參謀好象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現在一個人躥到了最高處正朝下面眺望着。

程明海站着的山頭雖說不上有多高,不過畢竟剛進山區,與程明海他們剛爬過山頭相比這座山頭要高出許多——至少北方山外面的農田還是看的見的。站在山頂程明海望着下面走過來的隊伍,蜿蜒的山間小道上潯陽一中的師生有如一條虛弱的長龍,隊伍早沒有剛出發時那種整齊的隊列,現在稀稀拉拉的人羣如蠕動的千足蜈蚣,正緩慢痛苦地朝前挪動着。前面已經快登上山頂了,可尾巴還遠遠拖在山外面的農田裡。

“程參謀。”

“小馬,後面怎麼樣?”程明海指了指下面的人流。“照你估計,那些學生還能堅持走多遠?靶場吃過午飯後,他們今天能走到賽陽鎮嗎?”

跑上山頭的是軍分區少尉見習參謀馬耀昆,他剛纔走在隊伍中間,只是那些學生走的太慢,而馬耀昆‘性’子又比較急,於是慢慢着他就趕到了前面。聽程參謀問自己學生是否還能堅持,馬耀昆回頭看了眼下面蠕動着的隊伍,一臉無奈地搖頭說道:“程參謀你看到了,這些學生走起來也太稀鬆,隊伍拉的老長,有些‘女’的還掉眼淚號啕大哭說什麼要回去不往前走了。男生也好不到那裡去,走掉了草鞋是普遍存在的現象,走路磨磨蹭蹭彎着腰好象七老八十的老人,哪有一點年輕人的樣子?要不是知道他們是組織起來到太乙峰去,我還以爲這些人是逃難的難民!現在隊伍裡掉隊的已經很多,估計能堅持在中午吃飯前趕到靶場的沒有多少。至於走到賽陽鎮,靶場距離那裡還有二十里山路,估計就是走到天黑,他們也不到。……至少那些‘女’生走不到。程參謀,我不明白,軍訓不是隻有男生的事情嗎?幹嘛這次讓那些‘女’生也出來?簡直就是累贅!”

程明海看着稀稀拉拉的隊伍,對馬耀昆的判斷深有同感,真要天黑了還走不到賽陽鎮,路上再‘迷’路幾個學生(晚上走山路,‘迷’路是肯定會發生的,真要‘迷’路也不會只有幾個),發生了意外那些家長非找自己麻煩不可。程明海摘下軍帽,甩了一下將帽上雨水甩掉,再端正戴在頭上。“這次到太乙峰是對潯陽一中所有學生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又不是隻對男生進行,當然要讓‘女’生也走這麼一遭了。乘火車自然輕鬆,可這樣如何能體會到***先烈建造共和國的艱苦?不過我們也不能太過火了,這些人都是家裡寶貝,沒吃過什麼苦頭,今天這樣走走也算是出生頭一回。小馬,我看執行第二套方案,我們今天就在靶場宿營好了,你到後面去,告訴收容隊的戰士一定要將掉隊的師生都收容起來,決不能少了一個!真要出問題了,我們可不好對他們家人‘交’代。”

“是!”

馬耀昆敬過禮後轉身跑下山去,身影在樹叢中閃了幾閃,消失不見了。

“程參謀,還有多少里路好休息?”

程明海不再看下面的隊伍,走到曹豐達旁邊陪他一起坐了下來。“哦,曹主任。不遠了,再走將近十里路就可以到靶場。按照現在的速度,只要兩個小時後就能到。”

“還要走兩個小時哇?……”失望掛在曹豐達臉上。曹豐達掏出懷錶,嗒地一聲打開表蓋,上面時針在十一點位置,分針已經指到三十了。按照程參謀說的話,要到下午一點半才能到靶場。可他現在感到自己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再走兩小時,曹豐達懷疑自己會不會餓暈在半道上——早上出發那麼早,走到現在要是不餓纔有鬼了!

對學生走路這麼慢,程明海也憋了一肚子火,早上無非走二十五里路,雖說山路不少,可按照正常速度估算,將近四個小時後大家就能到部隊靶場,從上午六點半出發,十點半到靶場剛好準備吃飯,等吃完飯再休息一下繼續趕路。程明海在作訓處當了這麼長時間參謀,如何安排這種小事情對他來說真是駕輕就熟。

讓程明海沒有想到的是早上一到潯陽一中就萬事不順,先是說好了早上集合後大家一起出發,可很多千金大小姐、富貴大少爺卻偏偏姍姍來遲!說好六點半,有些人到了七點還沒到,你要問他們一個個理由還很充分,什麼睡過頭了、什麼起來等媽做早飯吃了早飯纔過來、什麼路太遠走來需要時間……不管怎麼解釋,反正給程明海的印象就是這些人一點兒時間概念也沒有。一出發程明海馬上知道自己對速度的估算出現嚴重誤差。部隊每分鐘可以走九十米,而這些大少爺、大小姐一分鐘能挪上六十米就不錯了,又攤上下雨天,這些人的速度更是奇慢無比,這些人還走不了多少路就嚷嚷着說要休息,不然再也走不動路了,從七點出發到現在已經四個半小時過去了,距離靶場還有將近十里路,第一方案中賽陽鎮今天是無論如何到不了,只能執行在靶場休息這個備用的第二套方案,這讓程明海惱火不已,要知道靶場的條件決不會比賽陽鎮部隊訓練基地好,這些嬌生慣養的學生要是不吵翻天才奇怪了呢!

“曹主任,我這有點乾糧,您先吃些吧。……水給你。”程明海將自己揹着的水壺遞給了曹豐達。“前面不過將近十里地,看這天,雨馬上就要停了,您看是不是再朝前趕趕,等到了靶場再徹底放鬆?”

曹豐達仰脖朝嘴裡狠狠灌了一通涼水,抹了把嘴‘脣’扶着石頭站了起來。“算了,我們還是繼續走吧。唉,十里山路要是再不趕,什麼時候才能走到?”

程明海見曹豐達站都站不穩,連忙攙扶一把關切地問道:“要不要我讓戰士擡你過去?”

“不用,不用,還是自己走,自己走比較好。”倒驢不倒架的曹豐達嘴還是很硬,不過他的手卻放在後面戰士臂彎處。

一直落個不停的‘蒙’‘蒙’霏雨終於止住了,伴隨着小雨在地上盤旋的那陣風也小了,停了下來。天空壓在頭頂的密佈烏雲散開了一條縫隙,雲層翻突涌動着朝上升去,一束束光柱通過縫隙鑽了出來,給大地投上斑斕‘色’彩,久違的陽光終於出來了。

雨後山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芬芳,鬆軟的山上顯得溼漉漉的,一腳踩下去會冒出一串氣泡,晶瑩的水珠通過樹枝軀幹從下垂的樹葉梢尖滴落,一滴一滴落入泥土地上。不知名的小鳥在林間躥動,發出清脆的鳥鳴,用翅膀拍打着樹葉。

“哎喲……再也走不動了,我的‘腿’已經沒感覺了……還要走多少路才能休息啊?”唉聲嘆氣的王林斌腰彎的幾乎貼到了地面,在徐永晉拉扯下費力地拖動着自己。

“快走吧,人家‘女’孩子都已經走到你前面了,難道你連‘女’孩子也不如?”徐永晉臉‘色’蒼白,不停埋怨着王林斌。

身邊傳來戰士的催促聲,在王林斌和徐永晉身後沒有幾個人影,而他們前面半山坡上還有幾個‘女’生低着頭在戰士幫助下繼續攀登着。這些人都是從大部隊裡掉隊落在了後面,被在後面壓陣的戰士收容了的學生。掉隊的學生中大多數都是‘女’生,而那很少數男生中就有開頭感覺走路很新鮮的王林斌。

從來沒吃過苦的王林斌掉隊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他把徐永晉也拖累了,爲了拉着王林斌追趕自己班級,徐永晉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體力,到了現在他走不動路了,兩條‘腿’只能機械地朝前移動,手還死死拉住王林斌那雙比‘女’人還要白嫩的‘玉’手。

“快走啊!翻過這個山頭前面就是目的地了,我們到了那裡就可以吃飯,好好休息一下。……有力氣的同學幫助一下身邊同學好嗎?目的地快到了!”

王林斌一聽還要翻過山頭才能吃飯休息,他那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又提起了抗議,王林斌勉強擡起頭,翻着白眼對上面輕聲(現在的他已經沒力氣大聲說話了)喃喃道:“翻過山頭纔好吃飯?……我可實在走不動了,誰揹我過去啊?我給他五塊錢……不,十塊錢!”

十塊錢在現在這個社會已經相當可觀了,中國自從一八六八年解放以來,國民生產總值從一八七零年的不足二十億元(當時與美圓比價爲一比一)急速上升到一九零九年的八百四十億元(與美圓比價二比一,相當於四百二十億美圓),就國民生產總值而言,中國將美國拋在了後面,說是世界第一經濟強國一點兒不過分,只是中國人口基數實在太大,要是六億中國人分攤一下,年人均產值只有一百四十元(相當七十美圓)。人多的壞處就是明明國家是世上最富的,可國民收入卻遠遠落在美國後面,不要說美國,就是英、法、德國民收入也比中國人要多。

王林斌現在肯一次出十塊錢讓人揹他走路,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很有吸引力。只是除了徐永晉無可奈何只得拉着他走以外,別人好象出來沒帶耳朵,誰也沒理會他的***。

“十塊錢也不肯?那就十五塊好了……二十塊!只要揹我過去,等我回到家我會讓我爸掏二十塊給你!”王林斌還以爲自己說的太少了,一個勁兒在那裡加價。

徐永晉氣哼哼地咬牙說道:“你就省省吧,現在大家自己都沒力氣走了,你還指望誰揹你?真要有人貪圖你鈔票,你也未必舒服的了!他要是背不動,‘腿’一軟滑倒,你還不出溜下去了?!……***,認識你算我倒黴,居然還要拉着你走路。快點!‘腿’擡起來給我走!”

等王林斌和徐永晉他們跟着收容隊到達靶場,太陽已經偏西了。靶場‘門’口張校長和程參謀正一臉慍‘色’看着他們這些後來者。看着這兩位臉‘色’,抱怨了一路的王林斌低下了腦袋,遑遑如喪家之犬急忙跟着徐永晉溜了進去。

靶場裡有一塊草坪顯得很寬敞,現在草坪上都是潯陽一中的師生,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有跪着的,就是沒有站着的。在很多人身邊吃過的飯盒隨便丟在那邊,看樣子這些人已經享受過午餐。幾名繫着白圍裙的部隊炊事員正在給後來的學生飯盒裡盛飯,那些打好飯的人連聲謝謝也來不及說,低頭大嚼起來。看着他們如此狼吞虎嚥,王林斌不由得吞了口唾液。餓狠了的他顧不得所謂的風度,丟開徐永晉,很麻利地從自己斜挎在背後的包中掏出飯盒,健步如飛奔向炊事員。

飯菜很簡單,一份白米飯,蘿蔔、青菜再加上幾小塊‘肉’片,這些菜王林斌以前看也不會看一眼,可現在坐在地上的他卻狼吞虎嚥着,很快就將飯盒裡的午餐吃的乾乾淨淨,連一粒飯粒都沒留下來。見自己飯盒裡沒有東西了,王林斌辛苦地爬起來,找到炊事員又打了一份。

“唉,從來沒吃到這麼好的飯菜……以前怎麼沒注意到蘿蔔青菜也這麼好吃?”吃飽了的王林斌走到徐永晉身邊,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躺了下來。走路的時候王林斌覺得身上很熱,現在停下來坐在地上,溼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極爲難受,給山風一吹,渾身起了一層小疙瘩。換了平日,愛乾淨的王林斌身上有落一星半點灰塵也大驚小怪地要馬上清理掉,可今日累的夠戧的他雖然整個人變成了泥人,他也不想動一動至少將臉和手洗一下。剛纔爲了吃飯,王林斌忘記了勞累,現在坐下來他才感覺腳掌彷彿被一把針在扎,而‘腿’上肌‘肉’繃的很緊,又酸又痛。

徐永晉瞥了眼王林斌:“那是因爲你從來不知道捱餓是什麼滋味!飯菜有廚師給你燒,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好吃的都給你吃了,又怎麼可能喜歡青菜蘿蔔?”

王林斌沒注意聽徐永晉的嘮叨,擡起頭眼睛望着四周尋找着什麼。王林斌突然發現了什麼,捅了捅徐永晉小聲道:“哎……看到沒有?你的夢中情人在那邊呢!還不過去說上兩句,讓人家對你有點兒好印象?”

“啊?”徐永晉順着王林斌目光看去,在他們側面不遠處,任斌斌和幾個‘女’同學哭喪着臉正在低頭吃飯。‘女’孩子愛乾淨,可她們身上的白衣服變成了一塊黃一塊綠一塊褐的‘迷’彩服;以前飄逸的長髮現在溼漉漉粘在一起,無‘精’打采地垂在後面,長髮裡還夾雜了幾根雜草,顯得髒兮兮的;至於‘露’出的肌膚,徐永晉看看身邊的王林斌,她們和王林斌一樣,肌膚上都是泥湯中打滾留下的紀念品。徐永晉覺得在她們如此狼狽之時,自己要是湊上去,好印象是不會有的,讓人家討厭自己倒是肯定很有效。“什麼跟什麼啊?我什麼時候說過她是我的夢中情人?要去你自己去,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休息!……我勸你也別去,出發前沒聽教官說?今天要走五十里地,我剛纔問了,到現在不到三十來裡,前面還有二十里山路呢!還是趕緊休息休息,別到時候天黑了也沒到目的地。那時候呀……小心山裡面老虎把你給叼走了!”

給徐永晉一嚇王林斌臉都白了。“等下還要走二十里山路?老天哪!我還以爲我們走了好幾百里路,現在好徹底放鬆了呢!怎麼還要走?這什麼時候纔是頭?”

“同學們全體注意!……起立!”

王林斌正怨天尤人時,靶場南面有人高聲喊了起來。聲音很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說話的是給他們當總教官的程明海上尉,現在上尉搬了把桌子,站在上面,叉着腰對下面喊着,而學校教導室曹主任就站在程參謀下面。學生們聽到起立,在自己班教官督促下,一個個很不情願地從地上爬起來,東倒西歪地站在原地。

程明海在桌子上站的高望的遠,掃視一圈下面的那些學生,馬參謀說的一點兒沒錯,下面站的學生身上衣服十分骯髒不說,臉上的泥水也沒洗去——揹包裡有‘毛’巾,靶場外面就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按照程明海想的,再怎麼疲勞,洗一把臉的力氣總該有,可他們卻偏偏沒有洗。有的學生只穿了一隻草鞋,另外一隻不知丟在什麼地方了,有的兩隻草鞋都不翼而飛,光着腳丫站在草坪上。程明海不明白,明明給他們發了兩雙草鞋,既然一雙丟了,爲什麼不穿另外一雙?總不成兩雙都丟了吧?

“同學們,今天行軍就到此爲止,大家從現在開始在這裡休息,晚上我們就住在這裡。休息的時候請注意,這裡是山區,外面不遠的叢林中有兇猛野獸,爲了大家安全,自由活動時就在附近活動一下好了,不要離開太遠。記住了,六點半大家在這裡就晚餐。現在,所有‘女’生離開這裡,到外面整理一下個人衛生,男生請留下。”

草坪上響起一片唉聲嘆氣聲,‘女’生現在只想好好躺在草坪上曬曬剛剛‘露’出久違的太陽,給程教官這麼一說要曬太陽也只得到外面去了。也想躺在地上什麼也不幹的男生見程教官唬着臉望着他們,就知道自己的美夢估計要泡湯了。果然,等那些決不情願的‘女’生離開了靶場,大‘門’被站崗的戰士關了起來,現在這些男生與‘女’生算是分隔開了,靶場裡留下三百多男生。

見‘女’生都出去了,程明海又大聲命令道:“按照初三到高三年級各班順序,成縱隊站好!”

“初三(一)班同學請注意!向我靠攏……”

“初三(二)班到這裡來,以我爲基準,依次向後排列,自動對齊……”

下面各班的教官聽到程明海指示,急忙跑到前面大聲喊了起來,與教官高昂的嗓子比起來,那些學生就顯得反應遲鈍,動作緩慢了,一通嘈雜過後,那些學生在聲嘶力竭的教官幫助下,總算站好了。程明海跳下了桌子,從右邊走到左邊,又從前面走到後面,兜了一圈走回起點,站在隊伍前面。

“大家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無非三百人,卻連個隊也站不好,……你們是男人,是所謂的社會‘精’英,祖國未來就掌握在你們手裡,可你們現在看看自己,才走多少路就一個個無‘精’打採、蓬頭垢面、衣裝不整、目光呆滯、站立不穩,還有比你們更狼狽的嗎?難道這就是你們心目中男子漢的形象?這就是祖國未來***人的光輝形象嗎?!我聽說在來的路上還有男生跟‘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掉隊居然掉到最後面和體弱的‘女’生一起烏龜一樣爬行,人家‘女’孩子走不動路,動不動就掉眼淚,喊着要回家這完全可以理解,誰叫她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不善於吃苦,嬌氣是天經地義的!可你們是男人!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怎麼可以跟那些‘女’人看齊?難道你們不知道男兒流血不流淚嗎?……我並不想指責誰,只是有些同學的所作所爲讓人無法忍受。哭,這是作爲男人最大的恥辱、是不可原諒的!光有聰明的頭腦,沒有強壯的身體、堅定的意志,這也是一種殘疾,靠這種人如何可以建設我們偉大的祖國!?”

程明海出奇地憤怒了,看着面前這些學生一字一頓咆哮着。倒豎眉頭的程明海,刀削一般臉上因爲過於嚴肅,讓人覺得面頰在微微顫抖。

下面的學生被程明海訓的擡不起頭來,長這麼大,還沒有誰用這種語氣說過他們。而聽着程明海咆哮,站在後面的曹豐達臉也漲成了豬肝‘色’,雖然說的是學生,可這些學生是學校教育出來的,上尉參謀如此不留情面痛加訓斥,等於在說學校教育不當,這令曹豐達尷尬不已,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當然,要是張校長現在在這裡,曹豐達他會感覺好受許多。

“我知道各位在學業上都是一等一人才,通曉中國五千年曆史,大家應該知道我中國人爲何又稱爲漢人、唐人?漢人唐人之稱始自漢唐盛世,漢朝初始,北方匈奴乃我中國之大患,雖人數不及漢之大縣,然匈奴全民皆兵,全軍皆騎,草原生活另他們自幼接受騎‘射’訓練,以牛羊爲食使其身體健壯,他們生活紀律嚴格,‘性’格好勇尚武,北方草原惡劣的氣候又使他們吃苦耐勞,雖然我不想誇獎什麼人,更不想讚揚敵人,但作爲一名軍人,對匈奴我還是要不由得發自內心稱讚一下他們,作爲軍人,他們是值得令人尊敬的。漢高祖七年平城之役,漢高祖劉邦統率經歷過楚漢戰爭的三十萬充滿光榮與驕傲的勝利之師與冒頓統領三十萬匈奴騎兵遭遇,被匈奴騎兵圍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若非劉邦使人暗中賄賂冒頓的夫人閼氏,使冒頓解開包圍圈一角,世上早以不存在什麼大漢子孫了。經歷平城之敗,歷代漢朝皇帝臥薪嚐膽,一方面以和親政策,避免過早與匈奴主力決戰,一方面利用和親爭取到相對和平的時間,大力發展經濟,加強馬政與軍事建設,積極進行建立騎兵戰略兵團的準備工作。從高祖開始,經歷惠帝、文帝、景帝,到漢武帝時,漢軍在騎兵、戰馬、財力方面的儲備相當雄厚,建立起騎兵戰略大兵團,遂於元光四年開始,對匈奴展開了以騎制騎,用一次次進攻戰役對不斷擾邊的匈奴發起決定‘性’的反擊戰。四十年裡,漢軍共與匈奴進行過十四次大規模戰役。馬邑伏擊戰、上谷之戰、雁‘門’之戰、收復河南地之戰、襲擊匈奴右部之戰、襲擊單于本部之戰、奪取河西之戰、進擊漠北之戰……舉世聞名的匈奴騎兵在歷次戰役中被漢軍大量殲滅,漢軍中涌現出如衛青、霍去病、李廣、張騫這樣青史留名的名將,使百多年肆虐邊塞的匈奴騎兵再也無力向中原發動大規模入侵,至此纔有張騫出使西域,開闢絲綢之路,將絲綢、鐵器、黃白金遠輸到大宛、安息,一直到羅馬,令我大漢威名遠揚於世界。

隋唐建國之初,對我中國威脅最大的是北方突厥,隋朝時,突厥乃西破厭噠,東走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之控弦百萬大國。隋末唐初突厥政權認爲中原羣雄割據,可以分封北方各豪強爲可汗,從他們那邊取得大量金帛子‘女’,不願意一個統一的中國出現在他們南面,於是對開展統一戰爭的唐朝,突厥連年侵擾,掠奪關中人口財物,突厥對被掠之人有如豕犬,在突厥威脅下,邊疆百姓生不如死。自從李世民即位後,貞觀元年,太宗採納遠‘交’近攻之計,與西突厥、薛延陀接好,貞觀三年,太宗派李靖、李勣、柴紹、李道宗、衛孝節、薛萬徹統率忠勇唐軍十餘萬分路進擊,定襄道行軍總管李靖親率輕騎三千人自馬邑出其不意進至惡陽嶺,與夜間突襲定襄突厥軍,將敵人擊敗。自稱擁有百萬騎兵的頡利可汗以爲李靖到,唐軍主力就到,率領數萬餘部倉皇逃竄,後李靖率領唐軍殲滅頡利部隊,俘獲十餘萬人,***厥滅亡,西北諸藩稱唐太宗爲天可汗。在消滅了***厥後,唐太宗先後以李靖、侯君集、阿史那杜爾、程知節、蘇定方統兵西進,臣服吐谷渾、高昌、焉耆、龜茲、于闐、西突厥,在那裡設置北庭大都護府、安西大都護府,這些地方就是我們現在的新疆省、西域省所管轄地域。在平定突厥、西部諸藩國同時,大唐還平定了東部邊疆,在東北分別設置了松漠都護府、饒樂都督府、室外韋都督府、勃利州、黑水都督府,唐高宗時,又在現在的朝鮮設置安東都護府,如此方確定我今日中華大致版圖。如沒有漢唐先帝開疆拓土,今日中國不外黃河、長江一隅,哪有現在萬里,無可爭議爲世界第一強國?

漢唐豐功偉業已經是過去的榮耀,我們在自豪的同時,也要看到屈辱的宋朝。宋朝我國國力不可謂世界首富,然當時宮廷爲了利百代,實行養兵彌‘亂’,爲了消除叛‘亂’隱患,朝廷給予士兵優厚的待遇,軍隊中年老體弱者,比比皆是,龐大的軍費養活了一支弱師羸旅,與遼、西夏、金、‘蒙’勁騎‘交’戰中十不抵一。那些士兵就很有你們今天表現的樣子。

從漢唐與宋之間對比,強國者首先強兵,兵不強,則國不寧。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不要以爲你們一個人體弱沒什麼關係,如人人都抱了同樣想法,請問,國家由誰保衛?難道亡國奴就那麼好當嗎?看看今日非洲黑人,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那些殖民者可以任意將他們販賣給別人當奴隸,不知在場的各位,誰想當奴隸?

今天我們幸福的生活,那是千百萬先烈用熱血和生命換來的!七十年前,珠江口一聲炮響,中國的大‘門’被西方列強打開,對中國來說,這些西方列強比匈奴、突厥、‘女’真威脅‘性’還要大,真要讓他們進來了,中國以後將國無寧日,民無生路了。一八六八年新中國的建立是中國人在歷史進程中迎來的又一次歷史機遇,而這種機會,需要你我大家共同努力,我們要爭取的是在世人面前重現漢唐盛世,而不是當新時代的宋朝,不然你我就是死了,子孫後代也會指着我們說:看!中國之所以衰弱,就是因爲這些人太無能、太軟弱!

如果你們還想要當個男子漢,想要爲國貢獻出自己微薄力量,那麼就請把頭擡起來!像一個男子漢‘挺’起‘胸’膛,敢於承認錯誤,勇於改正缺點。從現在起,全身心投入到軍訓,讓軍訓把你們鍛鍊成真正的男子漢!德國首相俾斯麥在一八六二年九月二十九日以普魯士政fǔ首腦的身份第一次出席普魯士議會的財政委員會時,他說了一段很著名的話,俾斯麥是這樣說的:‘德意志的未來不在於普魯士的自由主義,而在於強權,普魯士必須保存它的實力,等待良機,這樣的良機已經錯過了好幾次。普魯士的邊界現狀與正常的國家生活是不相適應的,當前的種種重大問題不是演說和多數議決所能解決的——這正是一八四八年和一八四九年所犯的錯誤——要解決它只有鐵與血!’不錯,這是俾斯麥對普魯士人所說的,但這樣的話對我們中國人來說又何嘗不是?難道我們就滿足現在這樣的邊界現狀嗎?地球上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只能生活在不到地球十分之一陸地上,太擁擠了,太殘酷了。對我們來說怎麼辦?只有鐵與血!我們要與我們人口相適應的土地和海洋!難道這不是你們的理想嗎?難道你們不希望看到地球上所有大大小小的國家稱我們是‘天可汗’嗎?難道你們不想讓別的國家人羨慕你們嗎?學習漢唐天朝大軍,鍛鍊你們的‘精’神,強壯你們的體魄吧!祖國需要你們堅定的意志,人民需要你們強壯的體魄。爲了讓所有筲小聽到中國就膽怯,現在就投入軍訓!……各班教官將學員帶開!”

“初三(一)班注意!……跟着我,向右——轉!齊步——走!”

“高二(四)班注意……跟着我,向後——轉!……”

……草坪各處都傳來部隊分配到各班教官的洪亮聲音。隨着教官命令,各班學生散開了。

“高一(三)班注意了!向右——轉!……右邊,不是左邊,快一點。……齊步——走!”

程明海說話時,王林斌光顧着哀憐自己那可憐的雙腳,走了二十來里路,吃飯的時候什麼感覺也沒有,吃好了就覺得痠痛,剛纔聽訓斥時,他感到腳上傳來鑽心的疼痛,低下頭擡起腳一看把王林斌嚇了一大跳——那雙白嫩的腳底現在起了一串大泡。要不是耳朵裡聽到站在前面的程明海正在訓那些和‘女’孩子一樣整天哭哭啼啼的小男人,王林斌現在就號啕大哭起來了。自哀自傷時,程明海已經講完,給高一(三)班當教官的聶彪對他們下達了命令,其他人聽了命令很快轉到右邊,而王林斌光想自己心事了,傻站在原地沒動——外面的話雖然聽到,可反應卻要很長時間。左邊的徐永晉捅了一下他,王林斌半轉着身想要看看什麼事,結果讓聶彪以爲王林斌左右不分。幸好徐永晉小聲把聶教官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王林斌這才知道程參謀已經講完了。

聽到齊步走,王林斌齜牙咧嘴用腳尖輕輕踮着地,一瘸一拐跟着衆人走到邊上。很意外,現在沿着牆腳擺了一溜水盆,現在水盆裡正冒着熱氣。水盆後面,幾名戰士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那邊。

“把鞋子脫了,將腳放到水盆裡,一定要好好泡泡。泡完了戰士們會幫腳底有水泡的同學挑水泡。……記住,洗過熱水腳後水泡一定要挑掉,不然你們明天將寸步難行!”聶彪將他們帶到水盆前,告戒道。

將疲憊的雙腳泡在熱水裡簡直是一種天堂般地享受,只是當挑水泡時,高一(三)班那邊傳來如同殺豬一般的慘嚎,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尋着聲音來源方向望去——槐樹下,一名相當年輕的戰士不知所措地站着,而學校董事會會長的少爺抱着腳在那裡痛哭流涕。

高一(三)班的聶教官正低頭一個個檢查學生們腳底,聽到聲音,一扭頭見是王林斌在那裡乾嚎,偷笑起來。王林斌的底細他已經從周老師那邊問來了,對這樣一名學生,聶彪覺得十分難纏,今天能讓他吃點兒苦頭總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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